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浮白一臉凝重︰「我們要快些了,後面追來的我還能應付,但若是再有更多人就難說了。」
他先前為了不暴露目標,一直不曾使用代步工具,但注意到有金丹修士追來以後,葉浮白毫不猶豫拋出一枚麒麟形狀的玉符。
玉符迎風便漲,霎時在夜色中變成了一頭活靈活現的麒麟,原來這是一件做成麒麟形態的飛行寶器。
拎著南蔚邁上這寶器麒麟,葉浮白立即用靈元催動了它。
只一眨眼,寶器麒麟腳下騰起數朵祥雲,兩人就飛出去老遠,將南華宗山門遠遠甩在了後面。
不過追兵也並未放棄,同樣是金丹修士,對方也動用了寶器。以南蔚的魂念,能清楚感知到後面遠遠綴著的那個黑點,正是一艘洋溢著青色靈力的寶器飛舟。
南蔚這時卻忍不住在心里感嘆︰到底是靈橋尚未斷絕之時,金丹修士都能有寶器在手……
兩者一追一逃,便已離南華宗越來越遠。四周山脈連綿起伏,在黑夜中仿佛一個又一個猙獰的鬼影。
葉浮白一點都未曾放松,反而面色益發凝重︰「前面有人。」
南蔚嗯了一聲。
他的魂念也注意到,前面分明堵了一個人。
南蔚只隱隱感知到對方,卻還沒來得及去辨別此人的身份。
而就在這時,他听到了葉浮白驚訝的聲音︰「師父?」
堵在前面那個身影,竟然是仲平真人。
仲平真人凝視著葉浮白和南蔚二人,神情有些復雜。
「浮白,你可知道今日你在做什麼?」他沉聲問道。
葉浮白猶豫了一下,按落寶器麒麟,這寶器腳下祥雲收起,又重新變作一枚麒麟形狀的玉符。
他直視著仲平真人︰「師父,我知道。」
仲平真人看也沒看後面追來的人,只道︰「浮白,你今日違背宗規,放走宗門罪人,若是被捉住,你也要背上跟罪人一樣的罪名。」
葉浮白道︰「我知道。」
葉浮白又道︰「師父,你要捉我回去嗎?你捉我回去可以,但放了南蔚師弟吧。」
仲平真人又嘆了口氣。
在南蔚的魂念中,後面那追兵已是越來越近。
但南蔚卻覺得這件事沒有這麼簡單,仲平真人的目的似乎也並非是想要抓住他和葉浮白。
于是南蔚便道︰「掌座,您就把我帶回去好了,隨便找個什麼理由都行,只要能證明此事跟師兄無關。」
仲平真人露出笑容︰「他都將你帶到此處了,他又怎麼可能跟此事無關?」
南蔚張口就來︰「既然主脈能弄出我那子虛烏有的罪證,我們不也可以弄出子虛烏有來救我的魔修嗎?」。
仲平真人笑意加深幾分︰「你是一個好孩子,不拘泥形勢,想法也不僵化。若是你真的被帶回宗門,只怕是永無翻身之日,會直接被處死,這也也無所謂嗎?」。
南蔚道︰「但至少能不連累葉師兄。」
葉浮白道︰「師弟!」
仲平真人定定地注視了他們許久。
那追兵已經明顯到了近前,但不知為何,那艘寶器飛舟卻像是被什麼阻隔東西住了一般,始終無法更近一步。
仲平真人道︰「難道在你們兩個眼中,我這掌座,是會無緣無故讓門下弟子被誣陷被冤枉卻冷眼旁觀之人?」
葉浮白連忙道︰「當然不是。」
南蔚也道︰「不是,掌座,我知道你也想幫我,只是對方證據確鑿。」
仲平真人似笑非笑道︰「南蔚,若是你能在我門下多待幾年,我定會將你收做關門弟子。只可惜……」他搖了搖頭,悵然道,「也是我糊涂了,便是你還能在我門下多待上幾年,我的時間也沒有這麼多了。」
這個時候,南蔚也想起他很可能不足一年的壽數來。
仲平真人接著睨了一眼被阻在不遠處的追兵,眸光一閃︰「但今日,我便是豁出去,也要替我門下弟子做主!」
葉浮白失聲叫道︰「師父!」
南蔚心里一動,對仲平真人的打算已經明白過來。
只見他們與追兵之間看不見的那層阻攔終于被仲平真人撤去,葉浮白和南蔚不由自主地被拽到了仲平真人身後。
暗夜里,猛然有一聲冷哼如炸雷般響起。
對面從飛舟上跳下來兩名金丹修士,其中之一正是孔勝,他錯愕地看著三人。片刻後,孔勝臉上已是一片陰沉︰「仲平,你今日是要包庇背叛宗門勾結魔修之人嗎!」
仲平真人失笑︰「孔勝師佷,我記得你應當叫我一聲師叔。」
孔勝愣了一下,不在意地道︰「叫又如何,不叫又如何?就算我叫,你也頂多只能听不到一年了!」
果然仲平真人的情況早已被南華宗各脈模了個一清二楚,南蔚冷眼觀瞧,不論是孔勝還是另一名比他略年輕些的金丹修士,對上仲平真人時都毫無恭敬之色——可想而知,在南華宗內主脈有多麼強勢和囂張。
仲平真人平日里看著也的確極為慈和,儼然一名和善可親的長者。但在听到了孔勝的話後,他臉色猛地一沉,周身竟是有一股仿佛令人無法匹敵的氣勢倏然炸開,卷動了周遭氣流。
平地似乎無端就起了一陣狂風,朝著孔勝二人吹去,令他兩人站也無法站穩!
孔勝與那金丹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掐動法訣,向仲平真人攻來。
「在你們眼里。」仲平真人的語氣里有些嘆息,有些遺憾,有些憤怒,「還真是不拿我當一回事了啊。」他直視前方,雙眉怒張,慈和的面孔第一次顯得如此冷厲,恍若那怒目金剛,「但你們千萬莫要忘了!」
從他微張的指尖,倏然仿佛有一片銀白流瀉而出。
這剛開春不久的大地上原本已是綠意盎然,現下卻顯得無比蕭瑟!
銀白色的冰霜挾著猶如利刃般的森寒,朝孔勝兩人延伸而去!
「我仲平,乃是元嬰九重天!」
這一聲大喝,又如同另一聲驚雷,響徹天地。
周遭山巒仿佛也轟隆隆響動起來,為之震撼。
孔勝二人終于大驚失色,又齊齊往後退去,各自催動寶器,好不容易將這吞吐著的寒氣擋了下來。
「你走吧。」
仲平真人沒有回頭,南蔚卻知道他是在對自己。
葉浮白趕緊推了一把南蔚︰「師弟,快走吧。」
南蔚︰……
本尊莫名其妙欠了一個人情不說,又欠了第二個,而且這第二個以後還不見得找得到人來還……
怎麼想都不大愉快!
但事到臨頭,南蔚也很果斷,他猛地跪下,沖仲平真人叩了三個響頭︰「多謝掌座!」
然後他起身,深深凝望了一眼葉浮白,這次卻並未叩頭就道︰「師兄,保重,我去了。」
說完南蔚毫不猶豫,倏然一躍而出,迅速消失在了夜色里。
孔勝叫道︰「仲平真人,我敬你是長輩,可是你這樣做是在與宗門為敵!你是元嬰九重天沒錯,但你也莫要忘了,承川支脈只有你一人,你一死,承川那些人都會被你連累。」
仲平真人看著他,眼中忽然流露出一種莫可名狀的古怪情緒來。
葉浮白因為站在他的身後,並沒有能夠看到他的神色。
但孔勝身邊那年輕金丹卻看了個一清二楚,他心里咯 一下,扯了扯孔勝︰「孔師兄……」
然而他的提醒卻晚了一步。
他們二人都感到了一陣突如其來的凜冽寒風,這寒風似乎並非只從眼前而至,而是自四面八方包裹而來。
不知不覺,寒意侵襲入體,似有無數風刀霜劍毫不留情地切割他們的皮肉、骨骼、五髒六腑……
孔勝二人的腳下,也不知什麼時候,從他們站立的位置起,一寸一寸裂出如蛛網一般的紋路。
「你……」孔勝牙齒不停地打著顫,「你不能如此對我……你不能……」
葉浮白也有些猶豫︰「師父……這些人終究是……」同門。
仲平真人的語氣里听不出絲毫情緒︰「浮白,當斷則斷。」
他沉默片刻,終究慈愛地回頭看了一眼徒弟,「這算是我教你的又一課吧,有的時候,同門甚至比不上敵人。」若是猶豫,孔勝二人逃出生天,听孔勝的語氣,他們回去必要添油加醋的一說,那他就真成了承川支脈的罪人!
在承川弟子們眼里,仲平真人似乎是世界上最和藹的好人。
但仲平真人卻很清楚,那只是「似乎」,實際上,自己是狠得下心來的人。
不論是誰,只要觸及了他的底線,他毫不介意——大開殺戒!
兩名金丹修士面對高出他們一個大境界的仲平真人,是徹底沒有還手之力。
他們還在努力掙扎著,然而一炷香的時間,那兩名金丹修士連同他們腳下的地面,寸寸龜裂,最後化作齏粉。
「浮白,我們回去。」仲平真人拂了拂袖,似乎要掃去方才動手沾染上的一些灰塵。
葉浮白往南蔚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是。師父,南蔚師弟這一去,會怎麼樣?」
仲平真人道︰「這就要靠他自己了,但宗門定會再派人前去捉拿他甚至是追殺他。」
葉浮白道︰「那豈不是會很危險……師父我們……」
仲平真人不贊同地截住了他未盡的話語︰「今日他為我門下,我這個做掌座的,是一定要護他一次。但浮白,你記住,從今往後,南蔚不再是你的師弟,也不再是承川門下弟子,你懂嗎。」
而在不遠處,悄然潛伏著觀望情形的南蔚收回魂念,內心簡直想要吐血!
本尊求你救我了嗎!本尊求你殺掉那二人了嗎!那個孔勝可是本尊想殺的人!這下可好,這些賬都算在本尊頭上不說,本尊還沒能享受除掉仇人的快感!
南蔚板起臉,默默激活了洞府玉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