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竟還是很在乎自己唯一的妹妹的,第十天上,又是整整十萬兩銀子送進了春暉閣,銀子是舒棣親自送的,茗硯機靈將懷中抱的匣子交到苗媽媽手邊,「這里是十萬兩,十二年來的各處鋪子莊子的賬冊也都在里面,請大姑娘查看」。
舒莫辭示意苗媽媽收下,苗媽媽抱著那沉重的木匣不停抹著眼淚,沒娘的孩子太苦了,就算侯爺寵著護著,暗處吃的苦頭誰又明白?
屋中沒有人開口,只有苗媽媽微重的喘氣聲不時響起,氣氛尷尬而沉重,半晌,舒棣掩唇咳了咳,「你好好的,我先走了」。
「懷璧其罪,」舒莫辭的聲音清泠響起,「父親,這麼一大筆錢遲早都是禍端」。
舒棣一貫對財物不上心,否則當初也不會怕俞樂容的嫁妝敗在自己手中,又不放心老,就隨手交給了鐘氏,聞言一愣,「那該如何?」=.==
「莫辭這幾日倒是想了個法子,只是還需父親之助,請父親退左右」。
屋中只剩下父女二人後,氣氛越發尷尬起來,特別是舒棣,身子繃的如一張拉滿的弓,舒莫辭幾乎要懷疑只要自己一言不對,她這位父親就會落荒而逃。
「父親知不知道榆錢胡同?」
舒棣點頭,榆錢胡同是北城的一條商鋪胡同,因為地勢不好,生意很冷清。
「這筆錢放在我手里太不安全,又沒什麼用處,我想用來買鋪子和地產,我打听了很多地方,覺得榆錢胡同和西山附近的地不錯,不知道父親能不能出面幫我買下來」。
舒棣雖不通庶務,基本的東西還是知道的,搖頭道,「榆錢胡同生意冷清,西山附近又因為種種原因草木難生,買了沒多大用處」。
前世,程正則為擺出一副傲骨錚錚的姿態來,不肯接受文昌侯府的饋贈,自己跟同僚借錢在榆錢胡同買了房子,不想不到三年,幾位皇子公主出宮建府竟都選在了榆錢胡同,榆錢胡同的房子一時炙手可熱。
而西山草木難生卻是因為西山附近地下有多處溫湯,這才不適合一般樹木生長,後來被一位礦產商人無意中,地價炒到了千金,連皇家都在西山闢出了一大塊地建了避寒行宮,當然這些舒莫辭都不會直白的說出來,只道,「就因為這兩處地方都不好,才不會有人覬覦,父親就盡著這二十萬兩買吧」。
舒棣心中一痛,點頭別過目光,舒莫辭準備了一大套說辭,不想竟這麼容易就過關了,愣了愣才又開口道,「還要勞煩父親幫我找回娘留下來的忠心管事伙計」。
前面的事都應了,這樣的事舒棣更不會反對,點頭應下,舒莫辭見他這麼痛快,試探開口,「父親,最近莫辭身邊大禍小災不斷,莫辭想帶小八去般若寺進香禮佛祈求平安,只是母親如今禁足,祖母又——」
進香禮佛,像舒莫辭這樣未出閣的姑娘是必得要長輩陪同的,老和鐘氏都不可能會陪著去,楊氏也不會為了她忤逆老的意思,她只有求舒棣了。
舒棣也想通了其中關節,眸色晦暗起來,「我逢六休沐,十六那日我送你,只是要當天趕回來」。
舒棣是男子,就算是送親女兒去寺中進香也不可能留宿,般若寺建在驪山半山腰,要當日來回卻是有些趕了,舒莫辭忙道,「那不如就去城外的白馬寺,佛祖慈悲,在哪里禮佛都是一樣的」。
舒棣點頭,舒莫辭見慣了舒棣對自己的冷漠,一下難以適應,見舒棣事事依從自己越發覺得不真實起來,盯著舒棣怔怔無言,舒棣更加不自然,狼狽站了起來,「我先走了,有事讓辛媽媽去找外院找茗硯」。
舒莫辭起身行禮,「恭送父親」。
第五天,林山來春暉閣求見舒莫辭,舒莫辭在洛川樓前的抱夏里見了,甫一見面就深深一福,「莫辭多謝林總管大恩」。
林山連忙避開,「大姑娘折殺小人了,小人也不過是听令行事」。
舒莫辭抬頭坦然一笑,「林總管雖是听令行事,但事有先後,那日那般情形,林總管能不顧老怒氣,為莫辭討回公道,莫辭銘記于心」。
辛媽媽上前往林山袖子里塞了個荷包,「林總管仗義,我們姑娘記在心里,姑娘年幼依仗總管的地方還很多,勞總管費心了」。
林山也不扭捏,收下荷包,謝了座方在舒莫辭對面跪坐下來,將帶來的地圖並賬本攤開,「大姑娘請看,這里是西山,因為草木難生,根本沒人去買地建莊子,只有一些活不下去的人在那里種一些莊稼,收成很少,只是到底離京城不遠,地價雖不高但也絕對不低,奴才想不到大姑娘想買這樣的地方做什麼?」
林山的話雖委婉,卻明確的表達了自己的不贊同,舒莫辭沉吟開口,「林總管,銀票放在我手里不但沒用還招禍,買這些沒用的東西才不會招人紅眼,不知西山整片地買下來大約要多少銀子?」
「大約五萬左右」。
「榆錢胡同的鋪子呢?」
林山又將一張地圖鋪到桌上,「大姑娘請看,這標記朱砂的是榆錢胡同剩下沒被人買下和要盤出的鋪子,皇上聖明,京城人口越來越多,這榆錢胡同雖冷落,但即便鋪子要掉價也不會掉太多,姑娘如果覺得銀子放在手中不放心,多買幾家倒也無妨,小人也打探過其他地方,如杏兒胡同和朱雀大街附近,有幾家鋪子出賣,姑娘也可以看看」。
舒莫辭想了想,「將西山的地全部買下來,選個風水好的地方蓋個莊子,原先在那里種地的人,只要不是品行不好都招進莊子去,剩下的銀子就在榆錢胡同買鋪子,如果其他地方有好的,林總管酌情幫我買下就是,左右我也不需要靠這個掙錢」。
「不知道大姑娘在那窮山惡水的地方蓋莊子做何用處?」
「那里清淨,離長安又近,做個養老之所倒是極好的」。
林山听的嘴角猛抽,姑娘您才十三歲,考慮什麼養老之所的真的好嗎?
「莊子不必太精致,圍牆要堅固,圈大一些,最好是能在里面建個跑馬場,唔,過幾日我畫個圖紙出來,再請總管來參詳參詳」。
「姑娘心意已定?」
舒莫辭點頭,「林總管不必憂心,五萬兩銀子就算打了水漂也總比被至親之人竊去,還暗地嘲笑莫辭愚蠢來的好」。
林山默了默,「大姑娘放心,此事小人定會盡力替大姑娘辦好」。
「不知我娘鋪子上的管事伙計尋回了多少?」
俞樂容和前世的舒莫辭一樣不善經營,俞國公府給俞樂容的陪嫁大多是各色金銀玉石和古籍字畫,還有一些田莊,鋪子只有一間,正是長安最有名的胭脂鋪子分色坊。
俞樂容很喜歡調制胭脂,調出來的胭脂色澤香味都是絕佳的,老國公索性開了個胭脂鋪子讓她折騰,不想竟就靠著俞氏自己搗鼓出來的各種胭脂方子一炮打響,後來俞樂容出嫁,老國公就將分色坊也納入了俞樂容的嫁妝,田莊基本上賺不到什麼錢,鐘氏賠給舒莫辭的十萬兩絕大多數都是分色坊的收益,可想而知分色坊的生意有多好。
「分色坊的掌櫃是俞國公府的老人,大沒敢動,只收買了賬房亂了帳,又趕走了幾個管事,才讓分色坊的生意壞了下來,我傳達了大姑娘的意思讓掌櫃尋回被趕出去的管事,想必很快就能有回音」。
「勞煩林管家了,到時還請林管家讓掌櫃來見我一面,再請林管家買好鋪子後在榆錢胡同選一個合宜的,我想開個醫館」。
「醫館——大姑娘請恕小人直言,醫館怕不是一時能開起來的,而且人脈貨源等,侯府怕也提供不了什麼幫助」。
「此事不急,林管家幫我留意著就是,我再想想法子」。
林山應下,見她沒什麼事了,說了幾句閑話退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