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不起我?」她不滿。
「我是看不起妳,從妳出生至今,妳做過一件值得令人夸耀的事嗎?」這丫頭只知道她是牟府千金,首飾隨她戴,銀子任她用,吃食用度都是最好的,出入有華車婢僕相隨。
「我……我做過……」她明明做過很多事,為什麼都想不起來。牟琬琰一張芙蓉嬌顏漲紅了。
「好了,你別罵她了,三小姐人很好,她不會辨石有什麼關系,那是她命好,有幾個人像她一樣受爹娘寵愛,兄長能干,我可是非常羨慕她。」父母俱在,兄弟疼愛,不用為三餐溫飽奔波,上輩子得做多少好事才有這樣的福氣。
「嫁給我妳會更好命,天天在屋子里數銀子。」用不著羨慕別人,他就是她的良人。
「說什麼呀!你不尋玉了。」臉皮薄的成語雁羞紅了臉,害臊地往前快走,怕被人取笑。
她一走,牟長嵩也跟著,尾隨她身後護著她安危,看得牟琬琰又羨又妒,又有一些酸溜溜的。
「八字都還沒一撇呢,嫁什麼嫁,我們牟府才不會讓一個丫頭入門。」若嫣表姊有什麼不好,門當戶對的,雖說不討厭成語雁,但要她接受一個丫頭當大嫂,心態上真過不去,別扭得很。
「妳少在一旁拈酸吃醋了,妳大哥決定的事他幾時問過別人,向來是他說了算,牟府家主的威嚴不容挑戰。」那人是一塊石頭,千鑿萬鑿鑿不開,硬得讓人拿他沒轍。
但百煉鋼也化為繞指柔,再剛硬的牟長嵩也有他的柔軟處,只見他一路含笑的望著身邊女子,不時逗樂她,沒有濃得化不開的蜜語甜言,卻有脈脈不語的柔情,將兩人的身影包圍住,叫別人切不進去。
「我不喜歡他對別人比對我好。」她悶聲地低下頭,神情沮喪地雙肩垮垂,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
看她一臉可憐相,溫彥平解下腰間的水囊遞給她。「喝一口吧,前面的路會更難走。」
「什麼,還要走?」看看望不見盡頭的前方,牟琬琰的鼻頭都酸了,覺得受不了撐不下去了。
「牟琬琰,妳走不走?」一回頭,看到妹妹還在原地未動,目光一沉的牟長嵩也不管她是累了還是腳疼,口氣滿是苛責。
「為什麼要一直走,不能休息一下嗎?我是人,不是耕田的牲口。」她睹氣的回嘴,索性坐在枯木上不走了。
「耕田的牲口還能干農活,妳能做什麼?」他不客氣的指出她的一無是處,對尋玉的不順感到心口沉重。
他那麼用心地想保住玉石行,不惜以身涉險地深入山林,就為了讓一家老小餅上安樂日子,可是自己的親妹妹一直扯他後腿,絲毫沒有即將滅門破家的危機感,還當是出來玩。
他承認他有意讓她吃點苦頭,因此對她很是嚴厲,但養在深閨的千金小姐也該知曉牟府有今日的一切得之不易,不能讓她視為理所當然,肆意地揮霍家人的疼寵,以為別人所做的都是應該的,只想坐享其成。
既然之前為她打造了好好的安樂窩她不肯待,總是上躥下跳的吵著要學賭石,那就讓她瞧瞧現實的艱辛與險惡。
「是,我什麼都不會,但我至少是你妹妹,你不照顧我卻只關心別人,你心里還有自家人嗎?」
牟琬琰忿然的喊出心中的不滿,她覺得哥哥偏心,只會責備她,重色輕妹!
牟長嵩冷視。「這個別人會是我的妻子,你的大嫂,我們是自家人,何況這一路上妳听她喊過一聲苦嗎?」
「我……我……」她不想認錯,難過的紅了眼眶。
山嵐時有若無,飄在林木深處,一陣涼風突然吹來,緩和逐漸上升的熱氣,老樹蒼郁,綠如寶石。
「餓了就容易火氣大,我們找塊平坦點的坐下來吃點東西,不要餓著肚子找罪受。」自家兄妹有什麼好爭執的,像她想吵都找不到對象,唯一的弟弟流落何方仍下落不明。
牟長嵩無奈的一擰眉。「小雁子,妳沒瞧我在訓妹嗎?」
「吃飽了、喝足了才有氣力罵人,三小姐也是累嘛!人一累,脾氣就沖,滿腦子亂七八糟的話就不加思索的飛出來,你怪人饑餓太沒道理。」人餓了就會做很多傻事。
「小雁子……」他失笑。
成語雁學他皺眉的怪模怪樣,拉著他往旁邊走。「三小姐沒吃過苦,你又何必為難她,我多希望一輩子不知道苦是什麼滋味、你是她的哥哥,更要體諒她,她肯跟著我們東奔西跑已經不容易了,若是叫我規規矩矩的彈琴,我肯定會先把琴砸了,因為我受不了殺雞似的穿腦魔音。」
「我不會再讓妳吃苦。」他撫著她柔順青絲,輕擁她入懷。
「遇到你,我很有福氣,要大轉運了,不過你也要眷顧眷顧那些沒福分的人。」她笑看抽著鼻子,偷偷拭淚的牟琬琰。
牟長嵩想笑又嘆氣的一擰鼻頭。「吃里扒外。」
成語雁睜著杏眸看他,一副听不懂「吃里扒外」是什麼意思的嬌俏樣,很是可人。
「原地休息半時辰,埋鍋造飯,歇一會兒再上路。」
領頭的人一放話,所有人都頓時放松筋骨,撿柴火的撿柴火,架鍋的架鍋,升火煮飯。
這時大伙兒手邊都有事要做,唯有牟琬琰在一邊休息,她揉著腳底忍著痛,朝不遠處的成語雁投以感激的眼神。
不一會兒,飯煮好了,眾人簡單的吃上幾口,能果月復就好。
「啊!有兔子。」牟琬琰驚喜地大叫。
「嗯!真肥。」肉很多。
溫彥平拉弓一射,一只胖兔子插在樹洞前。
「你……你殺了牠……」太殘忍了。
他搖頭晃腦的說著,「加菜。」
「你……你……」居然要吃這麼可愛的兔子。
就在這個時候,山的另一邊響起轟隆隆的雷聲,原本一望無際的晴空忽然飄來一大片烏雲。
「啊!要下雨了!」
「快、快把東西收一收,找個地方避雨。」
雨勢來得快又急,明明只是雨絲兩、三點,沒想到才繞過一個山坳,綿綿細雨就成了砸人會疼的傾盆大雨,整個視線都是雨,難辨方向,地面上的雨水很快地漫上足踝。
天雨路滑,行走困難,冷不防的,被護在前頭的兩名女子都是腳一滑,眼看著就要摔成泥人了,牟長嵩眼捷手快的將靠自己最近的成語雁摟入懷里,而後伸出手捉住以為大哥要放棄她的牟琬琰,將她拉起,等她站穩了才放手。
「謝謝你,大哥。」她眼眶含著淚,嘴角往上翹。
「嗯。」他做了個繼續往前走的手勢。
東山飄雨,西山晴。
山上的氣候本來就變化無常,以為是個大晴天,一轉眼又烏雲密布,雨勢時大時小,其間雷電交加,似乎要將整座山劈開,每次雷聲一打,山壁就像在震動,好似要地搖天破。
牟長嵩一行人在雨中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個躲雨的山洞,洞月復很深,可容納七、八十人不成問題,但山洞上方有個拳頭大小的小洞,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滴滴答答。
大概是長年滴水的緣故,小洞下方自然形成不小的窪池,雨水會順山勢高低排出洞外,並未造成淹水情形,同時也提供了天然儲水池,方便洞內的人取水使用,不用到外頭接水。
不過洞內有水的壞處是濕氣重,地面比較潮濕,柴火不容易點燃,而且體弱者易受風寒。
但是誰也沒料到嬌養著如蘭花般脆弱的牟琬琰居然沒事,只打了兩個噴嚏又生龍活虎了。
而干活干得壯似一頭牛的成語雁卻病倒了,而且病得不輕,整個人高熱不退,連日來昏昏沉沉的不見清醒。
「這雨到底什麼時候才停,都快三天了,不是說山雨來得急,去得快嗎?為什麼一點雨停的跡象也沒有。」覺得快發霉的牟琬琰有氣無力的抱著膝,軟趴趴的沒什麼生氣。
「的確很怪,明明春雨時節都過了,怎麼還會大雨不斷。」就連熟知山林的溫彥平也百思不得其解。
「會不會有山中精怪作祟,所以雷雨不斷,連連下大雨。」牟琬琰只是以此自我安慰,否則真會被悶死。
其實她歪打正著的猜得八九不離十。
鳳凰山原本就有是仙人仙修之地的傳聞,這兒由八十八座山峰組成鳳飛九天的山形,在形似鳥喙的最高峰有一處非人工開鑿的平台,形狀成八卦排列,中間有塊高出三尺的石壇。
此時,有個白須白衣的老人正盤腿坐在石壇上,身體往上飄浮,離石壇約一尺左右,他滿頭白發已見焦黑,一道不及掩耳的迅雷打在他頭頂正中,他身形搖晃了一下又坐正。
「呿!別看太多精怪小說,世上哪有山妖水精,全是窮極無聊的書生編來騙銀子的,妳若信了便是傻子。」真有神怪,這世上還不亂了,到處是妖魔鬼怪流竄,人牲難保。
「我說說而已嘛!哪就真的信了,實在是外面的雨下得令人心中發慌……我們會不會餓死在洞內沒人知道?」一想到她會變成一堆無人收埋的白骨,牟琬琰聲音都哽咽了,十分後悔為何要跟來。好吃好睡的日子不過,偏要來餐風宿露,有她這麼笨的人嗎?
「胡說什麼,我們帶夠了十天干糧,省點吃還是夠用的。」暫時無斷糧之虞,溫彥平只怕山洪爆發。
「為什麼是十天?」為何不是半個月、二十天,她不解。
「因為過了十天後就沒必要了。」即使找到了龍石種原石也來不及雕刻,太後的壽辰剩下不到半個月。
牟長嵩低沉的聲音有些沙啞,顯現數日未眠的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