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桐看起來很疲憊,總是挺的筆直的腰線這會也有些微微彎曲,修長的雙腿隨意伸直,雙手交叉放在月復部,靜靜的看著阿團,不發一言。
阿團出聲後沒有得到回答,以為看到的是自己日思夜想所致的幻覺,伸手胡亂在臉上一抹,把眼中的淚拭去,瞪大了眼下死眼去看,人還在,人真的在自己床邊坐著,不是幻覺,是他真的回來了。
容貌沒有多少的變化,只是成熟了,更加的內斂了。幼時不高興抿嘴還會有隱隱的戾氣泄露,這會卻一點都看不出來了。整個人如同上了鞘的寶劍,從外看一點威脅都沒有。可是阿團知道,事實絕對不是如此。
兩個人相顧無言,誰也不開口。
吳桐扭了扭脖子,伸手分別把兩只手腕的紐扣去掉,一層一疊的向上挽袖,露出好看的手臂肌肉線條。做完後整個人更加的放松,側頭看著依*舊瞪大眼的阿團,漆黑的眸子看不出一點情緒,良久後才伸手,慢慢的把手輕覆在阿團的左臉上。
「疼麼?」
聲音低沉,像陳年的酒那般醇厚。
不伸手觸踫阿團也知道自己的臉估計是出問題了,不僅是夢。昏迷前知道手受傷了,這會兩只手都傳來隱隱的刺痛感和清爽,肯定是上好藥的,臉上也傳來這樣的感覺,肯定也上的是一樣的藥。
不知道臉上的情況如何,從太子哥哥的表情來看,完全判斷不出來是好是壞。
微微擰眉,沒有回答。
吳桐也不著急,整張臉都是雲淡風輕,手依舊輕覆在阿團的左臉處。
「疼麼?」
好整以暇的態度,好像阿團不回答,他就可以一直這麼回答下去。
阿團定定的看著吳桐,有太多的問題想問,為什麼騙我,為什麼現在才回來,為什麼一句交代都沒有。想問的太多,以至于臨了,一句話都問不出來。無意識的再次輕咬下唇,結果踫到了唇上的傷口。
「疼……」
聲音有些顫抖,還有阿團以為早就消失的依賴和撒嬌。就像小時候那樣,不管出了什麼事,哪摔著了哪踫著了,只管找太子哥哥哭就是,一定會得到最好的安慰,眼楮里有些阿團自己都不知道的期待。
「呵呵。」
吳桐低頭笑了,聲音依舊好听,眼楮依舊漂亮卻冷了下來,冰冷至極的瞳孔涼涼的看著阿團。就在阿團不明所以之際,手突然的用力的按在了傷處。
「唔!」不踫還好,一踫就特別的疼。
阿團沒有掙扎也沒有發問,只是微喘著粗氣緊緊皺著眉頭看著發怒的吳桐。吳桐亦是,眉心緊皺,下顎繃緊,挑眉道「疼就對了。」
「一別數年,我說的話,你依舊不當一回事。」
湊近,彎身,緊緊盯著阿團的眼楮,一字一頓「還是說,非要我往死里教訓你一次,你才能深刻的記住我的話?」
阿團明明白白的看清了吳桐眼里的怒火,一點都沒掩飾的,鋪天蓋地而來。閉眼深呼吸,就在吳桐以為她會妥協之際,再次睜眼的阿團也是一臉怒火,甚至不顧手上的傷,直接雙手用力的把吳桐給推開了。
自己也跟著馬上坐了起來,臉變的更加的蒼白。
定定的看著吳桐,滿滿的質問「我听你什麼話?我記得你什麼話?我記得你說五年就回來,我記得你說梧桐葉落五載就回來,現在呢,現在是第幾載了?我院子里的梧桐葉綠了又黃,黃了又綠,你又在哪?」
「如果不是我今天出事,你依舊不會出現是不是!」
阿團吳桐一定在不遠的地方,不然為什麼自己剛剛出事他就出現了?現在天都沒黑,短短幾個時辰,既然這麼短的距離,為什麼約定的時間到了不回來見自己?難道真有那麼巧,他剛回來就遇到自己出事?
阿團的怒氣不用細想就能明白感受到,吳桐不可思議的挑眉,甚至眼楮都瞪大了幾分,幾乎是有些不知所措的愣聲「你在……生氣?」中間停頓了很久,極其的不阿團在生氣這個事實。
阿團眉頭皺的更緊,自己不可以生氣?
「你什麼意思?你自己食言,我還不能生氣麼!」語氣更加的激動,胸膛也在劇烈的起伏。
「哈!」吳桐突然伸手捂住自己的雙眼,嘴巴也跟著咧大,後面更是放聲大笑「哈哈哈……」笑的整個人都顫抖了,高興至極的樣子。過了好一會才緩了過來,依舊捂著雙眼,輕輕道「原來,這麼簡單就可以讓你生氣……」
聲音太輕,低不可聞,阿團沒有听清,下意識的出聲「什麼?」然後馬上醒悟,自己還在生氣呢!馬上又冷著一張小臉,涼涼的瞅著吳桐。吳桐放下雙手,眼楮還有些泛紅,直直的看著阿團「我很高興你能生氣,我喜歡你生氣的樣子。」
極其認真,說的是真話。
阿團眉心皺的更緊,毫不猶豫的出口「神經病!」
吳桐不理會,無視了阿團的掙扎上前把人給擁進了懷里。像小時候那樣,下巴親昵的抵著額頭,用能醉死人的語氣呢喃「阿團,我真高興你能生氣。」這有什麼好高興的?阿團弄不明白也不想去弄明白,只是不停的掙扎。
掙扎了許久牢牢圍住自己的雙臂絲毫不動,倒是阿團自己臉色都有些緋紅了,頓了頓也泄氣了,認命的靠在這個熟悉又陌生的懷抱里。鼻翼動了動,他身上的氣味和以前不一樣了,以前總是好聞的清爽,但是卻是什麼味道都沒有。
只剩下他的氣息。
安心又可靠。
「今天的事,確實是我沒有記住你的話,但是如果事情重來或者再次發生這樣的事,我也依舊會毫不猶豫。你的話和安陽的生命安全,我選第二個,這一點我絕對不會妥協,就算你再怎麼生氣再怎麼不高興,都不會改變。」
緊繃的下巴蒼白而倔強。
相比阿團的認真,吳桐就顯的有些敷衍了。泛紅的雙眼帶笑的看著阿團,還沉浸在剛才的那一段,好像根本就沒听阿團在說什麼。過了良久之後才恍然的挑眉「隨你。」
這麼簡單?阿團不信。果然,下面的話又接著來了。
「反正安陽性子跳月兌,人是長大了,性子倒一點都靜不下來。既然這樣,下次再遇到這樣的事,就送她去寺廟呆兩年好了,既能穩她的性子,又能為國祈福,一舉兩得的事情,甚好。」
「你若希望她去,下次也可以這麼做,我沒意見。」
讓安陽去寺廟祈福?讓她在宮里呆半個月不出門就能要了她的命,青燈古佛別人是沉性子,安陽絕對是去半條命,這是*luo的威脅!阿團眼楮一瞪馬上就要張口,吳桐卻突然把臉埋進了阿團的脖子。
「我們好不容易見面,不要說別人了。」
阿團抽了抽嘴角,那是你,不是別人……
靜靜的看了一會吳桐的側臉,悄悄的把手放到他的肩膀上。從來沒看過太子哥哥這麼累的樣子,閉著眼都是滿臉的疲憊。以前他雖然忙,可精神很好,不像現在,像要被壓垮了一樣。小聲的開口「你這些年,過的怎麼樣?」
以前人小,只覺得為什麼太子哥哥要出門游學,更不懂里面的意義,現在長大了就知道有多凶險了。大都建朝不久,天下只是表面看著和熙,反都的人其實很多,邊疆更不用說,從來都沒平靜過。
就算沒人跟自己說過,也知道,太子出門游歷,給了多少人機會,他又遇到了多少次的危險。
沒有回答阿團的話,只是靜靜的靠著阿團,過了許久才輕聲道「我很想你。」
阿團又再次不受控制的咬著自己的下唇,嘴唇的傷口再次裂開也沒有在意,低著頭輕聲詢問「那為什麼你不回來看我?」
「如果你很忙,寫封信也可以,為什麼連封信都沒有……」
下巴再次被人輕輕抬起,還沒抬眼所有感覺都集中在了嘴唇上。這是一個很輕的吻,甚至沒有小時候的親密,一觸即離。阿團還沒回神就听到吳桐輕聲道「不要再做讓我心疼的事,好不好?」
居然是帶點兒乞求的意味。
阿團怔怔的看著吳桐,點頭。
笑了,像小時候那邊撫了撫阿團的頭發,微垂眼簾,半響後才道「如果這幾年的思念換回現在的你,我甘之如飴。」
什麼叫換回現在的我?阿團側頭,很是不明。吳桐也不再解釋,只是笑了笑「你還不明白,等長大就好了。」
又是這句話!
「五歲的時候你說我長大就明白了,現在我馬上十二了,你還說長大就明白,到底怎樣才算長大!」
吳桐又笑了,眼楮都在發亮,伸手捏了捏阿團的右臉「你生氣的樣子真漂亮。」
阿團「……」
外面突然傳來了幾聲並不明顯的哨響,吳桐側頭看了一眼外面,回頭再看阿團已是嚴肅。雙手撐著阿團的肩膀「我得走了,不要跟任何人提及我回來過的事情,包括安陽也不行。你好好照顧自己,缺什麼或者遇到什麼不能解決的事情,都可以告訴江萬里。」
所以,這次是專程為了自己回來的?阿團心里一陣竊喜,馬上又回神,拉住吳桐的衣擺「那你什麼時候才會真正的回來?」吳桐起身的動作一頓,眼神復雜的看了阿團一眼,勉強笑了笑「乖,我過段時間就回來了。」
「過段時間是多久?」阿團執著的要一個答復,緊緊的拽著吳桐的衣擺。
垂著眼簾不看阿團的眼神,伸手輕輕掰開阿團的手低聲再次囑咐「好好照顧自己。」
轉身,大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