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林錚出去,阿紫還在回想著他的話。
阿紫听說過飛魚衛,還在詔獄的臨時大牢時,她曾听後來新住進的那家人低聲說過這三個字,那家人聲音壓得很低,但阿紫的耳朵特別靈,她還是听出她們說起這三個字時,那難以遮掩的仇恨。
飛魚衛也叫暗影,那些負責抓人的緹騎和給她黥面的都是暗影手下,林錚也是,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長官,暗影指揮使高天漠!
阿紫病了。
連她也沒有想到,這位高大統領未死的消息對她的殺傷力會這樣強大。
當天夜里,阿紫便發起高燒,昏迷不醒。林錚讓紅兒給她灌了湯藥,阿紫雙目緊閉,依然沒有醒來。
紅兒很生氣,四少爺病了,她本應悉心服侍,可偏偏這個該死的丑丫頭回來了,四少爺不但沒有懲罰,還讓她來照顧。阿紫是府里的二&}.{}等丫鬟,按理說都會有一兩個小丫頭使喚著,可阿紫現在是待罪之身,紅兒就等著四少爺讓牙子婆把她領走呢,怎麼反而讓她服侍起來了。
一定是怕牙子婆嫌棄丑丫頭病病歪歪,這才好心治病,等丑丫頭病好了,再把她賣出去,對,一定是這樣。
只要想到四少爺會讓牙子婆把阿紫領走,紅兒心里就暢快。說起來阿紫沒有招她惹她,在莊子時她吃的飯都是阿紫煮的,可她就是看著阿紫不順眼,誰讓四少爺整日阿紫來阿紫去的,若不是阿紫偷錢逃跑,四少爺連紅兒這個名字都不知道呢。
「火救火快救火」榻上的阿紫忽然大聲喊叫起來,紅兒嚇了一跳,再看阿紫眼楮閉著,想來只是夢魘。
真是的,睡著了也不讓人安寧,大呼小叫殺豬似的。
想到豬,紅兒就想起阿紫住在張屠戶和豬肉娘子家里,她忍不住捂住鼻子,就好像阿紫身上有豬糞味道一樣。
林錚掀簾進來,顯然是被阿紫的喊聲吵到了。
「她怎麼了?」林錚問道。
阿紫睡得並不安穩,小臉燒得通紅,在床上翻來覆去,即使沒有大喊大叫,也是嘟嘟噥噥,過了一會兒,竟然低聲飲泣起來。
「四少爺,奴婢看後面還有間空房,要不把她搬到那里吧,免得打擾您養病。」
這個該死的丑丫頭,睡的可是四少爺的床,蓋的也是四少爺的錦被。她躺在床上,四少爺卻要隔了一道簾子靠在羅漢椅上休息。
四少爺才是真正的病人。
「你去拿條冷毛巾,給她敷在額頭」,林錚就像沒有听到她說的話,繼續吩咐道,「稍晚一些,您再去煎些藥,天亮時喂她吃下。」
紅兒滿臉都是委屈,撅起小嘴兒︰「四少爺,奴婢還要給您煎藥呢。」
林錚苦笑︰「我的病是好不了的,少吃一次不礙事。」
紅兒心頭一酸,四少爺是來求醫的,莫非那位大夫也治不好他的病嗎?
她剛想再問,林錚已經輕咳一聲,顯然是在催促她。紅兒看一眼床上的阿紫,恨恨的出去了。
林錚在床頭坐下,看著錦被包裹的那個小人兒,臉上的溫柔漸漸隱去,目光中透出陣陣冷意。
當年,自己的親生母親也就和阿紫差不多的年紀,或許也是這般弱不禁風,惹人憐愛。想起她受的那些凌辱,林錚蒼白的面頰罩上一層寒霜。
林鋼、林鈞、林進德,整個林家,你們欠我們母子的太多太多。林鈞還想用自己的鮮血重塑林家往日輝煌,真是痴人說夢!只要他林錚還有一口氣,就不會給林家任何喘息之機。林鈞,你不能死在沙場,也要死在我的手里!
阿紫翻了個身,嘴里又嘟噥了幾句,林錚側耳傾听,不由得有些迷茫。
阿紫嘴里發出的聲音是他听不懂的語句,也不知道是哪里的方言。馮家祖籍山東,但阿紫說的並非山東話。這是林錚無全听不懂的語言,大成除了南北直隸,另有十三省,各地都有方言,林錚並未深想。
此時的阿紫依然處在一片火海之中,她拼命逃跑,可是無論她逃到那里,那火龍一直追趕著她。火勢越來越大,四周已沒有路,阿紫被大火圍在中央,隔著熊熊火光,她似乎听到很多人在呼喊著她,可她听不清楚,也看不到他們。
忽然,所有的聲音都沒有了,火光漸漸淡去,一個身影出身在她的面前,那是一臉戴著銀色面具的臉。
如修羅惡鬼的臉透出冷冷寒光,銀光閃爍,如同雪山上萬年不化的嚴冰。烈火烘烤的燥熱全都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凍徹心扉的冰冷。
阿紫冷得渾身發抖,方才還通紅的小臉此時蒼白如紙,她瑟縮著蜷縮在被子里,小小的身體宛若嬰兒。
就這樣忽冷忽熱折騰了整個晚上,快天亮時,林錚又讓紅兒給阿紫灌了一次湯藥,阿紫卻仍是夢魘不絕,直到晌午,她終于退燒了。
阿紫醒來時,屋子里靜悄悄沒有一個人。她看到自己的衣裳掛在大床一側的衣帽架上,趁著屋里沒人,她從床上爬起來,想下床去拿衣裳。可是她剛剛退燒,身子虛弱無力,雙腿落地剛剛站起,便昏倒在地。
窗外人影一閃,一個人走了進來,看到倒在地上的阿紫,他怔了一下,原是想轉身離去,可還是走了,拽了床上錦被,蓋在阿紫身上,然後隔著被子把阿紫抱到床上。
阿紫再次醒來,便看到紅兒那張滿是嫌棄的臉。
「你終于肯醒了,快些起來,四少爺要去診病了。」
紅兒把幾件衣裳扔到阿紫身上,這並不是昨日阿紫穿來的衣裳,而是簇新的。
簇新的小廝衣裳。
看來林錚不想再讓她當啞巴丫頭,而是讓她做小廝。
女扮男裝。
不知為何,阿紫聞到錦被之上似有一絲淡淡的檀香,若有若無,似曾相識。
阿紫的嗅覺和听覺都比常人靈敏,這香味很淡很清,可她還是聞到了,這是她生病前沒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