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世的二十多年,在舒莫辭的腦海中,娘親這個詞都是鐘氏端莊大方的模樣,只極偶爾的時候她才會想起自己早亡的生母,她只知道她的生母出身高貴極有才華,其他一切都是空白,她甚至從不知道自己長相肖似生母,重生一世,她知道了許多,也懂得了許多,對生母殷殷孺慕,想不到查探出來的竟是這樣的情形。
她不會懷疑母親的貞潔,可她卻清楚的知道空穴來風並非無因,父親對母親的感情毋庸置疑,如果只是流言蜚語,父親不會在母親剛生下自己後那般失態懷疑,繼而導致母親自盡明志,她不知道當年到底是怎麼回事,但她一定會查出來,讓那些害她母親的人全部不得好死!
一只溫熱的手落在舒莫辭額頭,曲少微柔和的聲音響起,「舒妹妹,那都是上一輩的事,與你無關,不要多想」。
舒莫辭睫毛顫了顫卻沒有睜開眼楮,她微微偏過頭,將臉埋在枕頭里,「七,我想見溫十三哥,」那樣光風霽月灑月兌肆意的人,她不能連累他。
曲少微應了一聲,出了門,不一會纓絡輕手輕腳的進來了,輕聲道,「姑娘有些發燒,剛剛大夫來看了,藥已經熬好了,姑娘起來喝一點吧?」
發燒?舒莫辭竟沒感覺到,她順從順著纓絡扶著的力道坐了起來喝了藥,由纓絡伺候著漱了口,又躺了下去,那藥應該有安神的藥材,很快舒莫辭就沉沉睡著了。
曲少微安排好一切,進內屋看了看舒莫辭,見她睡的安穩就退了出來,去見等在院中長廊上的曲少徵。
曲少徵正看著梧桐樹上大簇大簇的淺紫色花朵發呆,曲少微從小就不喜歡柔弱易死的花草,院子里只有一些長青樹木,他十歲時從邊關來到京城,第一次進曲少微的院子還以為是哪個成年男人的院子,等他們漸漸熟悉之後,他就軟磨硬泡逼著曲少微將院子中的長青樹木換做了梧桐,梧桐一年開兩次花,大簇大簇的花朵繁茂而絢爛,不似牡丹芍藥嬌弱艷麗,卻生機勃勃,一如他爽朗果決的,可惜好不容易等到梧桐花落如雨,那個舞劍的颯爽人兒卻嫁做了人妻,如今她回來了,一切卻又不一樣了……
「在想什麼?」
曲少徵轉眼定定看著她,「七,你還傷心嗎?」。
曲少微別過眼神,「怎麼突然想到這個?」
曲少徵深吐了口氣,「舒妹妹怎麼樣了?燒退了沒有?」
「喝了藥睡了,燒也退了,我已經派人送信去文昌侯府,留舒妹妹在這里養病,」她這個堂弟是極聰明的,他不想說,她就不會問。
曲少徵嗯了一聲,「那我先了」。
「對了,舒妹妹要見十三郎,你下個帖子,讓他盡快來一趟」。
「溫漱流?」曲少徵頓住步子,「她見他做什麼?」
「不知道,舒妹妹好像很著急,你現在就下帖子,別誤了舒妹妹的事」。
曲少徵頓了頓,點頭離開。
舒莫辭反反復復的發著低燒,曲少微不敢大意,親自照顧,在清晨時舒莫辭的燒才徹底退了下去,第二天溫漱流到時,舒莫辭已沒什麼大礙,只身上還有些虛軟。
溫漱流與曲少徵沒什麼交情,收到請帖無可無不可的來了,不想剛坐定便听珠簾叮咚,一張稚女敕麗的臉出現在面前,溫漱流一愣,驚喜起身,「舒妹妹?」
舒莫辭緩步走到他面前,屈身行禮,「十三哥」。
溫漱流右手無意識握成拳,話音中喜悅不退,「是舒妹妹要見我?」
舒莫辭點頭,「十三哥請坐,莫辭失禮,冒昧請十三哥,還望十三哥恕罪」。
溫漱流連連擺手,眉梢眼角染的全是笑意,看上去有點傻,舒莫辭卻沒有注意到,抿了抿唇問道,「十三哥,我想問溫府到文昌侯府提親是怎麼回事?」
溫漱流沒想到她竟這麼直接問出這樣的話,一時竟不知如何開口,總不能說我中意你,所以去求祖父親自出面吧?
舒莫辭又抿了抿唇,肅容看向溫漱流,「十三哥,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十三哥的庚帖我會讓父親還,絕不會辱沒——」
溫漱流回過神來,打斷她,「舒妹妹,昨天文昌侯已將舒妹妹的庚帖送到了我手上,婚事已定,舒妹妹說什麼誤會、還庚帖是什麼意思?」
舒莫辭驚的幾乎站了起來,「你說什麼?父親將我的庚帖交給你了?」
溫漱流坦然點頭,「是,文昌侯和祖父說安平侯府似也有求親之意,未免夜長夢多好事多磨,卻是不用顧忌俗禮的,親手將舒妹妹的庚帖交給了祖父,祖父昨晚又交到了我手上」。
他怎麼敢,怎麼敢這麼擺布自己,他怎麼敢!洶涌而至的憤怒與怨恨刺激的舒莫辭微微顫抖起來,眼前一片朦朧,他害得母親自盡身亡,害得自己前世一生孤苦,害得悅兒死于非命竟然還不夠,還不夠!
是傻子也知道事情不對勁了,溫漱流臉上的笑慢慢斂去,「莫非這門婚事舒妹妹竟是不願意的?」
溫漱流說完不等舒莫辭說話,又極快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原是我問的唐突了」。
說完這句話,溫漱流無聲松了口氣,壓下心中的不悅與說不出的恐慌,不會,不會,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舒妹妹端莊溫柔大家閨秀,又豈會不懂這樣的道理?
溫漱流努力說服著自己,卻根本不敢看舒莫辭此時的表情,轉頭去看窗外大片大片的梧桐花。
半晌,舒莫辭方平復下心情,起身行禮道,「此事原是文昌侯府失了禮數,十三哥遣人上門退親就是,莫辭及文昌侯府不會有半句怨言」。
心中隱隱的恐慌得到證實,瀟灑肆意如溫漱流也如世上萬千凡夫俗子般月兌口怒聲道,「退親?我既求了祖父上門提親,為何好端端又要退親?退了好讓曲少徵去跟你提親?」
舒莫辭被他說的一愣,反倒暫時忘了心中的怨恨不甘,不敢置信看向他,「是你要——」
舒莫辭頓住聲音,溫漱流卻听懂了她沒說完的話,早沒了平日灑月兌散漫的風度,越發焦躁起來,舒莫辭抿抿唇,垂頭看著腕間清透的碧璽佛珠串,「與九哥無關,我早已下定決心,十八歲後便長伴青燈古佛,之前莫辭言辭不當,還望十三哥恕罪」。
溫漱流心中焦躁憤怒隨著她的話消散無蹤,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就那麼輕易的相信了她的話,嘴角不自覺浮起幾分笑意,帶著自己都沒發覺的寵溺,「說什麼傻話,女兒家總是要嫁人生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