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西辭手里捏著那張從方笑語手里接過的紙,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卻讓他身邊帶著他去見太子的小五子嚇的縮了縮脖子。
葉西辭明明那是高興的,可是在小五子眼里,那就是生氣了。
他可是沒少見過葉西辭。身為太子身邊最得力的內監,像是葉西辭這種可以算作是太子殿下左膀右臂的重要人物他一直都了解的很多。
安王世子其人,可能是因為本身的身份和坎坷的經歷影響,除了在見太子和七公主外還能看見個笑臉之外,面對別的人時,總是冷著一張臉,連一個表情都懶得施舍給人。听說就算是面見皇上,他的臉上都是嚴肅的,何時像是現在這樣,一路上都帶著笑?
對于小五子來說,他曾听過這樣一種說法,愛笑的人若是臉色陰沉了,那多半是生氣了。可是不愛笑本就冰冷的人卻笑了,這肯定是生氣了。
雖說安王世子這剛剛成親,樂呵些也不算什麼,可是這笑容實在是太溫柔過頭了,小五子本能的有些怕。
他甚至自行腦補了世子妃惹了世子不高興,世子可能會遷怒他人的可能,所以一路上,他是一萬分的陪著小心,一個字都不敢亂說。
好不容易將葉西辭領進了屋子,他的任務也算是完成了。
不去說小五子一路擔驚受怕的,進了屋後,太子的臉色也帶著些奇怪。
「你小子成個親而已,用得著樂成這副德性?」太子見葉西辭嘴都快咧到耳根子了。哭笑不得的指了指他身邊的座位,示意他坐下,心里卻尋思著。方笑語那丫頭究竟是給他灌了什麼迷魂湯,竟是叫他一改往日的愛搭不理,竟然笑的這麼溫和。
「怕能讓世子這麼笑的也就只有那方姑娘了。」邱長期坐在一邊,心中卻清楚的很,那可是個奇女子,預知將來她都能做到,何況馴服一塊石頭。
「你怎麼在這里?」葉西辭瞥了邱長期一眼。這是邱長期真正意義上第一次公然的出現在太子東宮。邱國公表面上向來是中立,雖然也屬意自己的孫子心向太子,但卻不怎麼讓他公然參與太子一派的活動。像如今這樣大大咧咧的出現在東宮安坐于堂的情況。若是沒有征得邱國公的同意,邱長期可不敢自作主張。
「我本就是支持太子的,只是礙于祖父的立場不能表現的太過罷了。如今祖父倒是沒那心思繼續隱藏了,出了之前那事兒。他尋思著他那些心思早就瞞不住人了。所以祖父去找了皇上,征得了皇上的同意,從今日起,我可就是真真正正的太子一派的人了。」邱長期笑容滿面,心里頭都已經打好了主意要緊抱方笑語大腿。這是他祖母的主意。祖母說了,與葉西辭交好,那就是與方笑語交好,而與方笑語交好。未來的好處,不是現在可以想象的。
他本就對方笑語印象不錯。雖然一直覺得葉西辭這個冰塊臉有些煩人,但卻不怎麼厭惡,反倒是有些同情他的遭遇。
「嗯。」葉西辭一字千金,多半個字也不肯說,可是神情卻並不排斥,勉強給了邱長期一個笑容。
可卻把邱長期嚇了個半死。
他總算是能夠體會小五子那膽戰心驚的心情了。
以往見到這家伙,總是冷著一張臉。倒也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那種冷漠,可是就是讓人覺得不太想靠近。
他見過他無數次,可一次笑容都沒看見過。沒想到今日他也有能看到葉西辭展露笑顏的一日,還真是鐵樹開花頭一遭了。
「找我何事?」葉西辭或許是意識到了,連忙收起笑臉,面無表情道。
「你還是笑吧。你這模樣我是真的看夠了。」太子調笑著說道︰「知道你剛剛成親,本不想打攪你,好讓你和你的方姑娘多相處著。只是我接到下頭的線報,你成親的這兩日,我那個二弟似乎也沒閑著,跟一撥人鬧得不可開交。兩方多次接觸,多次沖突,且與他沖突的那撥人,你家娘子可是熟得很。」
「不用管他們,只是派人盯著就是。那葉書成對笑語有企圖,宮宴之上公然威脅,將笑語惹怒了,這才有他這些破事。那群人笑語雖熟,卻與她並非一路。那是大周蒙王的血脈,混入大承打的是什麼心思,你是太子,當明白其中的貓膩。」葉西辭一臉陰沉。一提到葉書成,他就恨不得活剮了這王八蛋。
不僅敢拿他的秘密威脅笑語,竟然還敢在笑語的夢里放火燒死了她,就算那只是個夢,就算如今一切都改變了,可是他的殺意卻絲毫無減,反而越燒越盛。
「早听父皇提過,說大周野心勃勃,雲王與蒙王爭奪帝位,老皇帝高坐龍椅看戲,兩人倒也是梟雄之輩,竟是連嫡系血親都能派遣入敵國伺機藏伏,我大承已被滲透,危機已現。听聞此事還是方笑語去西北無意間探知,只是卻還不知他們的人都藏在何處,又是什麼身份。」太子瞬間想起他父皇與他提及過此事,還警告他,就算他將來登基為帝,也要對方笑語客客氣氣的,言這個女子雖有些邪乎,可是有些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好好的待著方笑語與葉西辭,可能會為大承帶來好的轉變,若非叛國,不可過河拆橋。
太子不知道,皇帝之所以說出這樣的話,除了方笑語演的不錯,其中還有虛雲大師不小的功勞。
別看虛雲是個和尚,可是出家人不打誑語這樣的事情對他來說就跟說著玩兒似的。不僅僅幾次三番狂賣方笑語這個隊友,還盡編神話故事哄騙皇帝。
皇帝每每對方笑語不知是否該信任時,總會叫虛雲進宮。而虛雲雖然總是在小事上賣隊友,關鍵時候卻異常給力,一套完善的神話故事編出來。將皇帝嚇得一愣一愣的。皇帝現在對方笑語如此信任,不得不說,這其中虛雲的功勞佔了大半。
這些事,別說是太子,就算是方笑語也不知道。虛雲和尚這是打定了主意去做一個有功不貪默默付出的世外高人了。
「我也是後來從早州國回來時才听聞。」葉西辭點點頭道︰「她去西北本是為了幫我查母妃的死因,卻不想攤上了你被冤枉侵吞軍餉之事。于是順藤模瓜的找到了交界處叢林中一個樹屋,從那里探听到了不少消息。」
「若如你所言。與二弟沖突的是那蒙王一脈,是否說明,蒙王一脈的動向。你娘子都已經了然在心了?」太子眼前一亮。
「蒙王一脈也在京城潛伏多年,有多少勢力,就算是我和笑語,也都不曾徹底查清。只是那人就是蒙王一脈的的血脈。是這些潛伏著的奸細的領頭之人卻是不錯。既然葉書成不願安分。笑語便給他找了些事做。不妨叫他與那蒙王一脈起些沖突,最後無論是誰死了誰殘了,咱們漁翁得利便是,叫他們可著勁兒打。打死一個是一個。」葉西辭冷笑。反正都不是好東西,某種意義上說那也是窩里斗,死了誰他都不心疼。
「這些年為了我,你與葉書成是越來越難以和平共處了。」太子嘆了口氣。這兩人一見面,火藥味漫天都是。隔著幾百里遠都能感受到那劍拔弩張的氣氛。
「不僅僅是為你。當初周貴妃與我母妃本就不合,這才是我們雙方互看不順的原因所在。何況如今他還敢打笑語的主意。我又如何能與他和睦共處?」葉西辭冷哼,心說就算拋開一切,就憑葉書成是他的殺母仇人之中的一個,他就絕不會放過他!
「你娶了方笑語,對我來說卻是得利最多的。方將軍幾乎已經與我表態。他雖是父皇一派,可只要父皇對我的心思仍在,他就支持我一日。我對父皇自是不會有別的心思,如今就等同于是方將軍五十萬鎮遠軍已經成為了我的後盾。」太子不由得高興。他是太子,不能隨意結交大臣。他現在的這些幕僚,大多都是因為父皇同意了,所以他才能光明正大的與他們相商事宜。可是唯獨是兵權,是他萬萬都不能踫的。
兵權這東西,好是好,可也是把雙刃劍。
自古以來,帶兵的將領都容易被帝王猜忌,是因為他們的手中實在是握著讓人顫栗恐懼的力量。這些力量若都握在帝王手中便也罷了。可若是皇子們個個覬覦,這心思就值得猜度了。
可是,說不覬覦那是假的。就比如他,對父皇可是沒有半分的不敬之意,可是他卻要面對葉書成的一再相逼。若是沒有武將的支持,就算是把持了朝堂,也無法安心。若是有朝一日,文官集團全都倒向他,他順利的登基為帝,可那葉書成手中若握著武將的支持,待父皇百年之後,他大可反出去自立為王。
如此,不僅僅他的皇位坐的不會安穩,百姓也會因為戰爭而生靈涂炭。
何況,武將的支持,就算是在儲君的選擇上,也能給父皇一些壓力。
而葉西辭娶了方笑語,就等同于是將方劍璋拉攏到了他的陣營。且葉西辭與方笑語的這樁婚事,其中還有父皇自己撮合的成分在,這豈不就是說,方將軍這五十萬大軍的支持,其實是父皇親手交給他的。這叫他如何能不開心?
就算鬧出了他侵吞軍餉之事,就算有傳言他私通敵國,可是父皇卻依舊一如往昔的信任他,支持他,他心中覺著甚暖,隱隱也有幾分感激之意。
「你那娘子,可是孤的福星。」太子沒有再稱‘我’,而是用‘孤’作為稱呼。這代表著一種鄭重。也可以算作是對葉西辭的一種保證。
他平日里與葉西辭關系甚好,葉西辭為他做過什麼事情他心知肚明,所以從來在葉西辭的面前他都自稱為‘我’而非是‘孤’,就是因為如此稱著親切,不顯生疏。
「太子這話說著還早,不妨看過這個再說。」說著,葉西辭將那張一直握著的紙遞給了太子,似笑非笑的看著太子的反應。
「這是?」太子將紙張攤開,看著上頭這蒼勁有力的大字,道︰「西辭你這筆法又有精進,似是與從前不同?」
葉西辭笑道︰「這可不是我的字跡。我那字跡你早就了然于胸,哪有半點相同?」
「哦?如此蒼勁有力筆走龍蛇的字,若非是你,難道還是你那娘子不成?」太子笑著看向葉西辭,卻見葉西辭也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是一臉‘你猜’的神情,卻讓太子愣了幾分,而後又重新將目光投向那些字跡,搖頭道︰「不敢想象,原以為方笑語的字就算會帶著幾分將門虎女的殺伐之氣,但大多該還是秀麗清雅的,卻不想這字力透紙背,竟是有一種氣吞天下的氣勢,哪像個女子所寫?」
太子眼里盡是欣賞。從一個人的字就能看出一個人內在。這字,就算是男子也未必能寫出如此氣勢,足以見得,這個方笑語,果真不是尋常只會哭哭啼啼的女子。
若是方笑語知道太子的想法,怕要笑出來。她的字,都是認真練過的。無論是氣勢恢弘的,還是清麗秀雅的,各種字體她都有所涉及,什麼字她都能寫,完全不拘泥于形式。這就是活得長了的優勢,是他人模仿不來的。
可是太子的欣賞只維持了幾個呼吸,當他認真的看向紙張中的內容時,卻瞬間臉色大變。
「這……這紙上的內容是方笑語親手所寫?」太子急切問道。
葉西辭點頭,神色不變。
他早就料到太子的反應。因為他知道這張紙上的內容對太子來說意味著什麼。
若是利用得當,太子在朝堂上的地位幾乎就是穩如泰山。
特別是那些文人,年輕時寒窗苦讀,一朝金榜題名榮耀門楣,可是書生的骨子里卻大多迷信,對于神鬼,對于祖先魂魄是否有知,有著幾乎偏執的信奉。
若是太子身邊有能夠預知凶吉,讓他們避禍的奇人在,你說他們心中會如何震驚?又是否會因為家族的興衰榮辱而選擇與這奇人交好而心向太子?
就算不是三跪九叩的徹底臣服,只要能得到這些人的好感,也足以讓太子受益匪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