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劍璋和石將軍原本沒打算這麼早回京。難得打了場大勝仗,還是從大周手中拿下的這一句,他們本打算犒賞三軍,跟將士們好好的樂呵幾日。
但是,一則消息傳入西北,讓這個兩個久經戰場的大將軍瞬間愣了,而後便是一陣寒氣從頭澆到腳。
京城沒了?
或許這樣說並不妥當,可他們听到的消息就是整個京城的房屋全都成了廢墟,唯獨剩下了安王府等極少的幾座建築,且都還在災難的肆虐下搖搖欲墜。
而石府和鎮遠將軍府全都不在了,一片廢墟連在一起,根本看不出原來的模樣,于是兩位將軍听到這樣的消息,那還有什麼心思犒賞三軍,連忙加急上奏請求回京。
西北剛剛大勝,皇帝心里高興,自然而然的也就不會不答應這樣的小事,且還在聖旨上提及他們的家人全都安好,讓他們不必費心,可即便如此,兩人也是不敢耽擱,快馬加鞭的回到了京城。
他們來到京城外時,天還黑著,大約再有半個時辰左右天便會出現亮色,若是放在平常時候,京城的大門都還未打開,但此時此刻,京城哪還有什麼大門的存在?
皇帝也想過先將城牆修葺起來,這也是為了防止外敵滋擾,不過,整個京城的廢墟,要運往城外,實在是件足夠麻煩的事,若是建起了城牆,怕是更加阻礙進度。于是,皇帝一揮手,將神龍衛給派了出去日夜巡邏,防止宵小,而城中百姓就加快重建家園的速度,力求盡快將京城恢復原貌。
迎接兩位將軍的便是一隊十人隊的神龍衛小隊。他們對于方劍璋和石將軍的相貌早就了然于心,所以見到二人,絲毫不覺意外。
「咚咚!咚咚!咚咚!」
人們還在簡陋的帳篷中沉睡,老人孩子最是容易睡不好覺,常常夜里要起身幾次方能再次睡著。
好不容易進入夢鄉的人們被這‘咚咚’聲吵得無法再安然誰去,一個個迷糊著眼楮,渾濁的眸子里還帶著懵,嘴里已經月兌口而出了抱怨。
特別是家園被毀,每一個人都心情沉重。親身經歷了可怕的大災難,雖然逃過一劫乃是頂好的氣運了,可心中卻始終沉重著喘不過氣來。家中的老人、孩子、女人一夜一夜的睡不著覺,小小的帳篷就支在瓦礫之上,歇息起來也是硌得身子生疼。
越是壞運氣,越是容易產生暴戾。
而天還未亮,就被這‘咚咚’的如同敲鼓的聲音吵醒,也難怪大多人口中皆是抱怨了。
可抱怨歸抱怨,他們此時也算是被那日的大災難驚出了病,如今一听到這些不正常的聲音就本能的覺著害怕。為了弄清楚這‘咚咚’的聲音究竟是何處發出的,有那膽子大的便開始起身想要去看個明白。
而‘咚咚’聲響的時候,方劍璋與石將軍也剛剛到達京城。就像是為了他們凱旋而奏起的戰歌一般,這鼓聲竟讓他們生出了一種豪氣。
二位將軍覺著甚是奇怪。明明他們連這是不是鼓聲也沒鬧明白,卻偏偏都有這樣一種熱血沸騰的感覺,實在是不尋常。
二人在神龍衛的帶領下來到了那發出聲響的地方,此時天色依舊是暗黑的,只是稍稍露出一點魚肚白。百姓接連被‘咚咚’聲吸引,直覺的走上那依舊破敗的街道,目光望向那聲音發出的地方,發現前方竟然不知不覺的出現了一座高台,台上一面像是大鼓一樣的東西,散發著有藍色的熒光。
這讓眾人都覺著萬分驚奇。
他們何時見過這樣的光芒?就如同是神跡一般。
光芒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這種奇怪的事情一傳十十傳百,竟是將所有還在京城的百姓全都吸引了過來。
天空漸漸泛起了亮色,高台上的景象開始顯現于人們眼前。
而站在最前方的石將軍愕然的發現,那高台上,一面蓮花狀的大鼓擺于其上,蓮花的花瓣栩栩如生,鼓面隱藏在花瓣之下,竟有種此花開于天上的美麗。
而蓮花大鼓的四周,擺放著十幾面只夠一人站立的小鼓,鼓的周圍雕刻著同樣栩栩如生的荷葉,一個男子,身著白衣,腳步輕盈的游走在這些小鼓之上,手中一對大大的鼓錘,每走過一面小鼓,便會在小鼓上頭立著的中鼓上敲擊一下。每一次的敲擊帶著一種奇特的節奏感,這種節奏感似乎莫明的能夠配合人心跳的頻率,讓人生出一種代入感,仿佛是身臨其境一般,每一個人心中為之熱血的東西都各不相同。
這樣的場面,眾人何嘗見過?所有人瞪大了眼楮,想要看清楚那踏鼓而行的究竟是何人,又為何要做這樣的事。他們更加好奇的是,這座高台,這面大鼓,究竟是何時出現在此處的,他們為何沒有任何一絲的察覺?莫非,這也是天降神跡不成?
方劍璋的反應還好些,從見到這鼓聲的真面目開始,他就已經知道這定然是自家閨女干的好事。放眼天下,能時不時冒出些天馬行空的鬼點子的,除了她家閨女,就不作他人想。
京城會遭難的事他早就听方笑語提過,但是他沒有想到會這樣的嚴重。但此時此刻,見到眼前景象,他反倒是將一顆心放到了肚子里。
而最驚訝的就屬石將軍和其夫人了。一大早被吵醒,原本還滿月復抱怨,卻又看到了那面發著光的大鼓,以為是天降神跡,可待天亮,卻發現這神跡之上,有著自己兒子的身影,這感覺,實在是無法用言語說的清楚的。
方笑語躲在人群中注意著百姓的神情,他們的驚訝,他們的錯愕,他們的不可思議,對方笑語而言,便是最好的回答了。
至于那面大鼓,那雕刻的栩栩如生的巨大蓮花花瓣上,不僅被她上了好看的顏色,看起來真是無比,還被她在上頭刷了一層熒光草的汁液。這種草,長在深海之中,陸地見不到。它在夜晚能夠在海水中發出淡淡的幽藍色光芒,研成汁液,是透明無色的液體,刷在花瓣上,會讓花瓣發出細細的熒光,看起來十分美麗。
這熒光草還是滄瀾海閣幫她收集到的,尋常百姓哪見過這個,所以也沒幾個人會往這上頭去想。
石司徒長發飄飄,如同天上謫仙,手中的鼓棒也是方笑語特意做了設計的,並非是普通的木棒而已,而是被她做成了像是魔法棒一樣的形狀,看著都帶仙氣兒。
高台也是被裝飾過的,以方笑語這種歷經百世的眼光,將這些東西弄得仙氣縹緲還不簡單?但是落在百姓眼中,這就真的是太神奇了。
隨著天色漸漸亮起,陽光在身後扯出一道金光,突然,有幾人從天而降,眾人驚訝中望去,卻是皇帝和皇後分別被葉西辭和方笑語帶著,自高台下飛上了高台之上,坐在了龍椅鳳座之上。
百姓齊齊叩拜下去,口呼萬歲千歲,不顧膝下石子的鋒利,因為剛剛的那一幕實在是太過驚世駭俗。
這人都還會飛的。
百姓也听過江湖,也知道江湖里的俠客們可是飛天遁地無所不能。但是,中途飛上高台,不借用任何的落腳點,直接從天而降的,這實在是讓人匪夷所思。
于是,被大災難嚇出了病的百姓們就自動腦補出了皇帝受神仙庇護這樣的故事,且說服的自己都相信了。
「邪教覆滅,西北大捷。京城雖遭受災難,可一切已經過去。朕,得天提點,得佛祖慈悲,與百姓度過一難,朕心中感激上蒼,叫我大承百姓得此重生!人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朕信,所以朕相信百姓將來的日子會過的越來越好。」
「吾皇萬歲!吾皇萬歲!吾皇萬歲!」
皇帝擺擺手,繼續道︰「如今,朕的兩位大將打了勝仗凱旋而歸,朕自是有重賞。只是,方愛卿的女兒,也是大承的佛女方笑語,昨夜得佛祖入夢,傳授上界仙樂仙舞,以慰我大承戰神凱旋。今日,便由兩位愛卿之子之女,為兩位愛卿獻曲獻舞,咱們大承百姓有幸見此仙舞,听此仙曲,必定仙福永享,平安喜樂。」
「叩謝上蒼!吾皇萬歲!叩謝上蒼!吾皇萬歲!」
百姓興奮了。之前方笑語得佛祖指點,助他們逃過天罰一劫,如今她又得佛祖入夢,竟讓他們有幸能夠聆听仙曲,目睹仙舞,這是何其榮幸。
漸漸的,在皇帝的蠱惑言語之中,似乎許多人就這麼輕易地接受了神仙賜福這樣的平日里或許他們根本就不會信的東西。
而石將軍一听自家兒子要跳舞了,一張臉真是陰沉的能滴出墨來。想到自家的孽子在台上搔首弄姿,仙舞又如何?這叫他如何再見人?
一時間,石將軍看方劍璋的眼神都帶著深深的怨念。
他將兒子交給方笑語管束,就是為了讓她勸司徒那小子死了跳舞的心思,沒想到,方笑語這丫頭不僅僅沒有勸說,反倒是助紂為虐了!
可高台上的人卻不管他如何作響,方笑語立于台邊,手中抱著一把古琴,手指輕盈的挑動,如高山流水般清澈空靈的音色頓時響徹了整個京城。
灰暗的廢墟之中,成千上萬的百姓立于下方,渾濁的目光中沒有往日的熱情,他們需要一些東西來洗滌心靈。
葉西辭手中的玉蕭轉了兩圈,配合著方笑語的琴聲,仿佛將眾人帶入了那飄渺的仙境,所有人頓時听的痴了,即便是皇帝,也是面帶驚訝,隨即閉上眼楮,忘情的享受著這一刻的靜謐美好。
大承的音樂並不發達,如同舞蹈一般。彈琴的姑娘彈來彈去也不過是那麼幾首曲子,听也都听的煩了。
但方笑語不一樣,她是個活過了許多年頭的老怪物,從前那幾世,經典的曲子數不勝數,就算是一些太過現代的不能用在這個世界,可是那些含著濃濃古韻的曲子她知道的也不在少數。隨便拿出一首來彈奏,也能瞬間抓住眾人的心。
所有人都被這空靈的樂聲俘虜,深深的沉浸在這樣一種美妙之中無法自拔。可是,那美妙的音樂卻突然如同驚夢般戛然而止,還帶著長長的顫音,似是有什麼可怕的東西打破了這種美妙的意境。
每一個人都被這金戈交錯的聲音驚的回過了神來,方笑語的琴音是融入了內力的,所以即便很遠的地方,百姓們哪怕看不清楚,卻也能听的清晰。
而這美妙的樂音聲戛然而止後,在眾人驚魂未定的神情之中,又一次響起了那將眾人吵醒的‘咚咚’聲。
高台之上,石司徒白衣翩翩,手中的鼓錘發出震徹人心的力量。
而那聲音響過幾次之後,石司徒突然將手中的鼓錘扔下了高台,隨即他腳下的大鼓發出沉悶的踩踏聲。
咚咚!咚咚!咚咚!
在這不間斷的鼓聲中,石司徒輕巧的挽起了飄逸的長發,一身白衣被他用力的撕開,露出一身古銅色的肌膚。身上似乎抹著什麼,散發出淡淡的金色光亮。
台下不少女子頓時捂住了眼楮。一個男子,光天化日之下竟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兒月兌了衣裳,這實在是太羞人了。
可石司徒的這一舉動,包括他的肉身,卻沒有一點點情色的意味在其中,反倒是透著一種陽剛的美感,給人以力量。
石將軍首先便愣了。
與他想象中的不一樣。雖然這舞似乎還沒跳開,但是與他想象中扭扭捏捏搔首弄姿的樣子全不一樣。
這種感覺,竟會讓他的心有一瞬的悸動。他回想起了當年剛剛從軍的時候,從一個懵懂的少年,衣著光鮮,風度翩翩,上了戰場之後,才發現,那些全都是浮雲,活著才是唯一的目的,勝利才是證明自己的獎狀。
漸漸的,他習慣了軍營的生活,從一個懵懂無知的少年,成了將軍。他與將士吃在一起住在一起,一起上陣殺敵,一身浴血,而後光著膀子拿冷水洗去身上的血液。
從擔憂恐懼,到漸漸習慣。那是一個男孩從男人的蛻變。
而他此刻,仿佛在自己的兒子身上,看到了曾經自己的影子。
他突然開始有些期待,期待這支舞的後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