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花跟著向前邁幾步,從小柯子懷中緩緩抽出寶兒的手掌,仔細查看了一番,還好,一直沒來得及清洗,兩個小小的手指肚兒上,還有干涸的血跡。
再割孩子一刀,親娘可舍不得。
不搭理柴夫人的謾罵與哭叫,阿花端起那只穆縣令與穆柯驗證血緣關系的白瓷碗,下面,還有一只干干淨淨的白瓷碗,沒使用過。
當時從廚房的櫥櫃里一拿就是兩只碗,阿花有準備呢。
清水倒進去,晶晶瑩瑩的,阿花小心的把穆寶兒的手指肚兒浸入,干涸的血跡融到水中,寶兒輕輕動了動,沒醒來。
小柯子的血更省事,傻小子連基本的對傷口的護理都沒做,阿花掂起他的食指,在白瓷碗上面停了一忽兒,就有一滴火熱的鮮血落下。
柴夫人不哭不叫了,穆縣令的眼神也集中在了白瓷碗上,甚至遠~處的翠花紅棗,也不由自主的湊上前來。
兩片暗紅色的血液,先是各自沉澱擴散,然後迅速的,接壤,溶合……
還需要再解釋嗎?還需要再疑惑嗎?
柴夫人頹然坐回椅子上面,張口結舌,卻發不出絲毫聲音。
善良的馮阿花一臉的嚴肅與認真,對穆縣令建議道︰「確實很有可能,滴血認親的法子不科學,有待商榷有待繼續驗證。」
然後,抱孩子,走人吧!
一邊走一邊還要在心中贊美一番自己,瞧瞧。以德報怨大公無私,對科學采取慎重驗證的態度……
小柯子懷里的寶兒被搶了,只好去搶翠花抱著的貝兒,跟在阿花後面急切切的走路,還要拼命的道歉︰「花兒你原諒我這一次吧,當時听說寶兒被割了手指頭,我腦子都懵了,我是真的不相信我爹娘會做出這樣的事兒。」
阿花笑了,笑容還挺燦爛︰「趕緊的,別磨嘰。咱們搬家去。」
為什麼要不原諒小柯子呢?成了親。正式的一家人,些許的愚昧些許的幼稚可以容忍,男人也不是萬能的嘛,只要原則問題上沒出錯就行。姐不是個小心眼子的人。
何況。還抽了一巴掌呢。小柯子的半邊臉腫脹的發青,暴龍女下手根本沒留情啊!
歸根究底,這次不算吃大虧。阿花想想自己在兩個白瓷碗中做的手腳,又是一樂。
一捏鹽花兒,一滴醋汁,便可以任意變換驗血的結果,便能就此搬出縣衙後院,真的是極好的。
阿花甚至覺得,天地一下子寬闊了許多,空氣清新了許多。
至于穆柯身上還保留不保留縣令公子的身份,誰在乎?
阿花是不在乎的,小柯子卻沒辦法不繼續難過,神情惶惶然的,抱著貝兒舍不得放手。
運來的嫁妝基本上還沒拆封,倒也不需要急著收拾,只把日常用品衣物等歸攏一下就可以。
「我們先去客棧安頓下,然後我再找房子,花兒,對不起……」。
惶惶然的小柯子,自覺沒辦法給媳婦一個安定溫馨的家園,新婚第二日就鬧騰成這樣,看看穆寶兒兩根包裹起來的手指,更加心酸。
大包小裹的臨出門,抱著肚子彎著腰的文婆子追了上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跟在小柯子身後,嘴里求肯︰「二公子,不是夫人的錯啊,這都是那個殺千刀的俏牡丹來咱們府上給出的主意,夫人已經後悔了,二公子你們不能丟下夫人啊!」
小柯子給穆貝兒攏攏包被,聲音涼涼的︰「你回去跟我娘說,要是她不想留在縣衙了,隨時能跟著我走。」
至于陰魂不散的俏牡丹,小柯子只能咬咬牙罷了。
坐在客棧的木床上,阿花感嘆︰「我呢,本以為自己長了顆紅樓夢的心,沒料想卻生活在水滸的世界里,本來想交些三國里的桃園弟兄,卻總遇到些西游記里的妖魔鬼怪。」
誰又不是呢?每個人的生活千姿百態,誰能永遠活在鶯鶯燕燕花花草草嬌嬌滴滴的世界?誰不得時不時裝貓變狗齜牙咧嘴狂吠怒叫?
這就是人生。
「干脆,咱們明兒就回門,然後直接回州府,新宅院也該拾掇好了,到時候前面做作坊門面,後面居住。」
小柯子談起做生意的事情,就忘記了惶惶然不知道自己親爹是誰那回事兒,即使在客棧里四下瞧著不舒坦。
「你好像一直沒提起你的把總職務,怎麼?真不想上任了?」
這是正事兒,阿花給倆孩子掖掖被角,看向小柯子。
「那個職務跟你爹是不是穆縣令無關,對不對?」
小柯子搖頭又點頭,自己也糾結了︰「怎麼會完全沒有關系?要不是有爹的身份擺在那兒,松來縣衙也不可能借給我衙差去平山賊,知府大人也不可能極力推舉,我如果真的不是爹的兒子,這個官兒,我真沒臉去做……」。
傻小子愚昧起來,直接可以媲美榆木疙瘩,滴血認親那排場夠轟轟烈烈的,傻小子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誰家的孩子了。
這算不算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阿花瞪著圓眼楮,也說不出個道道兒……
本來嘛,難道承認自己在第一個白瓷碗里滴了醋,什麼血型的血液也不會相溶,在第二個白瓷碗里撒了鹽粒兒,什麼血型的血液也能相溶?
好在,穆縣令當了一輩子七品芝麻管,這點兒求真精神還是有的,整個縣衙前後院,能折騰來實驗的帶親屬的下人衙差們,全捏著手指頭……
越實驗越迷惑,一拉溜白瓷碗中全亂套了,直系親人們的血液不一定相溶,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過去沒有機會交接的兩姓人,也有可能融為一體……
柴夫人的眼淚都要流干了,終于在天色黑透了的時候見到了疲憊的丈夫,估計她上輩子做了不少的好事,今兒如此深重的打擊,只持續了多半天。
穆縣令嘶啞著嗓音說︰「那個——滴血認親的古法子,做不得數兒,你早歇著吧,明兒,接柯兒幾口兒回來,別再鬧了。」
說不出該喜還是該憂,穆縣令已經把自己這多半日的實驗結果上報,「滴血認親」的時代應該在他的手里結束,這本是一樁值得驕傲的事情,只可惜這背後,飽含的是自家的苦辣酸咸各種難堪……
今夜,老夫妻兩個還是分居狀態,盡管柴夫人涕泗交流保證自己絕對不會再在家中尋釁滋事,以後好好善待兒媳婦疼愛孫子孫女……
第二日一大早,新婚夫妻就回了娘家,小柯子半張臉上余腫未消,阿花的精神倒還算飽滿,倆娃兒的狀態也不錯,除了,穆寶兒包裹起來的兩根手指,瞞不住人。
這也沒啥好隱瞞的,小柯子保持沉默,阿花坦蕩蕩跟李氏交代清楚了,還笑的滿不在乎︰「娘你也甭擔心我,我到哪兒也受不了委屈,外面有房子,身上有銀子,心里有成算,誰也欺負不了我,現在這樣正好,我們直接到州府落戶,穆柯愛做官就接著做,不愛做了,我們繼續做買賣,夫唱婦隨也好,婦唱夫隨也罷,都是好日子。」
即便穆縣令夫婦親自登門,態度誠懇兼聲淚俱下;即便馮家一票人也被感動的稀里嘩啦,紛紛規勸回縣衙一家子歡聚;即便阿花也表示了原諒公婆不計前嫌,以後一家人和諧共處和和美美,新婚第四日,四口人依舊帶著幾個好友親朋離開清水縣城,趕赴州府定居。
人生苦短,作坊還需擴大生產,把總職位還挺新鮮,不趕緊折騰起來不是浪費生命嗎?誰稀罕雞毛蒜皮攪在一起今兒個《西游記》明兒《水滸傳》?
半邊臉消腫之後的穆柯,把兩個孩子統統哄睡,轉到外間臥室,看向蠟燭光下算賬的嬌妻,聲音暖暖的誘*惑道︰「花兒,我怎麼覺得你臉上又起了痘痘?要不要消消火?保質保量包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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