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最終還是邁步進去。
尚未到正殿,便听見夏謹澈清脆的童音傳來,「打!給我狠狠的打!」
皇上皺眉,怎麼夏謹澈也在?
小狼不再等皇上,猛地竄進正殿,惹起一連串的驚叫。
小狼已經進去,皇上便不再有退路,無奈地輕嘆一聲後,瞬間換上一另副神色。
「小狼!快出來!你怎麼跑到母後宮里來了?驚擾到母後怎麼辦?」皇上一邊喊著,一邊追進正殿。
一進門,便听見太監一聲慘叫,已經疼得變了音調。皇上循聲看去,只見小狼狠狠一口咬在太監的**上,還沒有松嘴。
太監手里的板子落在地上,方才他正在用板子打江凌。江凌正躺在地上,被兩個太監死死按住。
太後端坐在上,夏謹澈拍手叫好的聲音戛然而止。
W@皇上心中厭惡至極,他這個弟弟天性殘暴,一向以折磨下人為樂。
皇上驚呼一聲,「母後,這不是替朕養狗的宮女嗎?她惹到母後了?」
太後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皇上,這賤婢著實可惡,竟然踢你弟弟,將你弟弟肚子上一大塊兒都踢青了。」
皇上看了一眼在一旁手舞足蹈的夏謹澈,心中不屑,這哪里是受傷的樣子?
倒是下面趴著的江凌,看上去傷得不輕。
皇上一臉訝異,「竟敢踢澈兒?」對江凌怒斥道,「誰給你的膽子?」
江凌自然清楚,皇上不會當真一心向著他的弟弟與太後,心中暗自琢磨,皇上這是在給她辯白的機會?
「若是奴婢不將小王爺踢開,小狼就將小王爺的脖子咬斷了。奴婢也是想救小王爺,才一時情急。」江凌忙道。
太後倒是不知還有這回事兒,倒抽一口冷氣,「定是你唆使惡犬咬澈兒!」太後將夏謹澈抱在懷里,「還好澈兒命大,真是想想我就後怕。」
江凌驚呆了,太後真是神邏輯。
「太後娘娘,是小王爺先用火扔小狼的。」江凌欲將事實說清楚。
皇上听到這里,連听帶猜,已經明白了八九不離十。心思一動,忙低聲吩咐身邊的太監,「將請來。」
今日恰巧在宮中,皇上心中慶幸不已,這倒不失為一個機會。
遲遲不肯表態,今日定要讓他看清楚,太後與夏謹澈都是何種心性。
大夏的天下,豈能交予這兩人手中?
皇上盡力拖延,等著趕來,不輕不重地與太後搭話,「母後,您看,這小宮女是為了救澈兒,才情急之下踹了他一腳,倒也情有可原,是不是該從輕罰?」
太後憤憤道,「情急之下就能踹主子了?她怎麼不撲上去,替澈兒擋住,讓那惡犬咬她一口,不就行了?」
江凌再次驚呆了。
皇上倒是面不改色,好像太後說得是極自然的事情一般的,慢悠悠道,「再說了,也是澈兒先招惹狗的。」
太後哪能听得這話,「澈兒自幼膽小,怎麼會主動招惹大狗?定是這賤婢在說謊!」
江凌驚呆了,自幼膽小?
太後口中的「澈兒」,和自己見到的生性殘忍的小孩兒,當真是同一個人?
夏謹澈忙點頭,「才不是我先招惹狗的,是她先放狗來嚇唬我的!」
皇上強壓下心頭怒火,方才明明是他說夏謹澈先招惹的狗,太後卻渾然不理,張口便罵賤婢,這是在指桑罵槐?
太後從未將自己這個皇上放在眼里過。
江凌見夏謹澈張口便是謊話,已經見識過他的生性凶殘,也見怪不怪了。
「皇上听見了吧?澈兒說了,是這賤婢先放狗嚇唬澈兒的。澈兒扔火,不過是被嚇壞了!」太後聲音里滿是怒氣。
皇上道,「宮女說澈兒不分青紅皂白的上去便用火燒狗,澈兒卻說是宮女放狗嚇唬他的。兩人的說辭互相矛盾。究竟是怎麼回事?」
太後指著皇上,「難道澈兒還會誣陷一個宮女不成?奴才和主子說的不一樣,當然是信主子的!那賤婢不過為了推月兌自己,才會說澈兒的不是。」
「到!」太監高昂尖細的聲音傳來。
皇上松了口氣,他終于不需再與太後糾纏了。
太後滿臉訝異,怎會在這時過來?
甫一進門,看到滿殿狼藉,頓時便明白皇上是叫他來看熱鬧的。
見太後面露驚訝之色,心中了然,約莫太後正在做什麼不光彩的事。
目光掃過正趴著的宮女,看樣子那宮女剛受了刑。有些不解,太後不過是正在杖責一個宮女,皇上何苦巴巴地將她叫來?
「可有事?」太後問道。
不語,似笑非笑的看了皇上一眼,方緩緩道,「今日天氣大好,臣在宮中隨便逛逛,正巧走到清寧宮門口,便想著順便來給太後請安,但看起來——」
一頓,「臣來得不太巧呢?」
太後微一皺眉,很快便舒展開了,朝著笑道,「沒什麼不巧的。哀家方才不過罰了一個宮女。真是膽大包天,那宮女竟踹了澈兒一腳。」
挑眉,「哦?竟有此事。」
太後絲毫不覺得夏謹澈有錯,怒氣沖沖地對道,「可不是!她還誣陷澈兒,說是澈兒先去用火扔狗的。連主子都敢誣陷,這樣的奴婢留不得。」
雖不知究竟發生了何時,但他心中明白,皇上喚他來,不可能當真是請他看太後杖責宮女的。
既然如此,太後此話有幾分可信,便說不準了。
果然,听見皇上開口道,「可有人證明澈兒不曾先用火扔狗?」
太後一愣,「這還用人證明?澈兒何須誣陷一個小宮女?她是死是活,還不是主子一句話的事兒?」
皇上心中暗笑,太後定是不覺得這話有絲毫問題,才肯毫不遮掩地與道。
奴才的性命,的確是在主子手里,但也沒有無緣無故要人命的。
奴婢是死是活,不過就主子一句話的事兒,這種話太後萬萬不該說。
她可有活菩薩的名聲在外呢。
夏謹澈就是太後的死穴,平日里多麼冷靜算計,一旦涉及到夏謹澈,太後便會亂了手腳。
正是因此,皇上今日才一定要將請來。
如今可不是在面前露出馬腳來了?
唇角輕挑,朝著夏謹澈溫言問道,「澈兒嚇到了吧?」
夏謹澈忙點頭。
聲音溫和,「澈兒以後即使在宮里,也多讓幾個奴才跟著,遇見什麼事兒讓那些奴才護著你。」
太後听了這話,心中很是熨帖,看來倒是真心實意關心澈兒的。
又似笑非笑地看了皇上一眼。
皇上一愣,感覺的眼神頗有深意,心念疾轉之間,領悟了的意思。
「澈兒今日沒有奴才跟著?」皇上語氣略有些急促,「那怎麼行!」
皇上急于求證,望向,卻見一雙眼楮如古井無波,看不出情緒。
夏謹澈道,「自然是有,怎麼可能沒人跟著。」
皇上拿不準的意思,卻覺得自己領會到的,無論究竟是不是的意思,都不失為一個極好的主意。
皇上眉頭緊鎖,「那些奴才是做什麼的?怎麼竟能讓澈兒被嚇到?」
「奴才看到大狗竟沒有讓澈兒繞路,或者先跑去將狗趕走?」
太後聞言一愣,她方才一時情急,竟沒想到這些。看來跟著澈兒的奴才實在欠教,得好好敲打一番,若是有太不得用的,干脆直接換掉。
萬萬不能委屈了自己的澈兒。
皇上繼續道,「就算是沒能提前看見,見了大狗也該將澈兒圍在中間。澈兒這麼嬌貴,哪里能讓它和惡犬面對面?」
太後覺得皇上說得再有道理不過。
看來皇上對澈兒還是很關心的,太後將方才皇上那兩句不太順耳的話拋到腦後,她費勁心思扮演慈母,皇上倒是很吃這套,如今看來,不但對她尊敬,對澈兒也十分關心。
皇上怒道,「今日跟著澈兒出去的奴才呢?帶上來。朕倒是要看看,這些奴大欺主的奴才們,平日是怎麼伺候澈兒的。」
太後也正來氣,澈兒身邊的奴才都是她精挑細選的,沒想到這麼多人在,竟然還令澈兒受了驚嚇,又挨了一腳。
本來還以為他們是堪用的,沒想到,竟是一群廢物!
「等那些奴才被帶上來,朕倒是要問問,澈兒遇險的時候,他們都跑哪里去了?」
皇上又溫聲對夏謹道,「澈兒不怕,先與朕說說,你遇險的時候,身邊的奴才都去做什麼了?難道都跑了?」
夏謹澈支支吾吾說不出來,目光躲閃。
「對了,澈兒受驚之下,用火扔了狗?」
「那些奴才也不攔著,怎麼能讓澈兒扔火?這樣激怒了狗,澈兒豈不是更危險?」皇上怒道,「難道那些奴才真一溜煙的跑光了?」
「澈兒又哪里來的火?」皇上一臉疑惑。
「難不成是哪個奴才給你的?」皇上聲音一沉,用非常擔憂的眼神望向太後,「母後,朕實在是放不下心來——」
「是不是澈兒身邊的奴才,有生了反心的?故意要害澈兒?要不怎麼今日之事這麼巧呢?」
「踫巧遇見了大狗,遇見大狗後,奴才們不護著主子便罷了,還有人遞給澈兒火?」
「要不然澈兒身上又哪里會有火或者點火的東西呢?」
太後心中一驚,頓時出了一身冷汗。
皇上說得是有奴才生了反心,她卻想的更多,怕是澈兒身邊的奴才被別的主子收買了!
有人要害澈兒!
一想到有這種可能,太後再也坐不住。
澈兒身邊的奴才甫一被帶上來,太後立馬下令,「用重刑!直到他們都招出來為止!」
那些奴才皆是一頭霧水,根本不知為何惹怒太後,俱都被嚇得面如土色。宮里的重刑一上,半條命就去了。
他們究竟犯了什麼錯,為何就動用重刑?
奴才跪倒成一片,齊刷刷地磕頭喊冤,太後卻絲毫不理會,直接讓人將他們拖下去。
皇上眼簾低垂,掩住其中的笑意,太後就是這樣,一旦涉及到夏謹澈,就會亂了手腳。
他忍辱負重這些年,總算模清太後的死穴。夏謹澈,太後唯一的寶貝兒子,就是她的死穴,一戳一個準。
皇上一句句循循善誘,既打消了太後對她的疑心,又挑起太後對夏謹澈身邊奴才的怒火。
皇上看向太後,太後牙齒緊咬,怕是如今怒火已經達到極致。
太後深信不疑,是有人想害她的寶貝澈兒。
皇上真欲知道,待太後知道今日之事的真相之後,又會有什麼反應。
沒有人想害夏謹澈,也不是他身邊奴才的失職。他身邊的奴才,正是听從夏謹澈的吩咐,才為他點火燒狗。
甚至夏謹澈也不是因為受到驚嚇才要燒狗,是主動去招惹狗的。
太後方才還口口聲聲罵著賤婢,說是江凌誣陷夏謹澈。太後知道真相後,會不會覺得打了自己的臉?
待到太後知曉,她心中一向極為乖巧听話,膽小懂事的澈兒,本性竟如此殘忍凶暴,又會怎麼想呢?
皇上又心思一轉,他想差了,太後即使知道真相,也只會覺得她的澈兒不過是小孩子的一時頑皮。
又怎麼會覺得她的寶貝疙瘩殘忍凶暴呢?
沒準還會覺得,她的澈兒終于膽子大起來,成為一個小男子漢了呢。
皇上唇角一絲譏諷的笑意轉瞬即逝。
片刻之後,一個太監從刑房趕來,附在太後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
太後坐直身子,一臉詫異之色,雙目圓瞪,「你說什麼?」
太監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又硬著頭皮重復了一遍。
太後索性站起身來,高聲道,「他們當真這麼說的?」
「不過是一群刁奴在扯謊罷了!」太後邁步,「哀家倒要去看看,看他們敢不敢當著哀家的面,再這麼誣陷澈兒。」
太監已是滿頭滿腦的汗,「太後娘娘,不是一個太監這麼說,分開用的刑,但是眾人的說辭都一樣……」
對上太後惡狠狠的眼神,太監忙將下面的話吞進肚里。
皇上一臉茫然的看著太後。
也起身,「太後娘娘不要與奴才置氣,氣壞了身子。」
「臣跟著太後娘娘一同前去,看看那群刁奴又整出什麼花樣。」
太後感激地看了一眼,「肯為澈兒撐腰,哀家就放心了。」
皇上看見太後對感激的眼神,心中暗笑不止。今日才知,的心思,竟比他還要深上兩分。
且直到此刻,太後都沒叫夏謹澈來問上一句,問他究竟有沒有扯謊。太後對夏謹澈的信任寵溺,也到極致了。
太後與行在前,皇上緊跟在後。皇上朝夏謹澈望了一眼,見他唇色慘白,正止不住地哆嗦。
皇上低下頭,輕蔑地笑。
又走出兩步,此時精神一松,皇上才想起江凌來,不由得回頭望去。
瘦瘦小小的身子,倒在清寧宮曠大的正殿地上,顯得格外可憐。頭發被汗水打濕,一縷縷的緊貼在慘白的臉頰上。
皇上心中一陣酸楚。
想起他母親去世之時,自己也是哭暈在靈堂前,卻無人理會,在冰涼的地上躺了許久。
皇上低聲吩咐自己身旁的太監,「將她抬回乾清宮去,再請彭太醫來幫她看傷。」
太監應了,方走出兩步,又被皇上叫住,「對了,朕那里有上好的傷藥,拿去給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