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人嘰嘰喳喳的議論開了。他們從方笑語的話中听到了一個新鮮的詞兒——魔頭。
這些邪教之人原是被魔頭給控制住了嗎?
頓時,原本還在香陽周邊的一些人唰唰唰的向後退,香陽的身邊立刻便出現了一片空當。
方笑語趁著眾人慌亂的間隙問身旁的葉蟬道︰「這些邪教妖人就這麼公然在酒樓中傳教,莫非就沒人管管?」
都這麼長時間了,竟然都沒有看到官府中人前來抓人。就算不敢做得太過,抓牢里關著總不是什麼問題吧?
「今日的確奇怪。往日里,京畿衛早就來抓人了,只是每次都會遭遇抵抗。不過,近來大理寺人滿為患,打又打不得,殺又殺不得,只關著人,還得管他們飯吃,大理寺卿已經跟皇上哭訴過多次了。」
葉蟬在疑惑為何京畿衛今日出現的這樣慢,而酒樓外頭,京畿衛的某一個小隊長卻在對面密切關注著酒樓里的狀況。
他之所以不進去抓人,就是因為他看到了方笑語進入酒樓的畫面。此人與侍衛統領沈崢有著一點親戚關系,能夠混到京畿衛里當個小隊長,除了他有能力之外,沈崢的提拔也是至關重要的。他曾從沈崢那里接到過警告,所以知道方笑語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他平日里搗鼓了個小冊子,冊子里記著的都是誰誰誰是什麼背景,誰誰誰絕對不能得罪。而方笑語,就是那冊子里絕不能得罪的一員。
此人也姓沈,名叫沈華,這一片他就負責帶隊抓邪教妖人。大理寺那幫人,審案還有兩把刷子,但論及抓人,京畿衛那就是祖師爺。
京畿衛輪流在大街上溜達,看到傳教的就抓起來再說,這兩日,他抓人抓的手都軟了,實在是厭煩的不得了。偏偏其中還有許多原本是尋常百姓,稍用點力吧,就會被那些邪教妖人煽風點火。而這些邪教妖人似乎一點也不怕被抓了,還大有‘你快來抓我啊’的趨勢,他懷疑,恐怕借此生事也是他們的目的之一。
今日例行巡視,他一眼就看到了方笑語帶著兩人進了酒樓,在一樓問了店小二,也知道二樓里果然有著妖人在傳教,他心里一樂,覺著必定是有好戲看了。這才帶著人退了出去,跑對面關注著酒樓里的動靜,還派了個手下月兌了這身京畿衛的隊服,換了尋常衣裳去對面樓里看看虛實。
但他絕沒想到的是,他的這個手下,此時還被方笑語那一手憑空出酒治人病痛的本事震撼著,沈華交給他的任務早拋到九霄雲外去了,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如何跟方笑語求上一點仙釀,好治愈他老娘的病。
「你們休要听她胡言亂語!什麼被魔頭利用,什麼永世不得超生,不過都是哄人的假話!入我教者,便能入了神仙法眼,從此後永世得以享極樂,絕不是這等妖人可比!」香陽一臉陰沉的賣力將妖人的髒水往方笑語的身上潑,卻見並無幾人回應,反倒是周圍之人都用奇怪的目光注視著他,這叫他心中好不痛快。
實則他自己心里也有些打鼓,方笑語那憑空一手他倒是不奇怪,畢竟他自己也會,可那酒竟然將人的病給治好了,且是立即見效,這就叫他有些捉模不定了。
他猜想那病人是否是方笑語事先找好的托兒?因為這一手他也時常用,今日他還找了兩個剛入教不久的人來配合他傳教,此刻正堅定不移的用崇敬的目光看著他呢。
香陽心中清楚,對方這是來搗亂來了。無論她是什麼身份,他都得堅定的站在對方的對立面,忠心的擁護自己的教派。這是爭奪信徒的大戰,所以即便此刻方笑語略勝一籌,他也要翻了這個局,至少要讓對方的華麗外衣徹底黯淡下去,否則什麼魔道信徒,入教後永世不得超生之類的言論被人給信了傳了出去,對教派的打擊無疑是巨大的。
所以,他堅定了這是個誰聲音大誰獲勝的戰爭,在方笑語還未反應過來之前,他想要通過大聲呵斥來打破對方淡然無謂的表象。若是對方與他對罵,無疑于一個女子的形象是有損的。若是對方依舊裝淡然,又如何能是他的對手?他對自己罵人的本事還是很有自信的。
不過就是互相忽悠罷了。而教中曾經教授過忽悠人的技巧,他馬上便能派上用場了。
可他話剛出口,迎面就是一句震的耳膜生疼的‘住口’。這句話出自對面那女子之口,可叫他驚訝的卻竟然是男子的聲音。
而不僅僅是他,原本嘈雜的人群也漸漸熄了聲音,所有人都一副或驚或喜或怕的模樣看著方笑語,沒有人敢開口說話。
而方笑語卻又開始發揮她影後的演技,一副佛祖上了身一般的慈悲感透體而出,怒目看向那愣怔的香陽,威嚴道︰「大膽妖人!竟敢褻瀆神明!爾當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輪回!」
隨著方笑語話音一落,外頭原本晴朗的天氣突然沒有征兆的轉變,一聲巨大的驚雷聲將眾人嚇的手腳發軟,幾乎站不住腳。有些曾經動搖過的心虛之人已經嚇的坐在了地上,一股子尿騷味讓方笑語跳了跳眉頭。
其實方笑語也嚇了一跳。她是想利用她的演技演出一種被佛祖附身的效果,屆時,他就多付出幾包藥粉,讓酒樓里的人都提提精神提提體質,到時候,眾人必然就將這事兒當做是佛祖的恩賜了。
可謂打一棒子再給顆甜棗,方笑語就是有著這種打算的。
可誰想到老天爺竟然這麼給力,她話剛說出口,天空就是一道驚雷。明明方才還晴好的天兒,瞬間就變了臉色。
而這道雷可不在方笑語的計算之中,雖然它出現的極為及時,可毫無準備的方笑語也被嚇了一大跳,現在心里頭還蹦蹦亂跳呢。只是她掩飾得好,表面上沒有露出任何破綻,而那些注意到她雷打不動的淡然的人,自然而然的就將之當做了是方笑語的操控。
氣質突變,聲音又變成了男人的,還能操控雷電,這些人無形之中就想到了皇上之前的詔書,關于方笑語乃是佛女一事的那些話,一時間肅然起敬。
香陽被那聲驚雷嚇的腿一軟,再也無法淡定了。那些哄騙人的小把戲可以練習,莫非這招引雷電的本事也能練不成?
若說是意外,他是不信的。他們這一樓,他自己就靠著窗邊。之所以選擇這麼一個位置,就是為了如果有京畿衛來抓人,他也能順著窗子逃走。
剛剛的驚雷之前,外頭天氣萬里無雲,晴空當照,可就在那女子怒斥她的那一瞬間,風雲忽變,電閃雷鳴,卻偏偏沒有下雨。
而且,這驚雷出現的時機也太及時了。就在方笑語話音剛落的一瞬間,似乎是為了響應方笑語的話一般,雷聲平地而起。
那些酒樓中的人還知道這可能是邪教妖人惹得佛祖動怒了,所以才降下驚雷。他們不會認為此刻無論神情、氣質、聲音都與方笑語毫不一致的人,還是那個他們熟悉的安王世子妃。他們只會認為方笑語這佛女的身份是真的,她真的能夠溝通天地,溝通佛祖,因為對邪教的猖狂不滿而與佛祖取得了聯系,于是佛祖動怒,這才顯靈。
佛之一怒,驚天動地。
他們以為自己有幸看到了佛祖降世,于是大驚後又是大喜。
可大街上那些行人卻不同。他們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突然風雲激變驚雷落下,不少人嚇的腳一軟,就這麼毫無預兆的坐在大街上,心驚肉跳不已。
皇帝在宮中批閱著奏折,卻忽然雷聲驟響,他被這麼一嚇之間,手一抖,毛筆上的墨跡沿著奏折里的內容劃出了一大塊。
皇帝心驚的同時,立刻叫了蘇萬福來,吩咐下去要欽天監查清楚方才的驚雷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因為還不知道方笑語此時恰好引起了一番騷動,皇帝兩指架著鼻梁,嘆氣不已。
皇帝無疑是最怕這種莫明的狀況的。從他登基開始,大承的天災發生了一次又一次。從前還好,隔上一段時間才會發生一次,且是他還能用付過來的小天災,百姓中似乎也沒有出現什麼奇怪的聲音。
可是這兩年間,天災似乎發生的越發頻繁了。起初那場百年不遇的大雪,若是方笑語未曾提醒他,可想著京城里要凍死多少的百姓。
且大雪封門,出行不便,又要餓死多少的百姓?
現在是關鍵時候,大承剛剛有著穩定發展的跡象,若是被人鑽了空子以至朝堂動蕩,他將來下去了又該如何面對他葉家的列祖列宗?
而如今邪教妖人胡言亂語動搖民心就已經叫他自顧不暇了,若是再來個天災,怕是就坐實了他是個昏君天地不容的傳言了。
就算真的不當這個皇帝了他也不覺可惜。可想著大好的江山要拱手相讓給一群敵人,這叫他如何甘心?
他若有朝一日需讓出皇位,那也得讓給他自己選出來的儲君,讓給能帶領大承走向國泰民安的賢君,而不是那些被人當作棋子的所謂兒子!
另一邊酒樓之中,出現了短暫而詭異的沉默。香陽被嚇的不敢動彈,原本心中計劃著反擊方笑語的事早就不知被拋到了何處。
那被沈華命令來看看動靜的京畿衛此時心中卻越發的信仰方笑語了。但是他還知道他的身份,于是趁著眾人都在發愣的時候,連忙下樓,去對面跟沈華報告了酒樓中所發生的事。
此人的說辭實在是有些叫人不敢相信。什麼方笑語被佛祖附身,怒斥邪教妖人什麼的,沈華有些無法想象。
當初沈崢只是告訴了他方笑語在皇上心中有著十分重要的地位,叫他不能輕易得罪此人,可是卻從來沒有說過她佛女身份的真假。
原本他以為方笑語是皇上刻意制造出來的佛女,只是為了利用她來完成什麼目的,再加上他是不信奉神佛的,所以對此並沒有一個清晰的概念。但是,根據他方才所听到的,事情似乎過于玄奇了。就算是皇上親臨,也沒那本事可以操縱雷電吧?
自己小弟話說的肯定,還說酒樓里的人都是親眼所見的,可以任他去問,他就覺著撒這樣得慌似乎沒有意義,那莫非方笑語還真是天神下凡不成?
沈華想著,就覺著有些事還是親自去瞧瞧的好。他有點後悔方才為何不自己過去而是命了別人?
想著,沈華連衣裳也懶得換,連忙起身朝著酒樓跑過去。
待撥開人群上了二樓,他看到方笑語依舊神色淡然的站在一方,她的周圍沒有任何人敢靠前,就是葉蟬和葉秋都被驚的不輕,此時默默退後了幾步。
而那邪教妖人,雙手扶著桌角,能看到他的腿明顯的打著哆嗦,看向方笑語的目光閃爍不定,似是不敢直面她。
其余人在離開兩人一段距離的地方圍著看,此刻地上還躺著兩個嚇的尿了褲子的。
難道方笑語被佛祖附身一事真的是真?
似乎是听到了沈華心中的疑問,此時方笑語轉過頭去,眼中重新恢復了慈悲,用低沉的男聲道︰「我佛慈悲,自會保佑良善之人死後入得極樂,那些助紂為虐之人,當千刀萬剮加身,罪責輕者,投入畜生道反省,罪責重者,當魂飛魄散,消逝于世間。」說完後,便微微一笑,隨即閉上眼楮。
而此時,方笑語身上的氣質又一次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待她再睜開眼,已經恢復了屬于她自己的面目與聲音。
她似乎毫無察覺自己引發了什麼樣的混亂,只是目光觸及到沈華身上的京畿衛隊服時笑道︰「這位看來就是京畿衛的軍爺了。此人乃是邪教妖孽,在此妖言惑眾,妄圖禍亂朝綱,還請軍爺將他抓了,投入大理寺大牢。」
女子的聲音!
沈華沒有注意方笑語所說的內容,卻明顯的听出了方笑語的聲音與方才那人聲音明顯的不同。
「軍爺,軍爺?」方笑語皺眉,沈華這呆滯的神情讓她一瞬間以為這孩子有毛病呢。
被方笑語這麼一喊,沈華這才反應過來,于是連忙叫人抓捕香陽幾人。
而香陽與那幾個托兒卻毫無反抗,就被沈華帶人給押了下去。
而眾人這才發現,外頭的天,似乎又晴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