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笑語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只是夜里她做了個夢,夢見小時候誤入地牢時見到那風國王爺時的畫面。
那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還有那初見她時驚訝卻又迅速掩蓋住的愕然。
就好像……就好像,他認得她一般。
夢里,王爺張開滿口鮮血的嘴唇,張張合合,似乎在說著什麼。就在方笑語以為她要看清楚王爺的嘴型時,外頭傳來一陣慘烈的大叫。方笑語愣生生的就被這叫聲給驚醒了,王爺的唇形究竟表達了什麼,也自然淹沒在那已經醒來的夢中。
方笑語心情莫明的就不爽起來,對那個沒事瞎叫喚的不知道是誰充滿了怨念。
她稍作整理一番,隨即開了房門走了出去,叫聲還在繼續,方笑語的怨念就越積越深。
「外頭是誰吵鬧不休?」方笑語遇上了正在記糧冊的蒼鷺。蒼鷺一見是主上起來了,于是連忙回道︰「主上,是那個被綁在豬圈里的守衛大人。」她還特意的加重了‘大人’二字的語氣。
「怎的?他被豬給拱了?」方笑語惡意的猜測著。
蒼鷺失笑,心說那豬圈早就被廢棄了,又哪來的豬。不過是一早上姬午去審問他,剛摘了塞在嘴里的抹布,他就開始大喊大叫。
姬午這人有些惡趣味,就喜歡看人在他面前做那些無用的掙扎,于是一直蹲對方面前,就跟看猴子似的看著他叫。已經叫了好一會兒了。
「這倒不是。不過是姬午在動用‘私刑’罷了。」蒼鷺想想渾身都發冷。姬午這個人啊,惡趣味實在是叫人接受不能。
方笑語神色莫明的精彩。月影司一開始那幾十號子人都是她一手教出來的,只有後來加入的人才會由一開始那批人來教。所以作為第一批‘老人’的姬午,他在接受訓練的過程之中究竟覺醒了什麼了不得的惡趣味,她真是再清楚不過了。
喜歡撓人腳心。
看起來不是什麼致命的惡趣味,但是只有被撓過的人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滋味。而那姬午還喪心病狂的研制出了許多用來撓腳心的‘秘密武器’,可以說,在月影司,即便是那些身處于暗中殺伐果斷的影司殺手。見到姬午都要退避三舍。
這家伙不僅僅有著這種‘特別’的惡趣味,還異常記仇,誰不小心惹了他。指不準三更半夜就被他模到了屋子里動用‘私刑’,叫眾人苦不堪言。還偏偏他出身月司,跟姬午雅學了一身的陣法本事,且是個行事謹慎的逗比。作案之前還不忘先布個陣法。如此,即便對方發覺,想破陣而逃也是不容易。
此手段屢屢得手,姬午一時間簡直成了月影司的禍害,人見人躲的怪物。
可姬午似乎以此為樂,屢勸不改,最後被姬午雅胖揍了一頓,這才收斂一番。
如今不能對著自己人動用手段。難得遇上個自動送上門來的,姬午簡直樂的不得了。
只不過那位可憐的城門守衛大人卻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大晚上的不僅被人扒了衣裳褲子堵著嘴綁著手。在漏風的豬圈里喝了一晚上夾雜著騷臭味的西北風,好不容易累的快天亮才睡著,剛打了個盹兒才多久?就被眼前這個神經病撓了一早上的腳心。
他現在可算是知道了什麼叫做‘酷刑’,簡直比死都難受。
可正主兒遲遲不出來,對面這個也是什麼也不問,一早上撓他腳心撓的不亦樂乎,為了減輕身體上的痛苦,他就只能大喊大叫來發泄,企圖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不過對方還真是體貼,就愣是听著這自己都煩躁的鬼哭狼嚎毫不為其所動。
方笑語翻了個白眼,自己這都是找了些什麼奇葩?
搖搖頭嘆息聲不斷,方笑語听這鬼叫聲听的煩躁無比,最終還是走了出去,去了那豬圈的外頭,叫停了姬午這種損人不利己的行為,最後叫他將人帶到院子出,她要親自審問。
守衛一听到方笑語的聲音簡直如蒙大赦,險些沒有痛哭流涕,心中的反抗之心都少了不少。
姬午還有些意猶未盡,不過方笑語的命令他從不敢違背,于是依依不舍的停了手,拎著這守衛的衣領子,將其提到了方笑語的面前。
守衛看著面前的方笑語,簡單的扎了個馬尾,但卻還能看出是個女子模樣。他壓根就沒將眼前的方笑語與之前那個市儈猥瑣的商人聯系到一起去。雖然他總覺得方笑語長的似乎有點熟悉。
「名字。」方笑語面帶微笑。這是審問犯人的基本功啊,要表露出親切,讓對方對你毫無防備。
當然,也有靠著恐嚇來審問的方式,不過方大小姐自認自己是個溫柔善良美麗大方仁慈的人,所以要用微笑感化對方。
守衛看著方笑語有些發愣。
真的很熟悉,似乎在哪兒見過,可卻想不起來。于是他沒有回答方笑語的問題,反倒提問道︰「你是何人?」
「守衛大人,這麼快便認不得人家了?你可真是貴人多忘事,人家好傷心啊。」方笑語突然就轉變了自己的氣質,以那副市儈猥瑣的姿態,說出了讓人雞皮疙瘩掉了一地的話。姬午在後頭听的渾身打顫,看向方笑語的目光簡直帶著敬畏。
主上這是打算惡心死對方啊!
方笑語自己都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不親自說一次,還真不知道自己可以將語氣用的這樣惡心,看來,自己還是有當老鴇子的天賦的嘛。
但是,不管方笑語與姬午是什麼心情,這守衛卻是一下子就想起了為何方笑語會叫他如此熟悉。
原來她就是昨日那個進城的市儈商人?
面容確實有些相似,這大概也是他覺得對方熟悉的原因。可氣質卻全不相同。一個猥瑣,一個親和,他沒有想到一個人竟然可以將氣質如此自如的轉換。
他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他心知自己果然是踢到了鐵板。
他見對方運來的是糧食。所以生了貪婪之心,想要吃下這一批糧食。所以才裝作好心提醒,給他們介紹了這個宅子。宅子里原本住著的是他的人,這樣的事也不只做過一次了,鮮少有失手的時候,但沒想到終日打雁,最後卻被雁子啄瞎了眼。
被抓時他就知道自己踢了鐵板。但卻並沒有覺得這一切是個猥瑣市儈的商人的手段,頂多是他的下人厲害,但今日見了對方這神乎其技的變臉能力。他知道,或許這個他一開始就沒看得起的‘商人’,才是這些人之中最可怕的存在。
「你們想要做什麼?若是我出了事,我叔叔不會善罷甘休!」守衛此刻也不知道該如何月兌險。因為對方一看就不是什麼善茬子。所以他只能寄希望于對方會攝于他叔叔的威名而放他一馬,至于以後的事,他得先安全了才有資格再論。
「你叔叔是哪個?」方笑語一臉的求知欲,睜著一雙閃亮亮的大眼楮,不知道的會以為這就是個無知少女,哪知道切開全都是黑的。
「我叔叔他……他可是在梁將軍手下做事,若是殺了我,他定會為我報仇的!」守衛恐嚇道。
「報仇?會派人來抓我嗎?會找人來殺我嗎?」。方笑語露出一臉無辜之色。神色中還帶著點猶豫。
守衛拼命的點頭,就跟小雞啄米似的。企圖讓對方感到害怕,從而放了他。
哪知道他遇上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就見眼前的這個女子突然就睜大了眼,好像十分開心的樣子,興奮道︰「真的?似乎很有趣很刺激的樣子!長這麼大,我還從未被人追殺過呢,好想試上一試。」
守衛淚流滿面!不是這樣的大兄弟,不是,大姐姐,被人追殺一點都不好玩,要東躲西藏,還可能被人一刀宰了,不是必要的時候真的不需要冒險去試這種無聊的東西。
好死不如賴活著啊,大家相安無事團結友愛好好過日子不是更好?
「你還沒告訴我你姓甚名誰?本姑娘刀下從不斬無名之鬼!」方笑語此刻就像是個找到好玩具的小孩子,表現出的模樣就是那種尋求刺激的腦殘大小姐似的。
守衛都要哭了。心說你都這麼說了我就更不敢告訴你我的名字了好嗎!
「你是啞巴?」方笑語歪歪頭,一臉無趣道︰「啞巴有什麼意思?干脆剁了喂狗算了。」
方笑語這話是看著姬午說的,但守衛簡直要嚇的尿褲子了。
大兄弟!我不是啞巴啊!剛還說了話呢!
他算看出來了,對方這就是耍著他玩呢,而且看這表現的自然度,顯然他已經不是被耍戲的第一人了。
守衛哪還敢緘默不言,于是就跟滾豆子似的一口氣道︰「我叫刀琛,家住城東守將府西邊不遠處的望舒街,家中還有一老母,一妻一兒一妹,叔叔是梁將軍麾下隊長,名為刀因……」
刀琛這話說的結結巴巴,他一直在看方笑語,生怕對方再來個一時興起,就真的將他拖出去剁了喂狗了。可是不看還好,越看就越肝顫。
只因為此時的方笑語臉上,那笑容實在是太過不懷好意,他心里怕怕的。
方笑語帶著一臉‘和善’的笑意看向刀琛,問道︰「你叔叔在那位梁將軍心中地位如何?」
刀琛膽戰心驚的回答道︰「叔叔他……頗受……頗受梁將軍賞識……」
「那,你在你叔叔心中地位又當如何?」方笑語笑的更燦爛了些,刀琛覺得自己嚇的尿都憋回去了。
「叔叔他……他沒有兒子……待我如……如親子般疼愛……疼愛……」刀琛暗罵自己找死,沒事為何要招惹這麼一群奇怪的人?還有,眼前這個女子為何要問他叔叔在梁將軍心中的地位?難道……
刀琛心中隱隱有些猜想。對方如今看來,絕不可能是什麼販賣糧食的商人。他們偽裝進城定有目的,可究竟是何目的?
難道,是沖著梁將軍去的?
「很好。」方笑語的嘴角向上咧著,笑道︰「那就說出聯系你叔叔的法子,你親筆寫上一封求救信,就說你被綁了,性命垂危,要你叔叔親自拿著銀子來贖。他若不來,就等著給你收尸。他若帶了別人來,就等著給你全家收尸。耍花樣的不是好孩子,萬不要忘記提醒你叔叔,本小姐自小就喜歡听話的孩子。」
方笑語心情不錯,隨便抓一個都能抓到關鍵人物。
別看這個守衛似乎不大起眼,但是她一開始就認定了這人身份不簡單。
倒不是她能掐會算,而是如今北燕城這樣的狀況,守城門之人若非是心月復,斷不敢將這樣的任務隨便交代下去。
這必定是那位梁薄梁將軍能信任的人,所以才會派他守住城門。
不過如今看來,那位梁將軍信任的未必就是刀琛這個小角色,反而是他叔叔刀因。
若是能夠好好利用這個人,或許……
方笑語不顧旁人,自顧自笑的邪惡無比,卻將刀琛給嚇得六神無主。
這笑容太邪惡了,總覺得這一次他可是將他叔叔給坑慘了。
方笑語擺擺手叫姬午將刀琛帶下去寫信,而她自己換了身尋常女子的裝扮出了門。
羅良越想心中就越發不安。這個梁薄梁將軍總說他背後有人,且是當朝丞相梅蒼雲梅丞相。
他確實听過一些鎮遠將軍與梅丞相的傳聞,先不說傳聞真假,他一開始就覺得這梅蒼雲不安好心。
或許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外人一看就能看出來的破綻,身為當事者的方劍璋卻身在朦朧之中,以至于險些釀成大禍。
丞相這個人,他曾听叔叔提過,老狐狸一個,看起來精明卻謙遜,實則內里頭黑著呢。
梁薄如今做的事,掉一百次腦袋也足夠了。他羅家在京城里雖也算勛貴,可畢竟不過末尾之流。那文安侯的名號叫著好听,可不過掛個閑職,又非世襲罔替,外頭人都指不定怎麼看他羅家沉寂的笑話呢。
不能幫家族更進一步已是慚愧,可若是因他而將家族陷入萬劫不復,這罪名他萬萬擔當不起。
他緊張的看了看四周,最終深吸一口氣,朝著城門走去。
他盡量讓腳步變的沉穩,不給人緊張心虛的印象,因此沒有注意四周,一下子撞到了一個女子。
那女子看起來有些柔弱,被撞倒在地齜牙咧嘴,手都擦傷了一小塊兒。羅良心中有心事,自是沒有心思去管那女子如何,一臉緊繃的邁步離去,看那方向,竟真是城門處。
他要出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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