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的春光雖不溫暖,卻也晴朗明媚,如同阿紫此時的心情。
丫鬟們感受到公主的快樂,個個交頭接耳。
「該不會是墨大人開竅了,會哄公主開心了?」
「才不是,那會子還看到墨大人黑著臉從公主屋里出去,八成是兩人嘔氣。」
「你們都猜錯了,王府來信了,王妃又添了位郡王。」
原來是王妃生孩子了,這也真是件大喜事,可這樣的喜事賀王府里還真的不缺。可公主這樣子,不像是添了弟弟,倒像是她自己要生了。
關于墨大人半夜翻窗戶和公主夜不歸宿的事,別人不知道,四個大丫鬟心里門清。
她們嘴巴嚴,但四個人私底下也是有交流的。
櫻桃︰公主的月事還沒來。
荔枝︰可墨大人有日子沒翻窗戶了。
枇杷︰他們時還在一間屋子里。
谷雨︰少在這里眉來眼去的,公主和墨大人是清白的。
噗,沒人。
浩浩蕩蕩來到長錦州最大的一家綢緞莊,把個掌櫃的嚇得一哆嗦,怎麼來了這麼多人,除了嘰嘰喳喳一堆小姑娘,還有一群要殺人的男人,這些人全都擠進鋪子里,把正在討價還價的客人們嚇得全跑了。
阿紫穿的是女裝,正紅的刻絲夾棉褙子,下面是珍珠錦的月影裙。梳了雙髻,只插了一支紅珊瑚珠子釵。
這身衣裳是阿紫出門前精心挑選的,但凡女子要嫁人了。都會穿著鮮艷些,這也不是習俗,只是心情始然。
這件正紅褙子縫了許久了。她還是頭一回穿上。以前她不好意思,總覺得穿上像個新娘子,現在她就要做新娘子了,也就不害羞了。
掌櫃的迎來送往,見多識廣,只看了一眼阿紫那條珍珠錦的裙子,兩眼就冒出光來。
他是行家。那條裙子上的珍珠並非縫好後綴上的,而是在織布時就用特殊工藝加上去的,這種料子他也只見過一回。
他是識貨的。這種珍珠錦也只上貢了三匹,一匹給了皇後,一匹給了黛嫵長公主,還有一匹就賞給了賀王妃和永靖公主。
掌櫃的雖然不知道珍珠錦如何分配。可也猜到眼前的小姑娘是何許人也。
公主在長錦州的事。上至九十歲老人,下至剛會走路的女圭女圭,就沒有不知道的。
「老三,快從後門出去,就說公主在這里。」
一個青衣小伙計聞言便閃身去了後面,誰也沒有注意到他。
「掌櫃的,多搬些料子出來,給我家好好挑挑。」谷雨笑道。
掌櫃的不敢怠慢。一邊招呼伙計端茶倒水拿點心,一邊吩咐人把鋪子里最名貴的料子全都搬出來。
阿紫只是快要及笄的小姑娘。她的這些丫鬟們最大的就是谷雨,也只有十六七歲,最小的香菜只有十三歲,全是一群小姑娘,自幼學女紅,看到五顏六色的料子就來了精神頭兒,這個搓那個拽,把個掌櫃的心疼得淚往肚子里流,今天若不能里里外外都賺一筆,可就虧大了。
「公啊,這塊料子做小襖好看,您上身比比看。」
「我要選被面,快點,幫我選被面和幛子。」
原來公主是來選床上用品的,她選這個干嘛?她缺被子還是缺羅幛了?那也好像也不用她操心吧。
「這匹葡萄紫的好看。」
「不好不好,這匹玫瑰紫的才好看。」
阿紫搖頭,再搖頭。
丫鬟們奇怪了,從小到大,公主的屋里就沒有別的顏色啊。
「我要紅的,很正很正的那種紅。」
好吧,這下子所有人都明白了,就連掌櫃的也明白了。
敢情公主是要選嫁妝。
阿紫臉蛋也是紅的,你們這些人啊,還說從小就侍候我呢,連這個都猜不到,本公主要嫁人了。
看著公主酡紅的臉蛋,四大丫鬟長舒一口氣。說不害怕那是假的,她們天天都在提心吊膽,萬一公主未婚先孕,挺著肚子回到京城,賀親王舍不得懲罰女兒,但肯定會拿她們出氣,亂棍打死都有可能,割舌頭更有可能。
誰讓你們沒有侍候好我閨女,都是你們這些死奴才把我冰清玉潔的閨女帶壞了,讓你們死上一萬次都不夠。
公主終于要在揣上球之前成親了,太雞凍了,比她們自己要成親還要高興。
阿紫瞥了她們一眼,一頭霧水,你瞧這四個那個傻樣,咧著嘴傻兮兮的笑,本公主成親你們樂個啥?駙馬不能納妾,不能有通房,也不能有陪滕,所以我成親不關你們的事啊。
阿紫打死也想不到,她和墨子寒的卿卿我我,給別人造成多大的恐慌,哎喲媽啊,嚇死奴婢們了。
正在這時,她忽然發現,鋪子里安靜下來。方才還是嘰嘰喳喳的小丫頭們,這會兒全都拔著脖子看向門口,誰也不了。
阿紫莫名其妙,她順著丫頭們的目光看。
只見綢緞莊子的大門敞開著,外面大好的日頭,一個人就站在門口,陽光灑在他身上,金燦燦的,很是耀眼。
這些傻丫頭都在看向那個人,她們當然不是像那些侍衛們一樣時刻防範,她們是看帥哥看得傻了眼。
阿紫有一剎那的恍惚,腦海里似乎有些什麼,她想抓住,可卻什麼也抓不住,大腦忽然一片空白,她的頭也跟著疼起來,身子晃蕩一下,抓住身邊谷雨的胳膊,這才沒有摔倒。
這麼一個微小的動作,駱輕凡已經看在眼里,紫韻這是怎麼了?
護衛們上次見過他。看到他走進來,根本就沒把他當成是偶然經過的顧客,幾柄長刀將他圍在中間。
「。哪來的回哪去,這里不是你來的地方。」
駱輕凡冷笑︰「就憑你們也想攔住我嗎?」。
侍衛們一怔,此人好大的口氣。
「龍蛇幫少主,端的是夠派頭。可你也別忘了,這里已是大成天下,里面的人不是你能招惹的,快快退去。」
侍衛們都是出身江湖。對龍蛇幫也有幾分敬意,何況這里本就是龍蛇幫的地盤,公主身份貴重。不能有半分差錯。
駱輕凡拱拱手︰「承讓,可在下就是想要進去。」
話音未落,幾柄刀已經向他攻來,綢緞莊里頓時亂成一團。
剛才還在看帥哥的丫頭們。此時驚呼連連。到也沒有忘了本分,里三層外三層把阿紫圍在里面。
阿紫的腦袋還在疼著,她強撐著站在那里,她好像是想起什麼,可再深想,就又是一片空白。
「疼,頭好疼,好疼啊。」
阿紫終于撐不住了。就在丫鬟們的護衛之中,身子軟綿綿倒了下去。
她最後听到的就是丫鬟們的驚呼聲。然後她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一一一一一
高天漠緊握著拳頭,隔著銀色面具,王彪也能感覺到大統領身上的殺氣。
公主失蹤已經三個時辰了!
龍蛇幫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把公主偷走了。
據四位貼身丫鬟回憶,當時侍衛們和那個龍蛇幫少幫主打得不可開交,公主忽然喊頭疼,然後就暈了。
丫鬟們全都慌了,公主沒有動不動就暈倒的毛病,所以她們出門也沒有帶鼻煙。
這會子不知所措,有人就讓掌櫃的去找找有鼻煙沒,可一回頭才發現掌櫃的不在了,可能是看到打架嚇得藏起來了。
有丫頭直著脖子喊侍衛,還有的要去請大夫,櫻桃和荔枝跪在地上喊公主,想把她叫醒,就在這時,有個小伙計跑過來,手里拿著鼻煙瓶子,十多個丫鬟全都圍過來,谷雨親手拔了鼻煙蓋子,放到公主鼻端,也就在這時,她們全都聞到一陣香氣,可誰也沒有在意,接著就沒有知覺了。
迷香,藏在鼻煙里的迷香。
如果阿紫不是已經暈倒,這種迷香傷不到她,但此時卻把十幾個丫鬟全都放倒了。
迷香的勁道並不大,也只是小範圍擴散,門口的待衛們沒有受到影響,駱輕凡見人多勢眾,無法闖進來,便抱抱拳,道一聲「慚愧」,倒也走得瀟灑。
侍衛們松了一口氣,這才想起剛才好像有丫鬟喊公主暈了,往鋪子里面看,見丫鬟們正從地上爬起來,個個都像大夢初醒的樣子。
她們都沒有事,甚至搞不清剛才是不是真的睡著了。
只是,公主不見了。
「大統領,依屬下看,還是立即把此事通知墨大人吧,畢竟她是公主的」
王彪一時語塞,說是未婚夫君吧,聖上還沒有指婚;說是好吧,這好像不太合適。
高天漠沒有,忽然從身上掏出一枚飛魚符,扔給王彪︰「拿去,找熊振借三百人,在府衙外集合;再通知李知府,把他能調動的捕快全都找來。」
自從上次軍備李代桃僵事件之後,熊振就對高天漠心服口服,如果不是高天漠,他就算沒被那些人宰了當不會的替罪羊,他的身家性命也保不住了。
就是因為高天漠找到那些被替換的軍備,又揪出內奸,他只是被罰了一年俸祿小做懲戒,原因是治軍不嚴。
雖然表面上他對高天漠還是黑著一張臉,但私底下卻已大有改變。
別說高天漠借人是為了救公主,就是去打架,他依然會借。
听到大統領要借三百軍隊,王彪倒抽一口冷氣,大統領是怎麼了,這個架勢,倒像是要把長錦州給夷平了。
龍蛇幫雄踞北地這麼久,吳奔也動他不得,林鈞也只能與他合作。公主被江湖人擄去,事關名節,大統領大張旗鼓出動軍隊,這是件受累不討好的事。
別說龍蛇幫這些地頭蛇不是好惹的,就是聖上和賀親王知道了,也定我不會輕饒他。
「他如果敢動公主一根頭發,就拿龍蛇幫上萬顆人頭和他們的百年基業來交換!」
這是高天漠最後和王彪說的話,他的聲音透著狠意,王彪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大統領這樣不冷靜了。
他還想勸勸,至少提醒他關于公主名節的事,可看大統領的樣子,根本沒法勸。
王彪從屋里出來,便對門外的飛魚衛道︰「你們快點去把墨大人找回來,快去啊。」
如果這件事拉上墨子寒,那就不同了。這些決定既是墨子寒和高天漠一起下的,聖上多多少少會網開一面,畢竟墨子寒是準駙馬。
沒過門的被人搶了,未婚夫無所用其極,也是情理之中。
飛魚衛已經夠招人恨了,若是連聖上也怪罪下來,大統領的日子就更加不好過了。
阿紫醒來時已是傍晚,她的頭倒是不疼了,只是有點暈沉沉的。
自從失憶以後,這個頭暈頭疼的毛病就時常出現,平時每每這樣,她會睡上一覺,睡醒也就沒事了。
今天事出突然,當然沒辦法睡覺,想不到竟然暈了。
阿紫有些無趣,習慣性的喊道︰「谷雨、櫻桃,給我倒杯茶來。」
這是她的習慣,每次睡醒都要喝茶,她睡覺喜歡張著嘴,所以每次都是口干舌燥。
有丫鬟應聲進來,手里端著紅木描金的托盤,上面擺著香茶。阿紫看都沒看,端起來就喝,喝了兩口便不喝了。
「怎麼是甜的?」
她這時才抬起頭來,吃了一驚,眼前的丫鬟不是谷雨,也不是櫻桃,甚至不是她的任何一個丫鬟。
「你是誰?誰讓你貼身侍候我的?谷雨呢?」這個時候,阿紫還在想,這或許是李知府為了彌補上次的過失,溜須拍馬送來的丫頭。
「奴婢叫繡荷,是服侍您的。」那丫鬟十五六歲年紀,眉清目秀,說的雖是官話,卻夾著重重的北地腔。
阿紫皺皺眉頭,這時她已經完全醒盹了,感覺怪怪的。即便這個什麼繡荷真是李知府送來的,高天漠或墨子寒也不會隨隨便便就讓個陌生人來照顧她的起居。
她環顧四周,煙青色的承塵,一重一重淡紫色的紗幔,這的確是她的房間。
不對,不對,太不對了。
這是她在王府里的香閨,在並非暫居李知府後宅的屋子。
這間屋子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她在王府的屋子布置的,難怪她醒來時並沒有察覺,因為這是她熟悉的。
但這不是京城,更不是王府,她的屋子不會是這樣的。
一一一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