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書成的疑問化作怒吼,卻又被對面站著的‘母妃’那略顯詭異的笑容給驚的汗毛乍起,頓時便失了聲音。
他意識到必須要先找到真正的母妃,確認她的死活。
可對方卻根本就不在意葉書成究竟在想些什麼,反倒是對于他的驚他的怒他的恐懼都感到由衷的興奮。
葉書成不自覺的退後了兩步,眼中全是防備的看著對方,卻見對方轉過了身,慢悠悠的走到了原本的妝台邊,從狹小的抽屜中取出一把短劍,目光眯著,來回在葉書成和短劍之間流連。
葉書成頓時一驚,尋思著莫非對方想要殺他滅口,再謊稱他畏罪自盡?
葉書成想著就要往外跑,卻听到一聲悶哼,還有一種什麼東西劃開布匹刺入肉中的聲音,頓時讓他頭皮發炸。當他轉過身去,就發現,眼前的這個‘母妃’竟然用那短劍將自己的衣——裳劃了幾道口子,又一刀刺向自己的肩膀,此刻已經疼的倒在了地上。
葉書成腦子是懵的。那張臉實在是太像自己的母妃,那一瞬間他開始天人交戰,不知是應該立刻逃走為好,還是應該馬上上前救治。
但是,對方為他做了選擇。
只見‘周貴妃’猙獰著神情,一只手捂住肩膀,短劍還插在上頭,人卻已經顫顫悠悠的站了起來,慢慢的正走向他。
葉書成下意識的吞咽了一下,嘴唇都有些麻麻的發干。可是,此時對面的這個與母妃一模一樣的人,正在用一種詭異的目光看著她,嘴角的勾起讓人覺著毛骨悚然。
葉書成突然覺得邁不開腿,身上酥酥麻麻的,有一種使不上力的感覺。她突然就想起了方才自己吃了一顆荔枝,莫非是那荔枝有問題,被下了藥?
葉書成想要拔腿就跑,可身體卻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對方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直到站在了他的面前,他們之間的距離只差著那麼一個拳頭。
「書成,母妃是喜歡你的。你一直都是好孩子,要你為母妃犧牲自己,母妃也很心痛。你要原諒母妃,母妃也不想的。」周貴妃突然抱住葉書成,將他攬進懷中,甚至不顧肩膀上的短劍還插在那里,連疼痛也沒有讓她變幻了表情。
「為何?」葉書成下意識便問了出來,‘母妃’身上那濃烈的香氣讓他不喜。
「書成你別怪母妃。因為母妃有著比你更加重要的人,所以只能放棄你。母妃也是情非得已的。」周貴妃的語氣是那樣的溫柔,可說出來的話卻如同冬日里的霜雪,冷入骨髓。
葉書成的心就像是被什麼被灼傷了一般,生起了難言的憤怒。他想要狠狠的推開這個假的母妃,卻被對方發現了意圖,在他推離之前,對方便抓著他的手,覆上了她肩膀上的那柄短劍的劍柄。正好他推開對方的那一瞬間,那短劍被他握在了手中,隨著力度狠狠的拔了出來。
頓時鮮血便濺了一臉。
周貴妃捂著肩膀,連連後退,臉上的神情由詭異變為驚恐,直到退到牆角,再也退無可退,這才驚嚇著抱著雙臂,像一只受傷的動物,溫順的令人心疼。
而葉書成手中還握著這把短劍,劍上臉上身上都是殷紅的鮮血。
他沒想到對方會突然傷害自己,更沒有想到對方會這樣的極端。可是,此時對方的神情讓他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所以他機械的轉過頭去,就正好看到了身後站著的那個人。
明黃色的龍袍都未曾換下,臉上雖寫著風霜,但更多的卻是沉著與銳利。那是一種久居高位的霸氣,無人能夠模仿。
可是此刻這個人卻臉色陰沉的看著他,或者說是看著他手中的短劍還有身上噴濺的鮮血。他立刻意識到,這個假的母妃竟然在陷害他,陷害他成為一個弒母的罪人!
「父王,不,您听兒臣解釋……」葉書成心中頓時一慌,手中的短劍沒有握住,落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還不等皇帝說些什麼,那邊原本縮在牆角滿臉恐懼的周貴妃卻突然有了力氣般,一路跪著爬著來到皇帝面前,抓住皇帝的衣角,虛弱的哭道︰「皇上,您別怪書成。書成這孩子不過是一時之氣,並非有意要傷害臣妾的。都怪臣妾听說了那梅丞相臨死前之言,驚嚇之後便說了他幾句。他也是一時氣憤,這才誤傷臣妾。他是臣妾的兒子……如何會傷害自己的娘親?」
周貴妃聲淚俱下,肩膀處還往外滲著血。可是,她此刻就只是一個疼愛孩子的娘,為了給葉書成求情,甚至顧不得傷口的嚴重。
但是,葉書成卻覺得憤怒。
明明不是這樣的。明明是對方拿短劍刺傷了自己,又假裝是被他所刺。對方看似句句都在為他開月兌,可實際上卻是句句都在為他鋪一條死路。
特別是那句‘他是臣妾的兒子’,從這假冒貨口中說出來,竟是有著幾分遲疑。
他突然想起對方曾說過,說他不是她的親生兒子。起初他只以為是對方刻意這樣說了來打擊他動搖他的,可如今看來,對方莫不是要在此事上做文章?
可自己若不是她的兒子,只要與父皇滴血驗親就能真相大白。若對方想在此事上做手腳,就足以證明今日之事本就是預謀已久了。
所以父皇的出現也斷斷不會是偶然。怎麼可能這樣巧,父皇出現的如此及時,正好親眼看到他將短劍從這假冒母妃的身上拔出來的那一幕?
這必定是已經設計好了的。父皇可能是被對方故意引來的。
可若是如此,對方如何會知道今日他會進宮?難道她算準了丞相會咬出他來?對方又沒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如何能算得這樣準確?
除非……
除非梅蒼雲臨死前的那一幕就是對方的謀劃。真正與梅蒼雲做了交易的就是這個假母妃。
梅蒼雲臨死前的反口,就是為了將他引入宮中。而對方便用這樣的苦肉計來算計他,就是為了……
葉書成幾乎不敢想象。若是弒母的罪名傳了出去,他今生都與皇位絕對的無緣了。任何一個國家的百姓,都不可能容忍一個弒母者來統管他們。
雖然歷屆的帝王未必都干淨了,可有些事,偷偷模模的做了也就做了,沒人看到,沒人知道,真相也可就此隱匿在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可一旦攤到台面上說,就等于是公開被審判。
不會有人再對你寬容,也不會有人再給你機會。
完了。失去了一切。這就是唯一的結果了。
所以,不能讓對方的陰謀得逞。
葉書成立刻變得清醒了許多,于是同樣也轉身拉住了皇帝的衣袖,一下子跪在了地上道︰「父皇明鑒,兒臣又怎會做出弒母這等大逆不道之事?這分明是她自作自演,用來陷害兒臣的!」
葉書成一臉驚懼之色。他發現他的身體已經能夠動了。
「書成你……」周貴妃就像是第一天認識葉書成一般,看著葉書成已經開始冷靜並且漸漸冷漠的臉,那傷心欲絕看起來叫人憐惜。
皇帝的眼微微眯起,對此時此刻發生的事情似乎並不覺得訝異。
方笑語早就提醒過他。這母子之前早晚有一場大戲,很可能就是互相殘殺。甚至于原因他也已經知道了一二,所以今日底下的奴才說周靈病重,想叫他來看看他時,他心里就已經有數,知道對方必然要起ど蛾子了。
只是沒想到,這母子倆倒是給了他不小的驚喜,竟然玩的這麼大,搞出了一處弒母的戲碼。
皇帝突然之間就來了興致。他有些期待對方究竟要如何將這出戲演下去了。
皇帝想著,既然已經參與其中,不妨就幫著這兩人將這出戲演下去,正好瞧瞧是個什麼結局。
「還不快叫太醫!」皇帝皺著眉,看起來有些心煩意亂的模樣,而那地上趴著的周貴妃眼中卻閃過一絲寒芒。
自己身為貴妃,陪伴他也不知多少年了,可如今自己重傷,鮮血直流,如此柔弱的倒在他的腳邊,他卻不曾將自己扶起,不將自己抱去床上躺好,只是輕輕一句叫太醫就將她給打發了,即便她一開始對他就沒有真心,此刻也覺心寒不已。
可她卻不能叫他看出她的心寒,只能繼續裝作虛弱道︰「皇上……臣妾……臣妾怕是撐不住了。臣妾臨去前……想要……想要求皇上一事……望皇上念在臣妾相陪多年的份上……答應臣妾……否則,否則臣妾死不瞑目……」
「你說。」皇帝一副被感動的模樣,蹲去,將周靈扶了起來,實則心中卻在冷哼。
不過是肩膀上插了一劍罷了,又不是什麼大傷,裝的這般要死要活的,是想用苦肉計來讓他放過葉書成?
若是從前他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或許他就中計了,可惜,如今他什麼都明白著呢,又如何會被這樣拙劣的演技給蒙蔽?
這葉書成若是敢狠下心來將短劍插入周靈的心髒,恐怕他還真會猶豫一番。只是舍不得性命,卻又將他當傻子一般的耍,他又豈會上當?
「臣妾……臣妾求皇上……放過書成……他不過是……是一時糊涂……罷了,並非有意要傷害臣妾……」周靈似乎意識都開始朦朧了,她只是一個勁兒的求著皇帝放過葉書成,若是沒有剛才經歷過的那些匪夷所思的事,葉書成看到這般場景,怕是要感動的痛哭流涕了。
只可惜,葉書成還沒有那麼健忘,他還沒有忘記就是這個口口聲聲為他求情的母妃親手刺傷了她自己嫁禍給他,也沒有忘記她說過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話,所以他沒有半分的感動,只覺得徹骨的心寒。
一夜之間,天地都似乎變了。這讓他如置夢中。
「她傷得如此之重,還在為你求情,你就沒有什麼要對朕說的?」皇帝現在抱著周靈都覺得惡心。一想到睡在自己身邊的女人卻是自己的敵人刻意安插進來的探子,他就有一種被背叛的憤怒。
當枕邊的女人與他同床異夢,當流著他血脈的兒子反倒成了別人害他的工具。這種心痛的感覺他還是第一次如此清晰的體會到。而痛苦過後就是滔天的憤怒。
「父皇,兒臣是什麼樣的人父皇當清楚才是。兒臣自幼飽讀詩書,聖賢之道乃是先生一直以來教導兒臣的。兒臣絕不可能做出弒母這等惡事!父皇,這個人是假的,她根本就不是母妃,是她自己刺傷了肩膀,又趁著兒臣恍惚之際拉過兒臣的手放在那短劍之上。兒臣被這一事鬧的有些發懵,下意識便將對方推了開去,卻正好被父皇撞見。」葉書成知道,不能再被這個女人牽著鼻子走,更不能讓她就這麼蒙騙了父皇,否則父皇一怒,他絕不會有好下場,于是連忙解釋道。
「父皇,這個人絕不可能是母妃。真正的母妃又如何可能會做出陷害兒臣的事來?她定是易容蒙騙父皇蒙騙兒臣,父皇可萬不能信了她的話。若是父皇不信,可查查她的臉,是否是易了容的假貨!」葉書成到現在還以為這個周貴妃不過是惡人易容來陷害他的。雖然也不見得有多孝順,可他卻一直都沒有去聯想這是真正的周貴妃這一可能。
他覺得母妃沒有陷害他的動機。母妃就他一個能幫他穩住地位的兒子,這時候害死自己,于她而言有什麼好處?
皇帝似乎因為葉書成的話對懷中的周貴妃疑惑了一下,說著雙手就還真的撫模過她的臉,卻什麼異樣也沒有察覺到。
周貴妃因為葉書成的話和皇帝的舉動沉下了臉,梨花帶雨,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子生無可戀的氣息。
自己的兒子想殺自己,還冤枉自己是冒牌貨。自己的夫君不信任自己,自己都快死了,卻依舊如此冷淡。
若是換了心氣高的,恐怕氣都氣死了。可還好周靈對這兩人都並無喜歡,這才能在他們面前保持著模樣,沒有爆發。
「你說她是易容的假貨,可朕方才已經看了,她臉上並沒有易容的痕跡。你又如何解釋?」皇上一臉失望的看向葉書成,看的葉書成膽戰心驚。
「怎麼可能?這如何可能?」葉書成搖著頭腦子里亂成一片,嘴里喃喃著︰「母妃如何可能會害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