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莫辭折騰了一路,慢慢冷靜下來,因此在見到溫漱流和游昀之並肩立在路邊時,神色還算平淡,慢慢勒住了馬,居高臨下看向溫漱流。
溫漱流見她額頭臉上到處是汗漬,白皙的臉被太陽曬的通紅,有些地方還曬褪了皮,又是狼狽又是淒慘,心下一陣抽痛,眼眶也酸澀起來,忙掩飾性的扭頭喝道,「還不快打水來與舒姑娘淨面」。
舒莫辭冷聲開口,「事到如今,十三爺也不必假惺惺故作姿態,小女厚顏追來,不過是和十三爺要個理由,十三爺為何突然退親?」
溫漱流袖在廣袖中的雙拳緊緊握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舒莫辭冷笑,「不出三天,小女定會成為整個京城的笑柄,無顏面對世人,十三爺竟連原因都吝于告知?」
溫漱流慘然一笑,「此事原是我對你不住,只盼來生——」
「十三爺如今倒說什麼來生了——」
舒莫辭哽住聲音,突然就覺得索然無味,無論他是什麼原因放棄這段婚約,他已經放棄了,而自己又何必汲汲追問,倒不如瀟灑放手,她不是早就知道,那山間流水、天外流雲般的人本就不是她能牽絆住的?
舒莫辭抬手摘下她及笄時,溫漱流托溫叢薇送她的珠串向溫漱流的方向扔去,猛地一勒馬頭,馬兒打了個響鼻,扭轉身子,朝來時的方向疾奔而去。
「舒妹妹!」
舒莫辭猛地一夾馬月復,馬兒再次加快速度,留下漫天的煙塵。煙塵中舒莫辭窈窕的背影挺的筆直,如她來時的不顧一切。如她去時的果斷堅決,溫漱流眼角一滴晶瑩的淚珠劃過。轉瞬被灼熱的夏陽灼干,他知道,他已經永遠失去她了——
游昀之眯著眼目送著舒莫辭的身影消失在天邊,這才俯身撿起染塵的珠串塞進溫漱流手中,拍了拍他的肩膀,「枕石,我也該走了,後會有期!」
此刻的溫漱流不需要他安慰,他亦安慰不了。他們面前的是兩條截然不同的路,他有他的守護,他亦有他的追求。
游昀之很快趕上了舒莫辭,默默跟在她一旁,在快看到分叉口時,策馬攔住舒莫辭的去路,「舒姑娘」。
舒莫辭勒住馬,目光冷然,游昀之忐忑。難道說舒莫辭也洞察了他的心思不成?
不想舒莫辭冷冷看了他半天,竟露出恍然之色,「游二爺?你怎麼在這里?」
游昀之,「……「
果然他就是這麼容易受到無視的人麼?
「舒姑娘現在往回走必然趕不及天黑前回京的。再者舒姑娘這般出京,定會惹人非議,倒不如從此岔路前往太華山。太華山上有一蓮花觀,香火鼎盛。舒姑娘以進香之名前往倒是正好」。
太華山——
「……待到三朝回門後,我們就去太華山。你要是爬不動,我背你上去……」
果然太過美好的誓言都是不能相信的呢!
而自己如今,又何必在乎什麼名聲?兩次遭退親,第二次還是被名滿天下的溫家十三郎在成親前夕退親,她就是再謹言慎行,她的「名聲」也家喻戶曉,只是,蓮花觀——
「多謝游二爺,小女這就前往蓮花觀,游二爺事務纏身,小女不敢耽誤,這就——」
游昀之打斷她,「游某正巧要去蓮花觀進香」。
果然進香就是個萬能借口麼?
舒莫辭知道他要跟著,自己根本甩不月兌,不再說話,扭轉馬頭往太華山的方向而去。
太華山位于秦、晉、豫黃河三角洲交匯處,南接秦嶺,北瞰黃河,扼西北進出中原之門戶。山體倚天拔地,四面如削,更有千尺幢、百尺峽、蒼龍嶺、鷂子翻身、長空棧道等十分險峻之地,被譽為「奇險天下第一山」。
太華山腳下有個不大不小的鎮子,專為提供來往游客和香客歇腳之用,舒莫辭進了鎮子才想起回頭看一看,游昀之不知什麼時候已不見了蹤影,也不以為意,下了馬將馬韁交給青筠,遣溫溪去尋一家客棧。
溫溪跟著舒莫辭的馬跑了一天,跑的灰頭土臉,大汗淋灕,狼狽的要命,找到鎮子上最好的客棧要兩間上房,掌櫃見他的狼狽模樣,生怕他付不起房費,要他先付銀子,他也懶得計較,模出一些碎銀子,又吩咐小二準備浴水新衣。
幾人都是累了一天,當夜無話,第二天一早,舒莫辭是被疼醒的,睜開眼才天早就亮了,這麼多年來,她還是第一次一覺睡到大天亮,在被溫漱流退親之後!
舒莫辭一時有些恍惚,門外青筠听到聲息輕輕推門進來,「姑娘昨天騎馬傷了腿,先泡會腳,奴婢再給姑娘捏一捏,否則只怕好幾天都不能走動」。
舒莫辭兩腿僵直,大腿內側更是磨出了好幾個水泡,還有兩處磨破了皮,昨天晚上青筠已經給她處理過了,想不到今天竟又似嚴重了。
泡腳的水中加了些藥材,青筠又給舒莫辭揉捏了半個多時辰,舒莫辭這才覺得輕松了些,便吩咐備轎上山。
青筠勸道,「姑娘的腿不方便,還是休養幾天再上山」。
「無妨,到轎子上不去處,你扶著我慢慢走就是,稍後讓溫溪回京將纓絡接,帶上我日常的用物、衣裳」。
青筠看著她這模樣是要在蓮花觀常住了,想著如今避居山上倒也不錯,應著準備去了。
第三天,溫溪就將纓絡接到了蓮花觀,舒莫辭就算是在蓮花觀安頓下來了,將京城的那堆爛攤子丟給該操心的人。
蓮花觀是女道觀,平日香火也是鼎盛的,只是一來離京城有一定的距離,二來太華山山道比紫金山山道險峻許多,京城的富貴人家女眷極少到這里來,舒莫辭在這里倒是比在般若寺更舒心自在。
一眨眼,舒莫辭在蓮花觀已經留了十天,青筠終于松口允準她和觀中的師父們一起跪拜做早課、晚課,師父們都走了之後,舒莫辭又坐了許久,虔誠拜了三拜,才慢慢站了起來,往外走去。
「姑娘」。
侍立在門口的纓絡、青筠躬身行禮,舒莫辭淡淡嗯了一聲,目不斜視順著古舊的走廊向自己的住處走去。
站在樹蔭下的中年男子目送著她遠去,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長廊的拐彎處,緊抿的唇角溢出一絲苦笑來,像,真是太像了——
「查探清楚了?」
「是,舒姑娘確乃聖上的骨血無疑」。
就算不是他的骨血,就憑那張臉,他——
「回宮——」(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