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莫辭回舒府時已近黃昏,身後還多了個二十出頭的黑瘦婦人,正是周叢的大女兒,因早死,又無子無女,為夫家不容,回了娘家守寡,懂些藥材方面的東西,舒莫辭遂將她帶回了舒府,照顧舒月池的飲食。
平白帶了個人回府,自然要跟鐘氏報備,舒莫辭遂帶著舒月池去給鐘氏請安,因為時近晚膳時間,鐘氏慈愛的要他們留下用飯,舒莫辭笑著應了。
用過飯後,舒莫辭將周氏叫了進來給鐘氏磕頭,笑道,「今天出去買繡線,正好遇見了個醫館就進去看了看,那里的大夫說我和小八都身子孱弱,最好是能用藥膳慢慢調養,正好那大夫家有個女兒在娘家守寡,又精通藥膳,我就帶了回來,還求母親恩典讓她留下來」。
這話在鐘氏耳里听著就是舒莫辭年幼不知世事,被人給套住了,又見周氏身材高大又黑又瘦,越發不屑,卻也不點破,只道,「喜歡留下就是,家里也不多她一個婆子」。
「那就多謝母親了,正好小八那里缺個管事婆子,就是她了」。
鐘氏自然無有不準,舒莫辭又看著舒月涵笑道,「三妹妹好久沒到春暉閣去玩了,莫不是還惱著我怠慢了你?」
「哪里,姐忙著要照顧八弟,我哪里敢去打擾,說起來姐真是偏心,八弟是姐的親弟弟,我和九妹就不是姐的親妹妹了?姐帶著八弟出門玩,竟然不帶我們!」
舒莫辭亦笑道,「三妹妹好伶俐的口齒,明明是三妹妹和九妹妹忙著和鐘家表妹們到處游玩,連告知我一聲都不曾,莫不是怕我死皮賴臉的非要跟著去,三妹妹放心,我倒不是那般厚臉皮的人,下回可不用再偷偷模模的了」。
鐘氏母女與鐘家來往,自然不想帶舒莫辭,也沒想過要帶上舒莫辭,只不過這偷偷模模卻主要是瞞著傲骨錚錚的舒棣,被舒莫辭這麼一說倒是讓鐘氏扣上了不將繼女當親生女兒的帽子,鐘氏恨的牙癢癢,忙道,「你三妹、九妹也是怕你又要照顧小八,又要跟著師父學詩詞,分不開身,你若是能抽出空來,下次再一起就是,說成那般倒是小家子氣了」。
見鐘氏動動嘴就將小家子氣的帽子扣到了自己頭上,舒莫辭只當沒听懂,「母親說的是,莫辭本來就是沒時間去的,三妹妹和九妹妹非得偷偷模模,倒當真是小家子氣了,下回可不準這樣了!」
舒莫辭說著戳了戳舒月涵額頭,半真半假道,「三妹妹也有十二歲了,有機會還是請父親也給三妹妹尋個師父,再這般放縱下去,可不真的成了小家子氣了?」
舒月涵臉色微變,勉強笑道,「妹妹不及姐聰明才智,學那些詩詞歌賦也學不會的」。
舒莫辭同情點頭,直接將舒月涵的自謙給落成既定現實,舒月涵一陣胸悶,她點的什麼頭?又同情什麼?自視甚高的蠢貨!
「詩詞不學也罷,只女紅真的要開始學了,父親給我請的是特意從蜀中請來的蜀繡名家,本來同時指教指教三妹妹也沒什麼,只不過師父說我的進界很快,稍微不如的跟著學就會拖累我,我就想著算了,反正舅舅補了吏部的推官,什麼樣的刺繡名家不能給三妹妹請來,倒是我白擔了一場心」。
舒月涵笑容幾乎維持不住,「姐今兒是特意來炫耀的?」
舒莫辭莫名看了她一眼,委屈開口,「三妹妹怎會這般說我,我好心好意擔心三妹妹的學識和女紅,三妹妹竟然說我在炫耀,也罷,就當我是炫耀吧!」
舒莫辭轉身就走,以手掩面嗚嗚哭著,鐘氏大驚,知道若是這般讓她回了春暉閣,還不知道會傳出什麼流言,忙勸道,「辭姐兒,你三妹不是那個意思——」
舒莫辭哪里理她,三兩步就出了房間,舒月池緊緊跟上,許媽媽一急快步追上舒莫辭抓住她的袖子,「大姑娘——」
舒莫辭突然回身一個巴掌甩了,又狠又響,許媽媽捂著臉不敢置信看向舒莫辭,根本想不通平日嬌嬌弱弱的舒莫辭怎麼會突然翻臉打她耳光,更不明白自己怎麼就被打了一耳光!
「狗奴才!本姑娘的衣裳也是你個奴才能拉扯的!」舒莫辭聲色俱厲的呵斥完,突然又掩面大哭往外奔,「三妹妹誤解我就算了,想不到一個奴才也敢拉扯我,我這個大姑娘倒是人人可以輕賤了,我去尋老做主去!」
鐘氏這才從那一巴掌中醒,忙追上舒莫辭忍怒哄著,舒月涵也知道厲害,連連賠罪,舒莫辭佔足了口舌便宜,這才委委屈屈答應不再鬧了,鐘氏遣人一路將她送回了春暉閣。
舒莫辭幾人一走,舒月涵就狠狠掀翻桌子上的杯盞,「小賤人!」
這麼多年來,鐘氏私底下提到舒莫辭都用「小賤人」三個字代替,她一直覺得母親太過低俗,想不到有一天她會被舒莫辭氣的只能用這三個字來紓解自己的憤怒。
鐘氏也是氣怒攻心,不過見一貫穩重溫柔的女兒氣成這樣,只好先按捺下自己的怒氣勸道,「涵兒,你跟那小賤人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沒必要跟她斗氣,沒的降了自己身份」。
舒月涵俏臉扭曲,「我什麼身份?爹就是偏心她,一請就給她請了兩個師父,都是來頭極大的,不說我和九妹,就是浣哥兒也沒見爹那麼盡心!」
鐘氏只覺心被人用鐵杵狠狠搗了一下,痛的她渾身發抖,勉強道,「你舅舅做了吏部的推官,時日一長,你想要什麼沒有?不用跟她一般計較,再說……」
鐘氏的聲音慢慢低沉下去,面容卻越發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