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之後,蕭磊又在華清妍的面前消失了。
他無法面對她,甚至無法面對自己,他的心躁動疼痛,總是燒灼著火一般的思念。原本他還能將感情藏在心里,但現在他已經更往下淪陷了,渴望踫觸她的念頭和對她的愛戀時時刻刻纏在胸口,讓他幾乎發狂!
但是他到底應該怎麼做?他想不出答案,他的耳邊總是回蕩著她嚴厲的質問……他能給她什麼?
他的身上束縛著責任,他的地位是一道打不破的城牆,其實他比她更明白,他什麼也給不了她。
既然如此,他唯一能做的事仍舊是保持距離,她的那些話就是拒絕,他只希望他的遠離能讓她的心得到平靜。
天甚至還沒全亮,蕭磊就準備要出府了,他得在她醒來之前逃掉才行,但才踏出房門,他的腳步就被釘在了地上。
蒙朧的晨霧中,花園深處飄蕩著一條單薄的人影,雖然天光仍暗,但蕭磊一眼就望知那是華清妍。
她今天怎麼起得這麼早?或是根本一夜未眠?他的眼眸心焦地盯著那小小的影子,忘了他該離去,而只是默然佇立。
寒冷的霧氣拂在華清妍的臉上,似乎將她心中的煩躁之氣稍微冷卻了些,自從那個晚上之後,她的心頭總是空蕩蕩的,難受的讓她睡不好覺。
她漫步著,卻覺得背上突然傳來一陣灼熱的感覺,一回頭,她驚愕地楞在一雙漆黑的眸中。
隔著二十步的距離,兩人就這麼分據兩邊對望著,僵成兩具石雕。
率先行動的是蕭磊,他別開眼,不讓自己的眼光再留戀在她身上,毅然地跨步而去。
望著他離去的腳步,華清妍的呼吸變得急促,好不容易見到他,又要分別了嗎?
明知不該,但她卻追了上去,「蕭磊。」她怯怯地喚著他的名字。
蕭磊心中涌起了百感交集的波濤,她叫喚他的嗓音真是世上最甜美的聲音,要他如何抵擋得了?停下了腳步,他回頭凝視著她。
望著他的眼楮,她的心劇烈狂跳著,「那一晚你……你為什麼會夢到我?」她把握這個難得的機會,緊張地問出埋藏了好幾天的疑問,卻發現自己連話都說不好。
「我想是因為白瑪的法術。」他低沉地說,雙眸因為見到她而神采奕奕。
她的小臉離自己好近,他好想伸手撫模她的臉龐。
望著他的眼眸,她幾乎又要想起那晚他熾熱的眼神……驚慌失措地按捺住惶亂的心情,她命令自己不準再想。
「那小表不就只是為我治臉而已嗎?又和作夢有什麼關系?」她裝作沒事般地問道。
「他曾經問我,是不是準備好要為你承擔傷痕了,後來我才了解,我要承擔的不只是你臉上的疤,還有埋在你心中的種種創傷。」他淡淡地解釋,盡量不去注視她明燦的雙眸。
那雙晶瑩閃爍的瞳眸,不管是在夢中,或是真實的存在眼前,都是他見過最美的寶石,讓他怦然心動,但他卻不得不視而不見。
華清妍皺起眉頭,神色驚疑地問︰「承擔傷痕?難道你的意思是我臉上的疤並沒有消失,而是轉移到你的身上去了?」
蕭磊點著頭,挑眉一笑,「沒有東西會平空消失,它總要有個去處。」
見他無所謂的樣子,華清妍心頭疼痛地縮緊。想到他居然拿他自己來交換她的新容貌,雖然是為了贏得賭局,但她仍是很心疼。
她不知道,蕭磊所做的一切單純的全是為了她,在施法的那晚,他根本沒多余的心情去想到賭局,他全部的心思都在緊張她的臉究竟能不能被白瑪治好。
「疤痕顯然不在你臉上……它在哪里?」她心急的追問。
「在這里。」蕭磊指著心口處,眼中浮起一抹溫柔。
這真是個好地方。生平唯一的一次,有個女人進入了他的心,而屬于她的信物,就留在他的胸口。
華清妍怔然凝視著他的胸膛,手指輕顫了一下,及時忍住了伸手輕撫的想望。
「難怪白瑪要在你的胸口畫符……」她喃喃道,繼而突然抬起頭,「施法的那晚,我在昏迷中也作了夢,難道你也和我作了同樣的夢?」她繼續追問。
蕭磊再度點頭,眼中流露出關切之情,「你娘是怎麼瘋的?她一直叫著阿鼎,是你爹的名字?」關于她所有的一切,他都想要了解。
听到那個夢他也作了,華清妍怔忡地垂下頭,難道什麼事都瞞不過他嗎?
她嘆了口氣,眼神很無奈,「那當然是我爹的名字,她那麼愛爹,爹卻拋棄了她,她怎能不瘋呢?」她幽幽地說著塵封的往事,「在我三歲之前,娘還對我很好,我記得她說她曾是秦淮岸上最美的花魁女,只賣笑不賣身,直到我爹出現,她才委身于他。」
「你見過你爹嗎?」蕭磊低問。
「沒有。娘說生下我以後,爹有回來看過我一次,還留了個金鎖給我,以及一些錢,但之後就沒消息了。」她甩著頭,似乎對那未曾謀面的父親氣恨交集,「娘說爹是北京人士,她還答應過要帶著我來京城找他,但她後來卻瘋了,除了叫爹的名字,什麼都不知道了。」
真沒想到,這些她最傷痛、最不願想起的事,她竟肯對另一個人說出口,這些是她的秘密,她以為她將永遠一個人承擔……
或許因為這個人是他吧!因為他給予了她無可取代的安全感,所以才能敲開她的心門,讓她坦露心事。
見她握著領口下的東西,蕭磊忍不住撥開她披垂的秀發,大掌朝她的脖子伸去。
華清妍怔住了,感覺到他的手又大又暖和,正是她思念不已的溫暖。
「我想看看你的金鎖。」蕭磊微微一笑,手指找到了她頸上的紅線,將線一拉,輕扯出那小巧的金鎖。
見到他的笑容,華清妍黯然失神,苦澀地垂下眼眸。
他對她到底懷著什麼樣的心情呢?在他夢過她從前的慘況後,他是不是對她深感同情?這麼說來,那晚他熾烈的情緒,大概只是因為覺得她太可憐、突然心起保護的念頭罷了,他是養尊處優的大王爺,不可能真的喜歡她這個卑微的乞丐女。
為了那晚他狂熱的行為,她的心亂了好多天,但想通了他同情的心態之後,她又莫名地感到心酸。
打量著她的金鎖,只見上面刻著「鼎」的圖案,看來這代表著她爹的名字吧?蕭磊冷冷地想。這個狠心的男人連妻女都可不要了,還留下這種無用的紀念品做什麼?真是狼心狗肺的東西!
「可憐你娘命不好,遇上負心的男人。」他摩挲著金鎖,眸光牢牢地鎖著她,其中藏著難言的心情。
華清妍心一顫,搶回了金鎖,別開了臉。「你說的沒錯,我娘沒瘋前好美,沒有人比得上她,但她偏偏紅顏薄命,一生淒楚。」她微弱地說,發現自己沒辦法抵擋他深濃的眸光,只好干脆不看他。
蕭磊低沉一笑。小東西,你說錯了,你比你娘美上千萬倍,你可知道?他在心底這麼低語著,卻因為不能坦然地對她說出口,而感到十分懊惱。
他該走了,在她身邊多待一秒,他就覺得自己的心越來越動搖,再這樣下去,只怕他根本保持不了距離。
淡淡一笑,他一句話也沒說就突然轉身,跨著大步將驚愕的華清妍甩在後面,但沒兩秒,華清妍又踩著急促的腳步追了上來。
「你……等一等!」她叫著,而他的腿也真听她的話,就這麼定住不動了。
她繞到他的面前,「我……我想看一看你胸前的傷。」微弱的聲音像蚊蚋,她甚至沒有勇氣看他的表情。
「什麼?」蕭磊挑起眉,沒想到她會這麼要求。
「讓我看一眼好嗎?」她懇求著。
她的傷,在他的身上是什麼樣子?會很丑嗎?會讓他疼痛嗎?她想看一眼,想知道他到底為她承受了什麼。
蕭磊目光濃烈地望著她,伸手扯開了衣襟,將胸膛袒露出來,扭曲突起的皮膚赫然出現在華清妍的眼前。
華清妍猛抽了口氣,怎麼她僅僅半張臉的傷痕,在他胸口竟然擴大了幾倍,囂張地佔據了他半個胸膛。
她唇微顫,再也壓抑不住觸踫傷痕的想望,縴指輕觸上他心房的位置。
「會痛嗎?」她擔憂地問。
「只有在夢到你時……會有烈火焚燒的感覺。」蕭磊輕嘆一口氣,他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皮肉在痛,還是心在痛。
「那怎麼辦呢?」她更憂慮了,水漾的眸心疼地望著他。
「不怎麼辦,就讓它……燒下去吧!」蕭磊執住她擱在他胸口上的手,緊緊握了一下,而後沉著眼轉頭而去。
讓它燒下去……華清妍失神地望著他的背影,咀嚼著這句話。
她的心,已被他燃起了火焰,難道也要像他說的一樣,就這麼燒下去嗎?如果有一天,火勢再也控制不住,她是不是也會像她娘一樣,瘋狂地毀了自己?
她痛苦地捂住臉,希望一切都沒發生過,落進了萬丈懸崖,她才知道來不及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