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南蔚冷冰冰的眼楮盯住,王大牛頓時生出一種被毒蛇瞧中的惡寒,他機械地扭過頭,要哭不哭地叫了一聲︰「老爺……」
南蔚道︰「我給你描述一些東西,你去速速替我找來。」
王大牛搗蒜似的點頭︰「找來,速速找來。」
南蔚立即將一些藥草和靈物的模樣告知了王大牛——值此非常時刻,他也唯有希望探寶猴能發揮出最大限度的作用,當真能找到這些東西了。
只要王大牛能將這些藥草靈物找個七八成,南蔚一旦梳理好脈絡,剩下的一些修補工作,就能借助這些外物來進行,速度自然比他完全依靠自己來進行要快得多。
想到此前王大牛也時不時能踩到幾株稀罕的藥草,撞上一些少見的靈物……南蔚對他還是頗有信心的。
待王大牛離開後,南蔚收回魂念,身體微微向後。,閉目養神。
在不知何時追兵就會到來的時候,他是一刻也不敢放松。
然而魂念在方才梳理脈絡的過程中消耗極大,讓他眼皮子直往下掉,全身都不由自主透出一股懶洋洋的意味。
不知是否因為最近的一批南華宗弟子就是之前那些,接下來的幾個時辰里沒有再出現新的敵人,也讓南蔚得以將全身的主要經脈都梳理了一遍,只剩下一些細枝末節的部分。
但最麻煩的也正是這些部分——主要的脈絡相對來說要粗壯一些,但細微的部分即便經過了鍛體拳與粉骨碎身拳的雙重增強,也還是相當細小,稍不留神就可能傷上加傷。
王大牛就是在這個時候回來的,灰毛猴子顯得十分沮喪,灰溜溜地竄進來,眼楮里還蓄起了兩汪淚水。
「老、老爺……」
南蔚難得地沒有對他冷語相向︰「怎麼了?沒找到?沒找到便沒找到,有甚好哭的,反正也只是多花些時間的事情。」
他想得很開,就算責備探寶猴也無濟于事,更何況他哪有這個閑工夫。
王大牛吸了吸鼻子︰「沒找全。」
南蔚哦了一聲,隨即就猛地抬起眼,盯住王大牛︰「沒找全是什麼意思?」
王大牛從不遠處拖過來好些東西,一一給南蔚過目︰「這是你要我找的那個跟羽毛一般形狀、氣息冰冰涼涼的的藥草;這是你要我找的跟枯樹枝一般、像是蝴蝶一樣的東西;這是你要我找的特別燙的東西,我聞過了,味道真的特別香甜,就像是蜂蜜一般;這是你跟我說有……」
看著好些藥草和靈物被王大牛擺出來,南蔚再一次拋卻尊者形象,惡狠狠地翻了個白眼︰「我還當你一個都沒找到!」
王大牛很是無辜地看著他︰「挺好找的呀。」
南蔚︰……
本尊手好癢!
有了這些東西,對于加快傷勢愈合可謂是綽綽有余!南蔚便又模出一枚回元丹丟給王大牛︰「待你將上一枚回元丹的藥力盡數吸收以後,就吃下這枚。」
可惜此地離定天真焰太遠,只能草草使用這些東西,卻不能將他們煉制成丹藥,發揮出最大限度的功效。其實南蔚也可以使用洞府玉符,再次回到豐城附近。但他卻擔心自己一旦使用玉符,會連帶先祖洞府都被那名化神真人發現。雖然他並非真正的南氏子弟,卻也不想南氏先祖的洞府落到南華宗的化神手中。
而就在南蔚盡全力療傷的時候,南華宗內,一名須發如雪的老者睜開雙眼,注視著面前一枚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玲瓏圓球。
這圓球約莫寸許方圓,里面影影綽綽有一個極小的人影在晃動著,讓老者因瘦削而略顯刻薄的一張臉,難得地露出慈愛神色︰「浩然,這一回,你真是太大意了。不過你也不要著急,爺爺我定會替你報了這個仇。那小子身中我的追蹤咒,只要身在這天地之間,三月之內,我定能將他碎尸萬段!」
那玲瓏圓球里的人影似乎又說了什麼,老者臉色微變︰「這是為你報仇,但跟那南斐沒有絲毫關系!浩然,你也不要執迷不悟!你真當南斐是多麼純潔無辜的小人兒麼!我倒覺得你是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間!若非他的煽動,你又何必親自去捉拿那小子!你若不去,也不至于落到這個地步!」
大約是听到人影還在替南斐分辯,老者眸中閃過失望之色︰「此事休要再提,我身為你的祖父,自有我自己一雙眼楮來判斷!那小子雖則在你的事情上並不無辜,但勾結魔修殺害浪邑支脈弟子?想想也沒有可能!且承川仲平那人再公正不過,他願意助他,定是也這一點!」
他伸手撫模了一下玲瓏圓球,「我身在宗門這麼多年,對一些事情看得可比你多,也比你清楚!南氏倒是有幾個好苗子,那小子是一個,南將是一個,但絕對沒有南斐!知道他死了,哼,我還要感謝那小子殺了南斐,免得南斐繼續迷惑于你!好了,浩然,你如今只是一點真靈,還需不斷溫養,待到日後我為你尋到一個合適的身體,你也好再世為人!但在此之前,你便靜靜在此思考,早一日想明白了,我便早一日來此看你。」
說完,也不管玲瓏圓球內人影再說什麼,須發皆白的老者就一拂衣袖,濃郁的元氣倏忽充塞在此間室內,平地仿佛生出一團團如煙似雪的雲霧,將那玲瓏圓球簇擁在中央。
老者則毫不猶豫起身,離開了此地。
待到他到了外面,更是一揮袖子,只听得隱隱有機括聲響動,那洞府便被徹底隔絕。老者站在洞府之外,略一思忖,便喚來數人,將幾樣東西交給了他們。
這幾名半步金丹的假丹弟子拿著手中器物,驚訝道︰「老祖,這是覓蹤鏡?」
老者微微一笑︰「是也不是。它們並不是尋常的覓蹤鏡,而是只能尋覓到那身中我追蹤咒之人的覓蹤鏡。你們便拿了去,盡快尋到此人。此人雖是宗門任務里需要生擒之人,但你們不必留手,直接將他殺了便是。」
那幾人連忙稱是。
南蔚在將熄未熄的火堆旁,忽地打了個寒顫,他皺起眉︰「定是那個不要臉的化神在交代該如何對付我了。」
王大牛好奇道︰「不要臉的化神?」
南蔚理直氣壯︰「是啊,堂堂一個化神真人,對我這麼個小小的築基期弟子出手,若還能叫做要臉,我都替他覺得可恥。」
王大牛哦了一聲,又問︰「老爺,你的傷怎麼樣了?」
南蔚告訴他︰「好多了。」
全身經絡大體上都經過了一番梳理,又借助王大牛尋來的那些藥草靈物進行了修補。只待剩下那些細枝末節梳理完畢,再進行一些修補,南蔚就能運轉一氣培元訣更快恢復自身。
總之,只要速戰速決,目前這點傷勢影響不了什麼。但他卻暫時無法催動飛舟,因為飛舟消耗的靈元無法得到及時的補充,反而可能更危險一些。
王大牛放下心來,見南蔚一副困頓不已的模樣,便殷勤道︰「老爺,要不你還是睡一覺吧,有我在呢。」
南蔚早有此意︰「若有人來就叫我。」
可等到南蔚被王大牛從睡夢中喚醒時,一睜眼就對上灰毛猴子那張臉……
南蔚手指動了動,差點沒忍住一掌抽。
唉,若換成南衡那張臉該有多好……
南蔚一面感嘆著,一面冷靜地將魂念放了出去。他很快就確定這一次前來圍堵自己的追兵共有八人,三名築基,五名煉氣。
顯而易見,南華宗對南蔚的重視程度正水漲船高,築基期弟子的數目正在不斷增加。
南蔚目前的傷勢不允許他長時間戰斗,若要正面與這三築基五煉氣對決,消耗定會較大。因此南蔚還是使用了老一套的法子,先在附近布下了*陣。
然而就在南蔚靜悄悄潛伏在側的時候,不知是否因為前車之鑒不遠的緣故,這一行八人快到*陣處時,竟是放慢了腳步!
雖然由于南蔚的方位,里面有一名築基和三名煉氣,終究是進入到*陣內。但剩下四人,卻是反應極快地不曾中招,反而在發現南蔚之後,毫不猶豫地圍了過來。
南蔚面不改色,揮動金焱藤鞭,迎上這四人。
他很清楚,到了現在,他不可能再留手,如若不然,對他接下去的逃月兌便是雪上加霜。
他也必須在最短的時間來控制住局面,不然體內傷勢就很可能被觸發。
打定主意之後,南蔚的攻擊益發犀利。
一番爭斗下來,包括*陣內的四人,八名追兵全部倒地,動彈不得,若是好好休養還有痊愈可能,若還想繼續戰斗,那他們就會修為盡喪。
南蔚平復了一下翻涌的氣血,強行用魂念將又有些錯亂的經脈重新舒展。
他緊緊皺起眉。
毫無疑問,隨著時間越是往後推移,綴在他身後的追兵只可能是越來越多,發現他的頻率也會越來越高。他不能只考慮到面對一支隊伍的情況,還要想到也許追兵會連綿不斷,那麼要如何尋得其中的一線生機,並盡快愈合傷勢,就不能讓自己太被動了。
南蔚將目光轉向手中那份地圖。
再繼續往前,大約百里路左右就能徹底離開南華宗的範圍,而在那里,正好是另一座宗門的屬地湖川城。
從地圖上來看,湖川城周圍似乎湖泊格外多。而就在湖川郊外赫然是一座坊市,名叫太湖坊市,乃是湖川地域里的靈湖宗和一些散修聯合建立。
只要南蔚能到達太湖坊市,並在其中尋到一些丹藥,或是租借到一處煉丹房……他敢肯定,自己能更快地治好身上的傷,也能在應對之後的追殺時,居于不敗之地。
何況,那畢竟是另一座宗門的地盤,南華宗弟子也不可能再像現在這般傾巢而出堂而皇之,也得守人家的規矩。
只是找到南蔚的南華宗弟子數量已是不斷增多,哪怕每一次他們失敗後都有許多人不得不退回宗門,但大約是那位化神發了話,依然有源源不斷的追兵前來。
好在里面修為最高的還只是築基七重左右,南蔚也盡可能地避開這些人,加快速度繼續往湖川城飛奔。
然而眼看著離湖川境內越來越近,在前一天解決掉了一批追兵之後,南蔚稍微放慢了腳步打算喘口氣的時候,追兵再一次來到了。
他轉過身,臉色凝重。
王大牛哆哆嗦嗦地爬到樹上,眺望了一下又刺溜滑了下來,告訴他︰「老爺老爺,只有四個人!」
但南蔚的神色卻沒有絲毫放松,因為魂念告訴他,雖然來者數目不多,但全是築基弟子,其中更有兩人在築基五重以上,而里面那個捧著覓蹤鏡的修士,分明是築基大圓滿!甚至他已是半步金丹到達了假丹!
此人對南蔚的方位十分肯定,很顯然,那覓蹤鏡定是出自化神之手,他說不定就是那名化神真人門下弟子。
南蔚看也沒看王大牛︰「躲遠點。」
王大牛試圖表明自己很勇敢︰「為什麼呀,才四個人!」
南蔚道︰「都是硬茬。」
王大牛立刻飛一般竄到了遠處的樹梢上,貼住樹枝偷偷模模往這邊看,一邊在心里祈禱著︰老爺大發神威!
「就在那里。」身著白袍的假丹修士看了眼覓蹤鏡,指向不遠處。
在他手指盡頭,其他三人果真瞧見了一個少年站在樹邊,此地樹木茂密至極,因而顯得光線有些陰暗。
但那少年光仿佛只是極隨意地往那兒一站,卻叫周遭都亮了起來。
其中那名築基五重的紅袍修士咂了砸嘴︰「這小子真好看!」
白袍修士冷冷睨他一眼︰「莫要打別的主意,老祖有過交代,讓我們直接殺了他。」
紅袍修士有點不樂意,眼珠子轉了轉,提議道︰「反正又不是不殺他,等我先樂呵樂呵了再殺也不遲。」
另外兩個築基一個露出向往神色,一個露出鄙夷神色,卻是都沒,只看著白袍修士。
白袍修士並不動搖︰「不行!」
他們間,卻都未注意到他們話里的當事人,眼底隨著他們的交談,漸漸仿佛凝結出了重重冰川。
南蔚冷笑一聲︰想殺了本尊,做夢!
那四人並未再往前走,那紅袍修士嘿嘿一笑︰「小子,還是乖乖束手就擒吧,不然若是傷到了你這張臉,我也是會很心疼的。」
南蔚板著臉,心道竟敢搶了本尊的話來說,真是好狗膽!
一名築基一重的修士跟著叫道︰「不錯,現在有聶師兄和龐師兄在,你是逃不掉的!也別想再玩那*陣的把戲,我們都被老祖賜下了寶物,能不受*陣的影響!」
南蔚不高興地瞅他一眼︰你哪只眼看到本尊還打算使用*陣了!
見南蔚始終一聲不吭,龐飛華還當他是真的打算投降了,當即將手中法器一擲而出。
只見一條金燦燦的細小繩索迎風變長了許多,朝著南蔚捆了!
但下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是弄錯了什麼事——南蔚的眼楮倏地朝他望了過來。
那一眼極冷,仿佛只是對上就叫龐飛華心頭狠狠顫動,幾乎快要站不穩雙腳!
他激靈靈打了個寒顫,面上卻益發色厲內荏︰「師弟們,還不速速擒住此賊子!」
南蔚抬起手,輕輕揮動了手中的金焱藤鞭,也不知他是怎麼做到的,竟是一下子將龐飛華那條法器繩索給絞了。與此同時,他另一只手隨便一抓,將其抓入手中。
龐飛華這下當真大吃一驚︰「我的法器!」
南蔚不屑地端詳幾眼︰「一條仿制的捆仙索罷了,仿制手法真是差勁,模仿都只能煉成中階法器。」
龐飛華惱羞成怒道︰「住口!」
南蔚從善如流地停止了,目光在四人身上飛速逡巡而過,他掏出一枚符激活。
轉眼間,他身周浮動起數面土黃色的盾牌,將他護在了里面。
聶雨震眉頭微皺,見其他三人都已出手,他頓了頓,也加入了進去。
一時間,四名築基各自御使四柄飛劍,劍光閃爍,威勢浩大,殺氣騰騰!
南蔚卻沒有丁點驚慌。
哪怕現在傷勢未愈的他,要對付四名築基修士已經頗為勉強,何況里面更有聶雨震這般的假丹修士。
他一手用金焱藤鞭不斷擋下劍光,一手又掏出好些符來。
憑借本身的修為,若是沒有受傷,他有自信能勝不了對方。但想要速戰速決,利用些許外物也無可厚非。
南蔚早已想好了對策,他此次拿出的乃是十張分屬金木水火土五系的符,而在將它們一一拋出的瞬間,南蔚就用魂念輔助著,將其在空中布置出了又一個陣勢。
隨後他猛地激活了符。
只見十張符將四名築基修士全都囊括在內,忽然便是數道劍芒倏然出現,這些劍光如同游龍,又仿若靈蛇一般餃住頭尾,在空中環繞起來。
聶雨震首先察覺到了不對,臉色微變︰「走!」
龐飛華則最是滑頭,沒等聶雨震發話,他就早早做好了溜之大吉的準備。
然而兩人都瞧見前方南蔚唇邊忽然勾起一抹笑容。
略有些陰暗的密林中,只有幾點斑駁的日光從密密麻麻的樹縫間灑落下來,但少年如玉的面龐此時沾染上了幾分笑意以後,襯著那如畫的眉眼,益發顯出幾分動人心魄。
下一刻,他們都意識到,發覺不對已經晚了。
他們四人都已被迫進入到了這由十張相生相克的符所組成的陣法里,而符被南蔚激活的同時,陣勢亦被引動起來,他們根本無法逃月兌。
聶雨震一咬牙,手腕一晃,卻是催動著飛劍,拼命向南蔚攻去。
既然無法逃月兌,他想至少也要完成老祖布置下來的任務。
然而聶雨震很快發現,不論自己從什麼方位攻向南蔚,南蔚始終能找到其中的破綻,成功避開。
聶雨震心中無比震驚。
這少年仿佛天生就具備著一種無與倫比的天賦,他好象本能就知曉對手的破綻在何處——有一些便是聶雨震自己都不曾發現的,可是在南蔚這里,他曾自豪的劍法似乎都失去了那層光芒。
龐飛華則不動聲色地想要往後退,然而南蔚並不打算放過他,手腕一個用力,金焱藤鞭就封住了龐飛華的退路。
龐飛華憤怒道︰「你的對手是聶雨震!」
南蔚冷笑︰「先收拾你,再找他也不遲。」
誰叫你方才竟對本尊生出骯髒的想法,本尊定要讓你後悔長了腦子!
龐飛華見勢不妙,趕緊也加大了攻擊力度。
然而外有符組成的陣勢不斷攻擊,內有南蔚只盯著他不放,很快,龐飛華就感到越來越招架不住。
而就在龐飛華被南蔚徹底拽住的剎那,說時遲、那時快,那十條游龍忽然紛紛炸裂開來,極大的威力齊齊往四人沖了過來!
反而是龐飛華受傷最輕,其他三人倒是身受重傷。
但龐飛華還來不及露出喜色,就發現南蔚面上嫌惡神色一閃而過,自己眼前又是一花,口中一麻,腦袋猛地嗡了一下,好象有什麼活物鑽入到了其中。這感覺讓龐飛華生出了極大的恐懼︰「你……你對我做了什麼!」
南蔚看也懶得看他︰「你們不是說我勾結魔修嗎,你說呢。」
龐飛華心頭狠狠顫動,「是……是魔修……的手段……」
他自然沒能得到答案,因為仿佛無窮無盡的疼痛從腦袋的每一個角落蜂擁而至,讓他忍不住拿頭撞地,卻仍然無法緩解,反倒撞得頭破血流,慘不忍睹。
傷勢較輕的聶雨震也不由心悸︰「龐師弟你……」
龐飛華卻忽的扭過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