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柳的情緒在金珠和金楊的撫慰下總算漸漸平復了,誰知就在她剛要指著那輛車子告訴兩位媽媽就在對面的車子里,卻見那輛車子飛快地離開了。
「大姐,二姐,媽媽的心真狠,她真是不要我們了。」金柳的眼淚刷地一下又流了出來。
金珠和金楊這才知道金柳的失控是因何而來了,金珠忙模了模金柳的頭,「不是說了,你還有大姐二姐和金牛呢。走,我們回去找金牛去,他一個人該著急了。」
說歸說,金珠的眼楮還是掃了馬路對面一眼,找了一圈也沒有找到李小蓮的身影,便猜到李小蓮準是離開了。
金楊卻拿出了帕子粗魯地替金柳擦了擦眼淚,撇了撇嘴,「我以為多大的事呢,就把你哭成這樣?瞧你這點出息,我們沒有媽媽沒有爸爸也不是一年兩年了,至于嗎?」。
「就是,大姐平時.+du.怎麼教你們的?沒有人對我們好,我們就更要自己對自己好,走,去看看大姐買了什麼好吃的。」金珠接過金楊手里的帕子,輕輕地替金柳擦干了眼淚。
三個人回到農貿市場,這個時候市場里已經是尾聲了,賣菜的比買菜的人還多,不過賣菜的也大多在收拾攤子,金牛蹲在攤位前,不眨眼地盯著面前的小竹籃子,竹籃子有兩個白色的塑料袋,分別裝的是荔枝和草莓。
這是金珠第一次買這麼貴的水果,這些水果鎮里雖然也有。可一是少,二是不新鮮,三是價錢也貴。所以金珠每次都是看看而已。
這次是想著難得來一趟縣城,總得給金楊幾個買點新奇的東西,沒想到這會倒是派上了用場。
「金柳,來,大姐給你剝個荔枝吃。」金珠彎腰拿了一串荔枝,給金牛和金楊各一個,自己剝了一個送到金柳嘴里。
這是他們第一次吃荔枝。三個人的臉上都是眉眼彎彎的。
「好甜啊,我從沒吃過這麼甜的水果,是不是啊。三姐?」金牛揚起小臉看向金柳,這才發現金柳哭了。
「三姐,誰欺負你了?」金牛立刻擺出了一副要找人打架的架勢。
因為他時刻牢記自己是家里唯一的男孩。
「行了,沒事了。收拾下東西。我們下館子去吧。」金珠彎腰去收拾東西。
「三姐,二姐說你去追一個賣鴨子的去了?是不是她氣的你?」金牛的注意力依舊在金柳臉上,發現金楊的手里拎著只鴨子,「不對啊,什麼人給了錢不要鴨子還能把你氣哭了?」
金牛說完看看金珠,再看看金楊,然後再看看金柳,金珠臉上的表情他看不懂。但是金楊臉上的怒氣他看出來了,同時看出來的還有金柳的委屈。敏感的金牛眨巴眨巴眼楮,嘴角一撇,眼圈也紅了。
「你哭什麼?」金珠沒想到金牛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我知道三姐踫上誰了,是媽媽吧?我們上次去外婆家找媽媽,看到那個小弟弟,三姐就哭成這樣。」
其實,金牛說不想媽媽是假的,就算沒有媽媽的記憶,可看到別的孩子偎依在父母跟前撒嬌,他也會眼巴巴地看半天,尤其是這半年林月梅在家,金寶時常在金牛面前說媽媽如何如何的,那種不經意間流出來的炫耀再次給金牛上了一課,什麼叫有媽的孩子像塊寶。
「好了,不許再說了,今天我們佔了那個女人一百塊錢的便宜,走,我們下館子去吃好吃的。」金楊惡聲惡氣地說。
這是她第一次用「那個女人」來替代「媽媽」這個詞。
她也被深深傷到了,以前沒見面也就算了,這一次都走到面前了,居然還是不肯認自己的孩子,既然這樣,她又何必認她做媽媽?
看一眼自己的孩子能怎麼了?問候一下自己的孩子能怎麼了?擁抱一下自己的孩子能怎麼了?
就這麼迫不及待地跑開,差點害金柳出了車禍,見到金柳哭成那樣,她居然還是跑了。
這樣的媽媽還能算是媽媽嗎?
答案是否定的。
誰知金柳听到金楊嘴里的「那個女人」幾個字,眼淚又撲簌撲簌地往下落。
「好了,都少說幾句,我們還是想著這些東西怎麼處理吧,要不然的話帶著它們我們可沒法出去逛街。」金珠看著地上的一堆東西發愁了。
這一趟來就把鵝蛋和兩只大鵝賣掉了,還剩了四只雞鴨和一籃子的蛋,尤其是那籃子蛋,一個不踫了就得碎幾個,最不好提了。
「大姐,要不,我們把東西寄放到淑玉家的飯館去?」金楊問。
她听楊淑玉說過她家的飯館叫什麼名字,出了這個主意。
「也好。」金珠點點頭。
幾個人拿著東西從菜場出來,金珠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這個點去楊寶江的飯店,對方肯定知道他們是沒有吃午飯的,沒道理還得讓人家搭上一頓午飯吧?
想到這,金珠打算帶金楊三個就近找家館子吃了午飯再去寄放東西,可她對縣城的餐館和價格並不熟,倒是記得上次來作文競賽時周傳英帶大家去的那家館子,就在一中對面,價錢不貴,味道還行,可巧離得還不遠。
這麼想著,金珠就帶著金楊三個找到那家館子,誰知金珠幾個剛進門,迎面便看見黎想迎了過來,「幾位想吃點,怎麼是你們?」
「阿想哥,你怎麼在這?」金楊問。
金珠看了一眼黎想身上的白色圍裙,倒是猜到了黎想恐怕在這做小二。
「我,我在這打兩天工,這兩天放假,閑著也是閑著。」黎想的嘴角很不自然地扯了扯。
「阿想哥。我們幾個沒吃飯,你看著幫我們安排幾個有點特色的菜。」
金珠沒有追問他在這打工的理由,但是她看出來。黎想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好。對了,你們怎麼來縣城賣東西了?」黎想看見了金珠幾個的籃子,關心了一句。
得知金珠幾個是搭楊大力的車子來的,還剩下這些東西沒賣出去打算去找一個地方寄放一下,黎想走到吧台跟老板商量了幾句,然後帶著笑意走向金珠。
「金珠,我們老板說要買你的東西。跟市場一個價,你們就別拎回去了。」
「這合適嗎?會不會令你為難?」金珠知道一個小二是沒有什麼話語權的。
「沒事,我們老板說了。買誰的不是買,只要貨好就成。」黎想說完動手把東西拎到後廚去稱重和點數去了。
不一會,黎想就給金珠拿來了一沓錢,有零有整的。金珠連數都沒數便放進了圍裙的兜里。
黎想見此。也沒說什麼,轉身去為金珠幾個端了兩個菜一個湯過來,然後又去伺候別的桌位了。
飯後,金珠要去結賬,黎想搶著去付,老板見此笑著說︰「既然是阿想的,這頓飯我請了,也沒多少錢。」
「謝謝老板的好意。不過這錢還是要給的,從我的工資里扣吧。」黎想也笑著回了一句。
見金珠幾個要離開。黎想略一思忖,跟老板告了一個假,領著金珠幾個出來了。
「你們想去哪里玩?」黎想問。
「我們也沒來過這里,就是想到處看看,看看城里是什麼樣?」金楊說。
「這條路是縣城的主干道,我先帶你們轉轉。」
黎想說完領著大家沿著縣城的主干道走了一圈,學校、銀行、醫院、交警、公安、政府、縣委等機關都在這條街上,房子並不算很高,一般都是五六層,且都比較舊,就是路邊的梧桐樹枝繁葉茂的,倒是一大特色。
「上善縣是一個貧困縣,據說南邊那些發達省市的小鎮都比我們的縣城強多了,不過這邊是老城區,現在在城西那邊新開發了不少商品房,大部分是一些南邊打工回來的人去買,那邊還有一個公園。」黎想看出大家眼里的失望,說。
「公園是什麼樣子的?」金牛問。
他從電視里看過城里的孩子去什麼公園或者是游樂園玩,所以羨慕地問了一句。
「我帶你去看看就知道了。」阿想模了模金牛的頭,笑著說。
黎想說完招手叫了一輛三輪車,幾分鐘後車子在一處草坪前停了下來。
說是公園,還沒有田家寨塔樓前的廣場大,只是多了些花花草草,另外,還有些金珠叫不出名字來的運動器材。
「金牛,來,我帶你玩會這個。」黎想拉著金牛一一示範那些器材怎麼玩。
不知是不是中午的緣故,整個公園也沒幾個人,所以金楊和金柳也興奮地跑到每樣器材上都試了試。
金珠的骨子里還是一個古人,一向對這些男男女女在一起玩的戶外運動沒有什麼興趣,便自己沿著一條鵝卵石鋪就的小徑走了走,在一株菩提樹下找了一條凳子坐了下來,然後看著對面的房子發呆。
她在鎮里去過楊小紅和楊琴家,知道城里人大都是住在這樣的樓房里,里面就兩三間臥室,帶一個廚房和茅房,對了,城里管茅房叫衛生間。
不過對面的房子明顯比鎮里的好看些,一看就是比較高檔的住宅小區,小區的大門是一座拱形的建築,門口好像還有人把守。
很自然地,金珠猜想李小蓮他們可能就住在其中的某一棟樓。
「想什麼呢?」黎想走了過來,在她身邊坐下。
「想這里的房子大概要多少錢一套?想鄉下人為什麼願意放著那麼大的房子不住非要跑到城里來擠在那樣的幾間小屋。」
道理其實金珠都懂,只是感慨一下罷了。人都是往上走的,不論從教育、衛生、醫療等方面來說,城里都比鄉下方便多了,也先進多了。
「飯館老板的兒子是我的學生,我教了他一年的數學,他家就住在這里,听他媽媽說,這邊的房子要二千多一平米,一般的三居室要將近三十萬,這還不算裝修。」
「那麼貴?」
金珠默算了一下,李小蓮能在這里買得起房子,還能有錢開廠子,身家絕對不低,可是卻這麼多年對自己的兒女不聞不問的,就連面對面地踫上了也沒有相認的勇氣,是夠讓人心寒的。
「好了,這不是你操心的事情,我們走吧,你二叔該到了。」
黎想沒有告訴金珠的是,李小蓮確實就住在這個小區里,他曾經踫到過一次,只是李小蓮沒有認出他來。
「你,沒有什麼對我說的?」金珠問了出來,因為她看出了黎想言談間的閃爍。
「前些日子我表舅來看我,他說我舅舅的意思是我和他之間我外婆只能選一個。」黎想沉默了片刻,選擇了跟金珠說實話。
「什麼意思?」金珠不自覺地抬高了嗓門。
她太驚訝了,這個消息不亞于今天李小蓮帶給她的刺激。
「怎麼可能?他不是一直在替你找爸爸嗎?再說,他就不怕你外婆難過?」
金珠實在不能理解,一個肯花十幾年時間為外甥尋找父親的人卻不能給自己的外甥一份父親般的關愛?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了?
「我外婆並不清楚這些,因為他跟我表舅說讓我暑假找個理由不去杭州,他會想辦法把我外婆留下來。他說了,替我找那個男人,那是他欠我媽的欠我外婆的,但是他不欠我。而且,他說看到我,他會想起那個男人,他恨那個男人,也恨我。還說如果我想給外婆一個平靜幸福的晚年,最好是離他遠一些。」
「放他的屁,麻婆沒有你她能平靜能幸福嗎?」。金珠終于罵了出來。
難怪這人十多年都不肯回家,金珠一開始還以為對方是一位有情有義的漢子,卻沒想到也是一位心中只有恨的可憐蟲。
還別說,這人在某些方面跟李小蓮倒是驚人的一致,既然要舍棄過往的一切,就舍棄得干干淨淨。
想到李小蓮,金珠勸了一句,「原諒他吧,他這些年也是不易。」
不原諒能怎麼辦?除了讓自己活得不開心別的什麼也得不到。
「我也是這麼想的,只要他能善待外婆,別的,我不求,我原本也沒想指著他。」黎想的眼楮突然濕潤了。
這一刻,他突然好想擁抱一下金珠。
為他們相似的命運,為他們同樣被至親傷得千瘡百孔的心。(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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