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剛亮,淡青色的晨霧像一副緩緩落下的面紗,在山影剛剛顯現之際,就掩住了少女羞澀的真顏。
晨霧帶著水汽,彌漫開來,江邊的大堤遠遠看去,就像是一條棲息的長龍,那仿若背脊的巨物,是一架架用來吊石的絞車,那一塊塊嶙峋突起,是留著和塘渠接軌的接口。
而那螞蟻一樣在長堤上忙碌的黑點,則是從各個州縣趕來的勞工們,借著天光,披著晨霧,近萬名勞工聚集在這條大堤上,奮力趕工,力求在夏汛之前,將大堤竣工。
郡守府的府衙里,楚非緋坐在窗前,一只手里拿著一只炭筆,一只手舉著一疊紙箋,仰著頭,遷就著身後小心替她梳理秀發的阿房。
「主子這樣太辛苦了。」阿房有些心疼地道。
楚非緋若有若無地應了一聲,將寫滿蠅頭小楷的紙箋按在窗欞上,然後用炭筆在某處畫了一個圈。
「要不,奴婢再去信,催催陸總管?」阿房蹙著眉道︰「主子身子底子本就薄,前一陣又大病一場,到現在連補物都不能吃,這樣熬下去,可怎麼得了」
楚非緋這時已經看完了一頁,將之放到一邊,用竹木做的筆桿撓了撓不甚舒服的頭皮,眼楮盯著下一頁密密麻麻的文字道︰「太緊了,阿房,要不幫我梳個馬尾算了。」
「馬尾?」阿房想了想,撲哧一笑。這說法倒是十分形象有趣,真像是主子的風格。
阿房依言散了本已經結成發髻的秀發,按照想象中馬尾的樣子,重新梳了起來。
「要不主子親自給大總管寫封信?主子親自說,崔先生應該不會再攔著了吧,奴婢听說大總管自己是很想來的,就是崔先生不許。」阿房說到這里不滿地扁著嘴,崔先生因為是帝師的身份,就算在緋然居沒有掛什麼頭餃,也儼然是自主子以下第一人。陸坤就算是緋然居的大總管也只能听命。
「陸大哥?」楚非緋在紙箋上圈圈畫畫。一邊一心二用地道︰「他太忙。而且我這里要錢要物,全靠緋然居在後面支撐,陸大哥還是管好後勤就好,這事要交給別人。我也不放心。」
阿房發愁地低嘆一聲。晉州這邊他們倒是不缺人手。只可惜這些人手不是武夫,就是不懂經濟的文人,緋然居倒是派了很多賬房先生。及各個方面的匠人過來,但這些也只能幫主子照應一些瑣事,說到治理晉州,統籌規劃,那真是沒一個人能幫上忙。
「要是夏大人在就好了,怎麼也能替主子分擔一些。」阿房低嘆道。
楚非緋本來畫圈的手,頓了頓,突然回過頭來,阿房本來抓了一手的秀發就這樣散了。
「哎,主子別動。」阿房埋怨著。
楚非緋的眼楮亮晶晶的︰「對啊,前幾天,你不是說收到消息,夏少元的傷快好了?他什麼時候回來?」
阿房手勁輕柔地將楚非緋的腦袋推回原位,重新拿起犀角梳理著如水的秀發,一邊道︰「傷筋動骨一百天呢,要想徹底恢復,可沒這麼快。不過奴婢听說夏大人惦記著主子,整日嚷嚷著要即刻上路。」阿房說到這里抿嘴笑了一下︰「主子,奴婢覺得夏大人對主子,那可是真沒說的。」
听到夏少元還要有段日子才能回來,楚非緋苦命地嘆息一聲,注意力又回到文件上,阿房最後一句話,她便沒有听到。
阿房悄悄地覷了覷楚非緋的臉色,微微嘆了口氣,唉,這位夏大人雖說是已經內定,但是在主子心里的地位似乎總差了那麼點火候,尤其是在主子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偏偏不能陪伴在旁。將來是否會發生變數,還真的難說啊。
至于那位來歷不明的杜子淇,緋然居費了大力,也沒查出個所以然來,偏偏主子上心得厲害,唉,這也真是愁人。
阿房想著心事,手里的動作卻並不慢,一條黑色的緞帶,將精致的馬尾束了起來,楚非緋的頭型本就長得好,後腦圓潤,十分適合這個發型。阿房滿意地退後一步打量了一下,覺得那黑色的緞帶有些太素了,而這樣的干淨利落的發式也不適合插一些珠花。
阿房喂蹙著眉左看右看,忽想起前幾日緋然居又送來了今夏的新款衣物,其中有一件水青色的夏衫配著一條煙墨色的腰帶,上面瓖了藍鑽金玉做裝飾,顏色搭配很是搶眼,但卻又不張揚,主子當時看了也說不錯。
想到這里,阿房便去一旁打開了衣櫃,找出了那條腰帶,拿在手里比了比,又覺得這腰帶要是扎在頭上有些粗大了些,便從一旁的箱籠里找了剪子,偷看主子一眼,見主子正專心致志地讀信箋,便毫不猶豫地一剪子剪了下去。
片刻後,楚非緋听到阿房的聲音︰「主子,馬尾扎好了,主子看咱們是用這只金鳳呢,還是用這個墨玉簪子好?」
楚非緋抬起頭,打量了一下對面鏡中的那張精致的小臉,頭發全部攏在腦後,越發顯得這張小臉肌膚賽雪,眉目如畫,真的是半點也看不出那個額發復了半面的小丫鬟的影子了。
楚非緋抬手拂了拂額前空氣感十足的劉海,微笑道︰「我還是喜歡這樣的發式,我看以後在晉州,咱們就這樣得了,我也懶得戴帽子,怪熱的。」
阿房輕笑一聲道︰「主子說好就好,大不了讓禮部改了一品尚宮的服制還便宜些。奴婢也覺得那雙鳳翅尾的襆頭不倫不類,還不如直接用鳳釵更好看。」
讓禮部改服制?楚非緋心里淡笑搖頭,小丫頭說話真是不知輕重,口氣大得沒邊去了,禮部講究的就是尊禮法循祖制,怎麼會為了她的一個不自在,就改禮法呢?
然而楚非緋不知道在阿房心里,以主子的身份,別說不戴冠帽了,就算是主子說以後上朝都穿短袖衫子,禮部也得乖乖照做。
更何況,現在的禮部尚書,早就是自己人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