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最繁華的酒樓,人們這幾日津津樂道的都是公主府被百姓圍堵的傳聞。這時靠窗的一桌子坐了三個人,這三人都穿著書生的儒衫,遠遠看去頗有幾分文人氣韻。
「張兄,你可曾听說了,忠勇將軍府的事……」
一個青衣書生倒了一杯酒,尚未拿起先開了口,問他對面穿月白色衣衫的男子。
「這事現在滿京城還有哪個不知道的,方征雲大將軍縱容手下逮捕尋常百姓,冒領軍功。」
白衣男子夾了一口菜,滿臉的不以為是的回答道。這三人正是國子監的學員,此刻在這樓內相聚,聊得自然是這幾日最熱門的話題。
「這事你們知道的不全,其實這里面還有隱情。」最先開口的書生將酒杯放下,小聲的說著,瞬間就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
「哦,王兄可是知道什麼內幕不成?」這+.++時一直听曲的藍衫將注意力從唱曲的小娘子身上轉回,接了話茬。
這三人雖然都是國子監的學員,但是並非那些寒門之士,而是高門大戶的,不然也吃不起這聚賢樓的飯菜,三人交好多年,也是因為家世相當。現在看姓王的這位好像知道什麼更深的內情,可見,王的父親在朝堂上更具影響力。
「楊兄客氣了,我也是偶然听家父說的,這件事情我說與你們听,你們可不能外傳啊。」
王一臉的深意,明明是很想說,現在卻要賣弄一下玄機,好像這樣才能滿足他的虛榮心。其余二人見他這樣自然心知肚明,連番保證下,王方才心滿意足的開了口。
「我听說,那被害死的兩人可不是普通的老百姓,而是有身份背景的。」說完眼楮一轉,果然見兩個同窗一臉的疑惑,就知道這個消息一般人還不知道。
「你們可還記得,前段時間鬧得沸沸揚揚的春閨舞弊案?」王再吊一次胃口。
「自然記得,那安興邦大人也是夠慘的,一朝身死,清名不保啊!」
楊家與這安大人有過幾次接觸,所以今日才會發出這樣的感嘆來。在楊的心中,真正罪大惡極的人一般很難被查出,反而是這些人手底下的蝦兵蟹將經常被踢出來頂包,他父親官職不高,正是這些人中的一個,所以楊對安興邦的事情更有感觸。
「那被京城指揮使司抓走的正是安興邦大人的子女,現在這家人才真的算是家破人亡了……」
說完夾了一口菜在嘴中,一邊嚼著,一邊還搖了兩下頭,表示遺憾。听了王的話,其他二人都有片刻的恍惚,怎麼事情這麼巧,方將軍抓的是安大人的子女,而且還死無對證,這難道是……
「王你是說,這件事情是皇……」張腦子慢,反應過來下意識的開口,驚了王一身的冷汗。
「張慎言,我可什麼都沒說,我就是告訴你們內情,有些殺頭的話張兄你可要想好了再說。」
王此刻就納悶了,他怎麼會結交姓張的這樣的愣頭青……以後還是離他遠點才安全。說完斜了張一眼。
「呵呵,口誤,口誤,今天喝多了,我看我還是先回……哎,那個人在干什麼。」
張也有心給自己一個巴掌,這張嘴怎麼就沒個把門的呢?剛想找個借口走人,就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走到了大理寺外,站在了登聞鼓前。
「咚咚咚……」
巨大的鼓聲敲在了所有人的心坎上,這人居然在敲登聞鼓?!一時間張不記得離去,王手一抖,撒了杯中的酒水……三人一同向著窗子外望去,暗道,又有人瘋了。
……
也難怪這三人有此贊嘆,這登聞鼓雖說常年設立在大理寺門前,但是十幾年來幾乎沒有敲響過,因為這面鼓是為了民告官而設,一般的百姓看到當官的躲避尚且來不及,哪里還有膽子去上告。俗話說的好,窮不與富斗,富不與官爭,可見這當官的不好惹。
除此一層,鮮少有人去敲登聞鼓還因為這敲鼓的後果很可怕。自古貴賤不同,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何況是在數萬的讀書人中月兌穎而出當了官的,那身份自然是貴,平民百姓即使是良民,身份也不夠。因此律法規定,凡是敲登聞鼓者,杖責三十再問緣由,這也是為了防止那刁民無故滋事。
也曾有那被貪官欺負的狠了拼了命想要上告的,但是官官相護之下,三十下殺威棒足以要了一個人的命。久而久之百姓也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所以有的人寧願攔路喊冤,也不去敲那登聞鼓了……
此刻正是午飯時分,這酒樓邊上人來人往,大理寺前登聞鼓敲響,一時間將數千人的目光被吸引了過來。
正在大家還在震驚中時,只見少年拿出隨身攜帶的卷軸,一丈長,三尺寬的白布鋪在了衙門口的青磚地上,隨著白布落地,幾個大字呈現出來。
「亂臣賊子,御史張清,陷害忠良,天理難容」
十六個大字每個都有臉盆大小,讓圍觀看熱鬧的人群看的一清二楚。邊上有那通些文墨的將四句話念了一遍,人群就開始竊竊私語,甚至有人已經開始高聲議論。
「這小伙子是誰啊,居然狀告御史,不知道這御史是出了名的口舌厲害,和御史打官司,這不是找輸呢嘛。」
「是啊,一向都是御史告別人,我活這麼大的歲數還是第一次听說有人要告御史的,這還真是稀罕事。」
一個書生打扮的青年站在最里圈,此人正是剛剛在樓上看熱鬧的三人之一的張,本來要回家的人,一看底下有熱鬧看,馬上拉著另外兩個人走了下來。
「這御史張清是什麼人?」有個老漢年紀不小了,雖然知道御史是個官,但是卻是不知道是個什麼官。
「這御史可是個大官,您不知道,就是這個御史正是將方將軍在那金鑾殿上給告了,說什麼亂抓平民百姓的,沒成想,這會倒是讓人家給告了。」
搭話的是個黑臉的青年,相貌平淡無奇,屬于埋在人群里,一眼就巴拉不出來的那一類。
「哦,那這青年又是誰呢?」老漢見有人搭話十分高興,立馬問道。
「這就不知道了,但是你看那十六個字,說陷害忠良,難道是為了方將軍叫冤的?」
男子一臉的曖昧,的聲音可不小,讓周邊的人听了個清清楚楚。于是人群間風一般的傳開了一個消息,有人見不過御史張清陷害方將軍,敲了登聞鼓為方將軍叫冤了。
……
在聚賢樓三層的包間內,一扇窗戶正對著大理寺的門口,此刻窗里一個女子神情冷然的站立著,望著大理寺的門口一言不發。
「紫蘇,別站在那了,坐下來看一樣清楚的。」
听了這句話,那叫紫蘇的女子才轉了身,慢慢的坐在了八仙桌的一角,細細的看去,從窗外還是能一眼就看到紫蘇,卻是看不到的方雅歌。這是紫蘇有意將自己暴露在明顯的位置,而角落里的方雅歌就相對安全的多。
「郡主,我們在家等消息就可,為何還要來這里呢?人多事雜,沖撞了郡主如何是好。」
紫蘇一本正經的說著,覺得自己越來越像白芷了,不是她想要當管家婆,實在是郡主太能折騰了。前兩日安排了太子和安銀霍見面,居然想出讓安銀霍敲登聞鼓狀告張清的計策,此刻更是摻和進來。
哎,她家郡主也太不讓人省心了,還好這事最終決定由太子出面,如果郡主要自己出面,想到方雅歌可能成為雍和王朝第一個上公堂的郡主,紫蘇就頭皮發麻,一般女子尚且以進公堂為恥,何況是郡主的身份,那真的是比將軍抓平頭百姓冒領軍功的事還有震撼力。
所以紫蘇一萬個不願意方雅歌來這里,萬一郡主沒忍住,或者事情出了變化,郡主要親自上堂……紫蘇不敢再想。
听到鼓聲響起,大理寺內休息的眾人一個機靈,大理寺卿施遠道讓鼓聲嚇了一跳,一杯茶水灑到了斜面上,瞬間怒火中燒,厲聲問道︰「這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只見一個身穿五品官服的中年男子跑了進來,悶熱的天氣里穿著厚重的官服跑了一段路,此人進入室內已經是一身的汗。
來的正是大理寺少卿鄭瑞,擦了擦額頭的汗珠,氣喘吁吁的回稟道︰「啟稟大人,是有人在敲登聞鼓。」
「什麼?」
施遠道有些呆愣,有人敲登聞鼓?這是哪個愣頭青,要是在平日也就算了,把人威嚇一頓,一般這樣的平民百姓也沒什麼見識,嚇唬兩句自然就退縮了。
可是現在,才出了方將軍亂抓平民百姓的事,現在風頭這麼盛,他這里要是落了什麼口實,豈不是自找麻煩?他可不比方征雲有個皇上大舅子當靠山,兢兢業業的混到現在,也就是個三品,不能拿自己的前途冒險。
如果對方狀告的是個邊城小吏,他現在迫于形勢接了也沒什麼,但是如果對方是身居高位的,那絕對不能踫……官場盤根錯節,其中的關系不是一句兩句能說清的,牽一發而動全身,何況水至清則無魚。
「鄭瑞,你派兩個衙役去看看,外面是什麼情況,先把人帶進來再說。」施遠道打定了主意,派了鄭瑞先去查看。
「是,卑職馬上就去。」
鄭瑞一扭頭,又沖到了火辣辣的太陽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