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故意的,知道他從來不曾摘下面具,就是故意刁鑽的!阿團像個戰意盎然的小公雞,明明比對面之人矮那些多,仰頭卻一點氣勢也不輸。惡意的笑就在嘴邊,等著衛長恨拒絕,等著看他詞窮!
衛長恨展開手臂隨意的抵在身後的欄桿上,微微偏頭低頭看著面前牙尖嘴利的小丫頭。她果然和以前不一樣了。
前世的她,這時候正跟母後學規矩呢,初長成已經是一副大家閨秀的做派,見誰都是矜持又冷淡的笑,哪里有現在這麼靈動的表情?閉上了眼楮,心酸又欣慰,離開了自己,她果然變的不一樣了。
原來,你我都是禁錮彼此的枷鎖。
離開了你的我,在戰場可以所向披靡毫無顧忌,甚至可以在廝殺中感受到那種扭曲的快1感。阿團,我想我是真的瘋了,殺人居然讓我感覺到了快1感。那種快1感可以填補那麼ˋ多年的難熬……
阿團,我不僅瘋了,我還墜了魔。
阿團不明所以的仰頭看著衛長恨,他怎麼了?閉上了眼楮看不到他的情緒,只能從緊閉的眼瞼和緊繃的下頜來判斷,他好像有點不對勁?抿了抿唇,伸手推了推衛長恨的手臂「你怎麼了?哪里不舒服?」
幾乎是阿團踫到他手臂的時候,衛長恨的眼楮就馬上睜開了,眸子里的血腥和暴戾鋪天蓋地而來,阿團驚恐又呆滯的退後了幾步,連呼吸都停住了。衛長恨的眼神隨著阿團的動作移動,牢牢的盯在她身上,可是卻無神。
空洞的可怕。
阿團吞了吞口水,再次看了門口一眼,李公公雖然關了門,應該沒走吧?就算走了,應該也還有其他人留守。這滿京城現在誰不知道衛長恨回來了?他的面具就是他最大的標志,如果他真的要和自己出去,應該也有人打掩護才對。
所以,門外肯定是有人的,只要自己大叫,肯定會破門而入的。
略微安了安心,小心的開口「你,你沒事吧?」衛長恨沒有反應,只是微微偏了偏頭,依舊靜靜的看著阿團。阿團吞了吞口水,再次提起膽子詢問「要不要我告訴外面一聲,讓他們傳個太醫來給你瞧瞧?」
眨了眨眼楮再看已經恢復了清明,低沉的詢問「為什麼要找太醫?」
阿團仔細的觀察了一番他的眼楮,確實恢復了神智,沒有了剛才的嚇人,這才松了一口氣道「我以為你需要淨心丸了。」
淨心丸這種東西旁人不清楚,若非許澈明去了軍營,阿團也不會有機會知道這個的。這個藥就只給上過戰場的人用。戰爭何其殘酷,有些人並不能很好的適應,有些是懦弱想逃,有些卻是深陷其中把自己變成一個只知道殺人的怪物。
特別是那些從小就接受特殊訓練的,回歸正常的生活之後,他們根本就不能適應。甚至旁人無意間的一個輕觸都會引起反射性的還手。若是有這樣的朋友,千萬不要去刺激他,不然誰也不能保證他會做什麼。
這是三哥說的。
還說軍方專門給那些人留了一個特殊的地方養老,如果想回到常人的生活,必須經過軍醫診斷,還得按時服藥,這藥就是淨心丸。而且這衛長恨,所有人都說他殺人如麻,甚至安陽剛才還直白的問出了口。
雖然馬上被皇上給訓斥了,可是並沒有否認不是嗎?
他一直都不曾摘下面具,甚至面聖的時候都沒有,那就一定是有他的苦衷了。暗罵自己氣昏了頭,怎麼能去試探別人的秘密呢!
面具下的劍眉輕挑,似乎是被逗樂了,嘴角輕彎「你不害怕?」阿團還沒答話,衛長恨猛的湊近緊緊的看著阿團的眼楮,說的惡意又嚇人「你不怕我突然發狂把你撕的粉碎?」阿團小小的退後了一點,然後老實的點頭。
「怕。」
「那為什麼不逃,還一而再再而三的問我?」
「跑不了阿。」小姑娘特老實的站在面前,說的也實誠,實誠到語氣都有些心酸了。
兩人站在包廂外的開闊處,離門是不遠,甚至大聲叫喊的話,那下面街道上的人都可能會听見。關鍵,如果真的像衛長恨所說那樣失控的話,阿團非常明白,他有千萬種讓自己叫不出來的方法。
面對不能逃的危險,敵不動我不動,拖一刻是一刻!
衛長恨定定的看著阿團不說話,阿團眨了眨眼楮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手里的玉簪拽的緊緊的。「而且,不管你剛才是否真的失控,也不管你是否和我三哥說的那些士兵一樣,你是大都才歸來的英雄。」
「如果你真的是那樣的人,你也是英雄,你保衛了邊疆的平安,赫赫戰功累積,是大都子民的福音,理智告訴我不該害怕也不許害怕,我盡量在控制。」
「對不起,我剛才還是怕了。」
這是阿團的真心話,同時也是剛才才想到的。剛接觸到那個眼神後,除了害怕還是害怕,腦子里一陣空白,完全沒有精力去思考其他的,冷靜下來後,才知道這樣的行為其實很傷人。不管他們變成了怎樣的人,那都不是他們願意的。
而且,也是為了大都才會如此。
再說衛長恨,雖說別人都傳他殺人如麻,那肯定是別人,不是大都的,不然他也不可能在軍營有那麼高的聲望,自己的士兵,一定是非常善待的,不然旁人也不會擁戴他。
有些尷尬也有些不好意思,阿團就一直垂頭看著自己的腳尖。頭頂突然傳來熟悉至極的寵溺聲,帶著輕微笑意的顫音,如同小時候太子哥哥對自己無奈時的語氣「這麼笨的丫頭,也只有我才會時時刻刻念著你了……」
震驚的抬頭,死死的看著面具下那雙帶著笑意的眼楮,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伸手握住阿團的雙肩,凝視著她的雙眼,彎身緩緩靠近,幾乎是鼻尖靠著鼻尖才停下了動作,阿團從衛長恨的眸子里,清清楚楚看到了一臉震驚的自己。良久後才看到他嘴唇輕啟,聲音醇厚「我曾經起誓,只有我今生的妻子才能摘下我的面具。」
阿團瞳孔微縮,連呼吸都停滯了。
下一刻衛長恨卻閉上了眼楮。
「現在,選擇權在你。」
這是太子哥哥,這不是太子哥哥?阿團腦子里天人交戰,就只有這兩個聲音,其他的,完全不能思考了。兩個聲音明明還沒有分出勝負,手卻像受了蠱惑一般緩緩抬起,最後,覆在了面具之上。
沒有任何的動作,依舊輕聲「摘下它,你就沒有後悔的余地了。」
絕對不會再放手。
手覆蓋在面具之上,阿團只覺得自己的心跳的好快,好像快要飛出來一樣。直覺告訴自己,這是太子哥哥,可他又為什麼不認我?又為什麼沒有提前告知?明明說是去游歷,為什麼轉身就成了將軍?
一腦子的疑惑得不到解答,可手好像不听自己的話,頑固的停在那,不肯收回來。
可又不敢真的把它拿下來。如果不是太子哥哥,如果只是自己的一場空歡喜,這樣的大喜大悲,太難受了。不敢接受這樣的結局又深深的藏著希望。這一刻是真的膽怯了,不知道該如何做,怕不是自己想的那個結果。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好像時間都凝固了,阿團一直沒有動作,覆在面具之上的手腕被修長的手指緩緩捏住,越收越緊,最後牢牢的握在那人的手心。有些薄繭的指月復在阿團的手腕輕蹭幾許,然後再次堅定的緊握。
「抱歉,我還是忍不住替你做決定,我不接受第二個選擇。」
話音剛落手就發力,握著阿團的手腕就這麼直接把面具給摘了下來,阿團怔怔的看著眼前熟悉的容顏,這是夢里心里時常出現的人,他就這麼出現了,他真的回來了,他就在自己的眼前,近在咫尺。
手指一松手里的面具就這麼直直的掉在了地上發出一聲輕響,無人理會。
「太子哥哥……」
「你回來了?」
不可置信的聲音低到風一吹就能輕輕吹散,好像不是阿團自己發的聲一樣。
再次緩緩靠近,和阿團額頭抵著額頭,深深的凝視她的眼楮,和曾經的阿團一樣,眷念又平靜。阿團看懂了,小小的彎起了一抹笑,眼楮卻越來越模糊,漸漸看不清他的樣子,眼淚聚集,劃過臉龐……
雙眼突然被手輕輕蓋住,耳邊響起的是沙啞的失控。
「阿團,我等不及了……」
然後,是真正的唇齒相依,相濡以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