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
銀輝爬過牽牛花藤的矮牆,照在院中那口古井上,讓因歲月摩挲而變得圓潤的井台也泛出了幽光。
幾間破爛的瓦舍圍成了這個不大的四合院,院牆外隱隱傳來廚房的人聲,一陣陣水煮狗肉的香氣,借著夜風隱約飄來。
井台邊此刻擺著一張青竹軟榻,看似簡潔的流線型造型,卻細節處頗見精致,精美的彩緞錦墊上,又鋪著一張泛白的亞麻涼席,其上天然隱約的紋路,仿忽是只神鳥?
吳義抱著肩站在屋檐下,目光從那張讓他覺得有些不順眼的軟榻上挪開,冷冷地瞟了眼暗影下的院牆那里。
以他的功力,能察覺那里還隱著至少兩個高手,並且不在他們這一行人之中,只是不知道究竟是緋然居的暗衛,還是哪里來的不長眼的東西?
這時,正屋的老舊房門吱呀打開,一個縴細的身影攏著滴水的秀發,信步走了出來。
精致的小臉上猶帶著沐浴後的紅潤,白色的絲綢裙袍將曲線誘人的身體包得嚴嚴實實,廣口的銀絲描花衣袖滑下,露出了半截如玉如藕的皓臂,一排細碎的晶鑽扣子,在月光下閃著燦星般的光,從不盈一握的腰際一直扣到了精致的下頜
吳義看得呆了一瞬,才醒過神來,連忙背過身去,壓低聲音道︰「大人!成何體統!」
楚非緋剛才被屋里的熱汽悶得難受,好不容易穿妥當了,出來吹吹風。卻听到吳義嫌棄地抱怨,不由得一陣郁悶︰「你在這兒做什麼?」
吳義定了定神。冷哼了一聲︰「末將給大人站崗。」
楚非緋不由撲哧一笑︰「這祈蘭縣就這麼大點地方,你還怕鬧賊不成?去歇著吧。明天還有你忙的呢。」
說罷,楚非緋就徑自向那軟榻走去,木屐敲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 噠聲。
吳義的目光落在她略顯單薄的背影上,微微皺眉才躬身道︰「這是末將該做的,大人不必再說。」
「主子頭發還沒干,怎麼不等奴婢就自個兒出來了。」已經換回侍女服飾的阿房,從屋里疾步跟了出來,手里拿著一個寶藍色的薄綢披風。一邊抱怨著,一邊給楚非緋披上。
楚非緋由著阿房在她身上忙碌,自己卻在軟榻上坐了下來。一伸手,從軟榻的下沿拉出一個暗屜來,里面有著厚厚的一沓紙箋,還有炭筆等一應工具。
楚非緋從紙箋里翻出一張偏厚的大紙,拿到手里展開,那是一張手繪的草圖,各種框框線線。各種叉叉圈圈,看上去一團亂麻。如果她不說,大概誰也猜不出,這看似鬼畫符一樣的東西。其實是一張地圖。
借著明亮的月光,她拿起炭筆,在那張誰都看不懂的地圖上。又勾勾畫畫起來。
阿房微微嘆氣道︰「主子就不能歇歇,這事不是還有劉大人他們麼?主子這樣沒日沒夜地操勞。身子可怎麼受得了。」
楚非緋頭也不抬地道︰「劉敬之不懂工程計算,許志遠實干可以。卻沒有設計的才能,興修水利是大事,咱們晉州試驗了可行後,就可以推廣到天佑全境,到時天下就再不會因為大旱大澇而成大災,皇帝的國庫也再不會缺糧了。」
國庫天下,一旁的吳義忍不住看了眼那張專注的小臉,這些日子來,她那張本就不大的精致小臉,越發尖削了,整張臉瘦得似乎只剩下了一雙烏黑大眼,而那些御醫們還說著什麼要溫養,不可進補。
吳義的心里涌起一股焦躁,皇上雖然口上將晉州給她自治,但是要想將晉州要回來,對于天子而言,還不是一句話的事,這女人真以為皇上允許自己這個堂堂禁軍統領和那幾萬禁軍精兵待在晉州這麼久,只是為了替她挖渠的麼?
她現在為了晉州熬心勞力,緋然居的銀子如流水般地在晉州砸下去,殊不知這不過是給他人做了嫁衣
吳義覺得胸中有些發悶,便轉開眼去。院牆外的那兩個高手還隱在那里,一個在樹上,一個在房頂,吳義冷冷地盯著那里,如果這兩位高手是敵人並且識相的話,就應該知道他們已被發覺,最好就此退去。
他們還留在那里只有兩個可能,一個自然是因為他們是緋然居的暗衛,另一個可能,就是他們自恃武功高強,沒將他吳義放在眼里。
吳義的嘴角浮起一絲冷笑,跟在這女人身邊這麼久,真還沒什麼機會讓他顯一顯身手,巫族變態的大蟲子他沒辦法,收拾幾個自以為是的高手,他吳義自問還是不在話下的。
就在這時,西側的房門打開,即便在自己人面前也戴著黑色斗笠的邵飛,以及據說出身自醫聖白家的阿術走了出來。
楚非緋聞聲抬頭︰「那孩子怎麼樣了?」
「主子放心,沒有大礙,若是傷口不惡化,養幾天就沒事了。」長手長腳的阿術說著,將手上的紗布卷了卷放進藥箱,又到井台邊打了水洗手,抬眼看到一旁舉著燭火的阿房,微微皺眉,輕聲道︰「主子怎麼還沒歇著。」
阿房微微苦笑︰「主子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除了那位杜公子,誰的話,主子放在心上過?」
阿術淨了手,站在一邊細細問了主子晚飯時吃了什麼,然後在燈下仔細打量著楚非緋的臉色,眉越皺越緊。片刻後,他輕聲道︰「那位杜公子留下的藥都吃完了?」
「嗯,昨兒就斷了。」阿房也是愁眉深鎖。那位杜公子當初離開時,留下了些藥材,也不知道他從哪里找來的,就是最年長的御醫也認不出那是什麼草藥,還好杜公子臨走之前,還留了用法方子。
那方子阿術和幾位老御醫研究了半晌,也沒弄清楚原理,只是主子服用之後,脈象中那股危險的虛火,倒是被暫時壓住了,只是如今這斷了藥
阿術看著主子那嬌艷紅潤的小臉,心中卻涌起一股不祥。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