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姑娘給陳氏請完安後隨著婆子進入內院走向了阿團的小院。她們是來探望阿團的,阿團又有傷在身,不能出來迎接。幾位倒不在意這個,只是饒有興致的打量周圍的景致。她們也來國公府做客過幾次,卻沒進來過。
一直都有些好奇,阿團的閨房是怎樣的。
國公府的嫡出三小姐,將來又是那樣的一個身份,這樣的貴女,自然是好奇。誰知道隨著婆子的步伐前行,居然是在一個很普通的小院面前停住了,普通到連塊匾額都沒有。幾人互相看了幾眼,跟著婆子往里走。
進去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說奇花異草,就連尋常的花草都沒一棵,全部都是梧桐樹,一地的金黃落葉,踩在上面嘎吱作響。秋風落葉,本該給人蕭瑟之感,可幾人看著這一地的金黃,意外的卻覺得有些溫暖。也有人好奇這奴才都不打掃的?——
滿院的奴僕見到幾人都紛紛彎身請安然後各司其職,顯然是主人不讓打掃了。
跟著婆子走進了三疊門的正廳,再一次怔然。所有的一應陳設頑具都有,可還是那句話,太過普通了點,中規中矩到了頂點,眾人不得不說是有些失望的。正廳的丫鬟也少,就五個,外面院子這麼多婆子丫鬟,都沒進來。
不過視線轉到丫鬟身上期待倒滿足了些。五個丫鬟都在十三歲左右的年紀,容貌或秀麗或清秀,穿著也比尋常丫頭好了不止一等,甚至隱隱可以比擬自家那些庶女的穿戴了。這才應該,看來這三姑娘對自己不甚在意,對自己的人倒是很大方。
半冬一身掐金鵝黃軟襖笑著上前,福了一禮才道「姑娘在里間呢,各位小姐請隨奴婢來。」一邊說話,一邊彎身在前帶路,眾人紛紛跟上。穿過走廊,繞過荷葉清香的大屏風,眾人這才看到了半靠在床邊等待的三姑娘。
昨兒雖然皇後娘娘清場,鬧這麼大,所有人也都知道了情況,知道了三姑娘的臉也受傷了,都有意無意甚至微微彎身看阿團的左臉,然後尷尬的笑了。阿團左臉敷了藥,今日要見客,就用薄紗包起來了。
「快點入座吧,今日勞煩你們跑這一趟我還不能出去迎接,真是失禮了。」
阿團指著椅子,上面也都擺好了花茶。幾位姑娘听著阿團的話入了座後連忙應道「哪里的話,我們身為同窗,知你受傷于情于理都該走這一遭的,你也別太過客氣了。三姑娘今日感覺如何,可好些了?」
喚的是三姑娘,並非小名阿團。
阿團和書院的姑娘們都是淺交。不管好意的,壞意的,想結交的,想攀附的,阿團都是淡笑以對,不熱絡也不疏遠。阿團柔柔道「還好,其實沒什麼大礙的,就是看著有些凶險,養一段時日就好了。」
眼神卻飄向了最後一個入座的人,是昨天在馬場撞到的那個姑娘。
她今天應該是特意打扮過一番的,不是說濃妝艷抹,而是說衣服的穿戴和簪子都比上次要好了許多。人倒是有些局促,只是低頭喝茶不說話。到現在都不知道她姓甚名何,也不知道今天她為什麼會來。
那天看起來她是小官之女,並非歧視,只是自己受傷,和書院的姑娘其實並不親近。她們前來探望,或許是父親官職和阿爹差不多或許是有些來往,再有就是家世相當,只是單純的來探望或者做個代表。
過于害羞的樣子,阿團只是停頓了一會就移開了目光,沒有和她說話。
其余四人都詢問了阿團的身體狀況,確定了她真的沒有大事,面上都松了一口氣,然後開始轉達書院里各位先生的話,還帶來了阿團的功課。不知道她這傷要休養多久,功課也不能懈怠。
阿團一一謝過了。
說了一陣話後,其中一個姑娘看了看阿團,不經意的詢問「怎麼沒有看到安陽公主?」捂著嘴笑了「皇後娘娘不是說了麼,在三姑娘傷好之前就得讓公主伺候你呢,說這恩必須得還,怎麼沒看到人?」
「難道是公主躲懶了?」
說著其他人也笑了,好像這也沒什麼不對的,畢竟是公主,還是一直被捧在手心的,哪里就會這種伺候人的活計?阿團搖頭「安陽在宮里有事,才會。」其實安陽是去給阿團找絕對不留疤的藥了。
太醫已經拿人頭保證絕對不會留疤,安陽不放心,非逼著太醫院的院長把老本都得掏出來。讓她在宮里胡鬧也好,雖然皇後娘娘下了命令,當時可能在氣頭上,過後氣散了也會心疼的,怎麼可能一直讓安陽伺候呢。
滿書院的姑娘,也就阿團能直呼安陽的稱號了。其他人也見怪不怪,兩人親密又不是一天兩天了,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只是問了問,阿團沒有細說她們也沒有再追問,互相對視了一眼就笑開了。
阿團微微側頭,垂眸若有所思。
昨天許靜語那個詭異的表情還在腦海,她們卻這麼平靜?不主動也好,懶得費什麼勁,該來的總會來,只管等著就是,再一次和她們聊天,忽視了最後面那個姑娘欲言又止的表情。
呆的也不久,約莫半個時辰左右姑娘們就起身告辭了。本來她們和阿團也不親近,心意到了就行,呆久了彼此無話更尷尬,阿團虛留了兩次便讓半冬送客了。其他人都往外走,最後那個姑娘也跟著起身卻沒動身子。
磕磕絆絆的看著阿團小聲說了句。
「我可不可以和你說說話,現在還早,我還不想回家。」
這話真的很突兀,阿團挑了挑眉還未答話,先前已經走出幾步準備離去的幾位姑娘卻突的轉身瞪了那姑娘一眼,然後勉強笑著道「三姑娘身子不適該好好休養,你有什麼話,等她身子好了再說不遲。」
「快跟我們吧。」
一邊說一邊上前拉著那姑娘的手臂,狀似親密的要挽著她走。
那姑娘臉色漲的通紅,沒有拒絕那人的挽手,腳卻沒有挪動地方,只是緊緊的看著阿團,眉頭擰成了一團,焦急的說「我只是想跟你說說話,不會打擾你很久的。」還擠眉皺臉的跟阿團使顏色。
急的了不得。
阿團還沒反應,又有人回身拉著那姑娘的另外一只手,只說別打擾三姑娘休息了。阿團還是一副笑臉,歪著腦袋笑了「我竟是累了,有什麼話,以後再說吧。」也不看那姑娘瞬間更著急的表情,直接對著旁邊的半冬吩咐「送客。」
「你……」
那姑娘還想說什麼,被其他人和半冬哄著往外送了。
江萬里雖是內伺,也不太和年輕的姑娘見面,剛才一直在另一處小屏風後等著,等半冬把人送出去了才從里出來,也是疑惑「姑娘,那位小姐明明是有事要說,其他幾位還瞞著,肯定是不好的事情了,為何要讓她走?」
一邊說一邊遞上了溫水。
阿團垂著眼若有所思,過了好一會才抿了一口水道「那姑娘我雖不識,也知道她的日子過的並不是很好。雖然我不知道是什麼事情,但是對我來說,無關痛癢,最多就是難辦而已,她就不一樣了。」
「不管她是出于什麼心態幫我,我都會領這份情的。她對我好,我總不能讓她的日子更難過。」
「而且,這事二姐明顯知曉,剛才來的所有人也都知道,想必女學里面的都知道了。不過我和安陽都沒去,所以不清楚,找個人去查查就知道了。」
這出去,其他人最多嘲笑她幾句,自己擺明了不願意理會,旁人也不會再分什麼心思給她了。這樣一來,也算是對她好了。
江萬里倒沒有想到是這個原因,轉念一想也釋然,姑娘心地好是一回事,不肯輕易接受旁人的好意也是一回事。不管多大多小的情分,總歸是要還的,身份越高的人,越不能欠人情債。聞言點頭「奴才馬上吩咐人去辦。」
想要離去又想起來似的開口「剛才那些小姐們帶來的禮當奴才也仔細看過了,東西也都檢查了一番,有些不好的東西奴才已經處理了,剩下的還是和以前一樣?」江萬里也不過例行問一句,畢竟是給姑娘的。
這些年阿團所有收到的東西都會先過江萬里那一關,剩下的都是全部收到庫房,一件也不會用,不管大的小的好的壞的,連賞人都不會拿出來。江萬里也贊同,自己眼楮毒,也不能保證絕對,索性全都不用了。
阿團點頭「都收下去吧。」
想了想又開口「我還不知道那姑娘是什麼人呢,你也派人查查她的家世,按著她家的情況,備份禮悄悄的送吧。」
那姑娘心里好,人也傻乎乎的,自己不領情,她或許是哭鼻子,或許還在傻傻的想其他的方法,這兩種情況都不是自己願意看到的。
江萬里應了,轉身出門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