小三子先是因為入耳的聲音悅耳,而有一瞬的怔愣,見她執意要往山上去,急得又攔住了她。
「小泵娘你別開玩笑了,這座山可進不得!」小三子急忙喊道。
他每月送食物飲水入山,與武狂有幾面之緣,那人看來雖不若傳言中狂暴,但是那冷漠的眉眼,也能明白讓人知道,此人並非善類。
水荷聞言盡是笑,美麗得讓人難以呼吸。
「這世上沒有我去不了的地方,今日我非得往山上去不可。」她的一雙大眼,靈動的轉了轉,可沒把小二哥的話听進耳里。
「這小丫頭恁地不知死活?還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簡直是活膩了……」
茶棚里的人掀起陣陣耳語,詫異水荷的膽大。
閻焰隔著距離,看見她那一雙眼楮彷若會發光,唇邊的笑彷似會醉人一般。
這小泵娘究竟是誰?
上龍虎山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他凝眸,穩坐茶棚內,注意著她的行動,說時遲那時快,她那雙聰慧的翦水雙眸,忽地往茶棚里望來,迎上了他的眼。
他想,那不是他的錯覺,那小丫頭的大眼,的確是閃了一下。
事實證明,他的眼力的確好,因為那小丫頭像是改變了心意,直直往茶棚里走來,不偏不倚的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
她,笑著。
對著他,笑著。
「能在這里坐下嗎?」她落坐了才問,擺明他的答案並不會影響她的行動。
閻焰眉頭微擰,黑眸中閃過一抹陰鷙,表情變化微乎其微,轉瞬隨即不見,惜字如金的他,說了一個字。
「滾。」低沉的聲音,不慍不火,冷靜如常,簡單的將一整句話,濃縮成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字。
水荷不改臉上的笑容,听若未聞,垂眸,看著他放在木桌上的大掌,俏臉上梨窩更深,笑容極美,甜得像是能淌出蜜來。
他有著大麥般的膚色,搭上那好長的手指,十分優雅,更別說他纏在尾指上,若有似無的銀白軟毛,細如繩,緩緩纏上他的手臂,隱沒在他的寬袖之下……
是他!
她要找的人,就是他!
「有沒有人夸過你的指頭好看?」水荷支住下顎,一臉欣羨的模樣,那手指又長又直,活像白玉蘆筍般,只是膚色深了些。
閻焰無言沉默的冷覷她一眼,像是沒听見她的問話,也沒看到她熱切討好的表情。
無懼于他的冷臉,水荷燦爛的笑容未改,一副早有準備的模樣。
「原來,你連眼楮都這般好看,仔細瞧瞧……」水荷望進他冷漠的眼底,仍是笑意盈盈。「你的眉啊、眼啊、連唇啊,都好看得連女人都會妒嫉。」
這不是存心消遣,而是他真是個好看的男人。
水荷行走江湖這段時日,沒有五年也有三載,鮮少見到如此內斂不見情緒,卻仍十分吸引人目光的男人。
閻焰仍是面無表情,平靜無波,勉強稱得上情緒的,大概就是眼底那淺淺的疑惑。
除了探詢消息,閻焰鮮少與人接觸,更遑論這麼近的四目相視,眼前女子的笑容、她的坦率,都教他凝起眉來,滿是不解。
兩人對視半天,他的態度比她沉穩許多,完全將她視為無物,水荷黛眉微微蹙起,一個人唱獨腳戲,真是無趣。
來逗逗他好了。
才下了決定,水荷側了身,一頭青絲輕飄在桌面上。
「小二哥,你倒是說說,為什麼我不能進『龍虎山』?」水荷明知故問,縴縴柔荑支著下顎,對著小三子露出傾倒眾生的笑容。
小三子平日接觸的全是些男人,倒是第一次見著這麼水靈剔透的小泵娘,一臉被炎日曬黑的臉,隱隱的紅了。
「龍虎山里住了個武林高手……」小三子正打算把那一套又搬出來時,被水荷搶了白。
「我知道,是『武狂』歐陽傲老前輩嘛。」她一副熟稔的表情,不只小三子愣了,連閻焰的眸中都閃過一抹詫異。
「你認識他?」小三子先是看了水荷一眼,忍不住余光又掃向閻焰,像是無言地向他確認這女娃兒的身分。
水荷聳了聳肩,搖頭。
「這麼有名的老前輩,誰沒听說過呢。」水荷的澄眸滴溜一轉,笑得很無辜。
小三子松了一口氣,繼續掰下去。
「那你可就不知道了,『武狂』之所以被稱狂,就是練武成痴,生性殘酷,踏進龍虎山的人全都有去無回,被拿來當靶子打,我就見著了幾個不信邪的人,入山之後,卻沒再見過他們踏出山門……」小三子說得頭頭是道,旁人也都跟著點頭稱道時,水荷卻輕輕哼了一聲。
「我倒是好奇,除了小二哥您見過,還有哪位兄台見人入過山?」水荷環顧四周,沒人應聲,面面相覷。
「所以……」她拉長了聲音,故意賣關子,朝小三子輕輕眨了眨眼。「搞不好是小二哥故弄玄虛,不讓人入山,好維持山上的清靜呢。」
此言一出,茶棚里悄然無聲,像是大家震驚于她的驚人之語,正仔細在心里琢磨著這些話的可能性。
小三子黑臉一白,沒想到這小妮子竟三言兩語戳破他這些年來的謊言,教他頓時啞了口,怔愣的往閻焰身上看去,不知怎麼收拾殘局才好。
閻焰敏感的察覺,眼前的小丫頭是來找麻煩的,而且,還是沖著他來的。
他的臉上,閃過一絲復雜的表情,冷眼看著她半晌,之後徐徐開口。
「敢情姑娘你決心上山一看?」閻焰微眯眼,仔細端詳著她,沒遺漏她臉上的任何表情,自然也將她唇邊的笑意收進了眼底。
水荷斂下長長的眼睫,裝模作樣的嘆了一口氣。
「山高水遠的,我也不一定得上山,只是……」她頓了頓,白玉般的藕臂,就晾在木桌上,青蔥縴指不安分的在桌面上輕敲,一副苦惱的模樣。
「只是?」閻焰難得應聲,知道她的重點在後頭。
若非她的舉動意在入龍虎山,他其實可以不理會她,但是為了師父的清修,他勉強讓自己與她攪和著。
水荷未語先笑,指著遠處山邊,一輪夕陽紅日緩緩落下,映得大地一片金紅,水鴨悠閑游過茶棚邊的池塘,帶起一片漣漪。
「看!多美啊。」她刻意賣關子,吊著他的胃口,轉開視線,不去理會他。
她是故意的。
閻焰閉起黑眸,長指扣緊酒杯,隱隱的頭疼。
「看嘛看嘛!你怎麼不看呢?真的很漂亮。」水荷火上澆油,直催促著他,還不忘推推他的手臂,不讓他繼續听若未聞。
閻焰深吸一口氣,重拾冷靜,睜開眼看著她所贊嘆的景色,俊臉上還是沒有表情。
「這地方真是太美了,光是在山下就有這等景色,待我上了龍虎山,那景色一定更加美不勝收。」水荷嬌顏直凝著遠山,神情似笑非笑,那表情就像一只正在思索著如何算計他人的小狐狸。
而這個「他人」,自然就是閻焰。
他黑眸微眯,看著遠方的夕陽紅艷如火,一如他的心情也像著火一般,隱隱的冒著泡,宛若岩漿般的怒火,只差還沒爆發罷了。
「你到底想做什麼?」閻焰的濃眉擰得更緊些,那張俊美冷淡的臉龐上,浮現隱隱跳動的怒氣。
「應該是問……公子想做什麼吧?」水荷巧笑倩兮,回眸迎上那雙陰鷙的眼。「為何公子一臉不願讓人上龍虎山的模樣呢?」
扣著酒杯的長指,收得更緊了些。
閻焰開始猜測,究竟是繞著他耳邊的軟軟細語,還是縈在他鼻尖的隱隱淡香,影響了他腦袋的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