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牛咕咕唧唧地哭︰「就不能不吃嗎!」
南蔚挑眉淺笑︰「好東西不肯吃,竟還當做是種酷刑——你膽子漸長了啊。」
王大牛的神情立即頓住,抖抖索索地道︰「老爺你……」
南蔚皮笑肉不笑地道︰「我記得不知哪里有一道名菜,叫做生吃猴……」
「腦」字還未出口,王大牛就尖叫一聲︰「我吃我吃我吃!老爺我才巴掌大一點,腦子更是少得可憐,不好吃!不經吃!」然後他就沖到了那堆飯菜面前,整個身體幾乎都趴了上去,苦著一張猴臉狼吞虎咽。
南蔚靜靜欣賞了好一會,自覺心念間那抹如陰雲般的郁郁煙消雲散,方才心滿意足地去修煉了。
身在靈湖宗,南蔚當然不會認為自己就能穩坐釣魚台了。
事實上,那日在同馬成康一道前往靈湖宗時,南蔚曾留下魂念探知丘霞君等人的動向。
丘霞君等金丹不過攝于元嬰真人之威,不得不暫時避其鋒芒,待到馬成康離開,他們前腳走,丘霞君諸人後腳就再次出現在湖邊。在抓了一名散修逼問出接下來的事情經過以後,南華宗眾人也知道了南蔚與馬成康之間達成的協議。他們面面相覷了一會,最終決定向宗門稟明此事、請求支援。
因此在靈湖宗住下後,開始幾日還算風平浪靜,但差不多到十天左右的時候,南蔚敏銳地察覺到了這座宗門底下的暗潮涌動。
畢竟,此時此刻,距離南蔚手腕那追蹤標記消失,也不過只剩下十數日的光景。南華宗若是要采取行動,就非得選在這個時候進行不可!
南蔚猜也猜得到,自己不過是築基五重的修為,明面上更是才築基沒有多久。要殺掉一名築基修士,哪怕在別宗的地盤上,像南華宗那般的一等大宗,勢必有千百種辦法。
不管是從宗門派人前來也好,是雇佣其他宗門修士或是散修也好,還是動用潛伏在靈湖宗的內線也好……
靈湖宗與南華宗作為相鄰的兩座一等大宗,在對方宗門內安插內線,這是毋庸置疑之事。因為曾經的天命魔宗,也在好幾家大宗門里放入了不少人。便是南蔚的徒弟,當初也曾接過一個潛伏在河陽宗數年的任務,那時還是南蔚拜托了枯木尊者,幫他煉制了一種丹藥,使他得以改頭換面,最後方能成功完成任務歸來。
只不過,南蔚不確定自己究竟值不值得讓南華宗主脈動用這等內線。要殺死南蔚,且如今已證明他的戰力足以對抗半步金丹,那勢必要動用金丹修士。而要培養出一名潛伏在他宗的金丹修士,也是非常艱難的事情,不到萬不得已,恐怕不會輕易使其暴露。
又是兩日,南蔚每天晨起,都會仔細用魂念檢查一番周遭,在發現並無異狀後,他確定到目前為止,南華宗還未動用內線。
南蔚很是不悅︰竟敢小看本尊,本尊可是會叫你們吃大苦頭的!
到了第三天,南蔚修煉完畢,一如既往地前去黃羽亮的住所,給他講解如何開啟傳承玉符的情況。
廣寒真人的確是天縱之才,在傳承玉符中打入了許多禁制,讓靈湖宗上下無法破解。不過真正能讓傳承玉符到現在都未完全破解,還是多虧了南蔚自己,每次翻手解開一部分,覆手就再加入一部分,讓黃羽亮對玉符內的情形止步于一知半解。
南蔚更是時不時地往他看上一眼。
那目光中多有唏噓、遺憾之意,便是反應偶爾慢半拍的黃羽亮都察覺到了︰「南小兄弟,我做了什麼讓你覺得遺憾的事情嗎?」。
南蔚搖頭道︰「我只是看不出來你的天賦有哪里適合廣寒真人的傳承。」
若是在禁制陣法等上面當真有天賦者,這幾日下來總該發現了些許端倪,但黃羽亮卻仿佛完全不知南蔚做了什麼,只一門心思地等他告訴自己口訣去解開禁制。
黃羽亮哦了一聲,又過了一會才道︰「你是在說我笨?」
莫博琛忍不住扶額︰「你才發現?」
黃羽亮笑著撓了撓後腦勺︰「我也覺得我挺笨的,若是換了南小兄弟你,或是博琛,只怕早就能開啟玉符了,哪像我,學到今天還是覺得一頭霧水。」
南蔚難得被他噎住了︰「有道是傻人有傻福。」
黃羽亮美滋滋地笑︰「那是,要不然怎麼傳承玉符沒落到別人手里,卻成了我的呢。」
南蔚真心實意地道︰「此話有理。」
還是本尊犯了傻,跟這小子計較這些,簡直是自討苦吃……
而在夜幕降臨以後,南蔚離開黃莫二人住處,準備回去時,只走了一段路,南蔚就發現了問題。
平常只需要走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便能到的位置,今日卻仿佛變得格外漫長,而且耳中所听到的聲音也有些蹊蹺——此時正是入夏的時候,才進靈湖宗暫住時,南蔚就發現此地元氣濃郁,到處是靈植郁郁蒼蒼,更有蟲聲切切不絕于耳,唯有今日格外安靜。
南蔚若無其事地往前走,腳步並無絲毫停頓的意思。
直到腳下似乎踩到了什麼,綿軟的地面似乎會讓人陷入。南蔚才微微一笑,猛地偏頭!
只見一道雪白的劍光擦著他的耳朵而過,犀利無比地直沖入地面,發出轟轟的爆裂之聲!而此劍光帶動的元氣洶涌,卻只在南蔚周遭方圓數丈之內!
南蔚饒有興致般四下打量︰「原來是設下了陣法嗎?」。
一個尖利的嗓音陰惻惻地傳來︰「不用再看,你看不透,也解決不了。」
南蔚哦了一聲,還是轉頭四顧。
那聲音就再次響了起來︰「我勸你還是先顧著你自己吧!」
只听這一聲剛落,南蔚四面八方仿佛有無數元氣涌動,更有雷聲陣陣,光影交錯!這些光影彼此也在糾纏著,不斷爆裂開來,產生莫大的沖擊力往南蔚席卷而來!
南蔚平靜地注視著那里。
他听見那個聲音說了一聲「爆!」
四周被此陣法籠罩進來的一切都被一股可怕的力道摧枯拉朽一般毀滅著!
無數光華聚集到了一點,又發散開來,圍繞在南蔚身邊不停地轉著圈,最後又落下一道道驚雷閃電,劍光如雨!
南蔚就是在這個時候,往左邊走了三步,又往前方再走三步。
說時遲、那時快!
急沖而下的劍雨再一次與他擦肩而過,直擊入地面,炸出一個個千瘡百孔的深坑!
那個聲音大吃一驚︰「你怎麼可能避得開!」
南蔚笑眯眯地道︰「沒有什麼不可能。」
那聲音冷哼道︰「我听說你也愛用陣法,卻是迷人神智一類的*陣,且是最低等的陣法。但我這陣可是殺陣,你這小輩決計不可能看破!定是巧合!」
南蔚從善如流︰「你說是巧合,那便是巧合吧。」
但接下來,對方就發現,若說是巧合,那巧合也未免太多了些!
似乎不管他怎樣操縱陣法給南蔚以最為犀利的攻擊,南蔚每每都能恰到好處的躲過!若說南蔚當真沒有看破這陣法是何物,那他都無法說服自己了!
「小輩!你究竟是何人!」那個聲音忽然厲聲喝道。
南蔚覺得挺無語的︰「你來殺我,卻不知道我是何人?」
那聲音冷笑一聲︰「被我殺掉的人沒有幾萬也有上萬,我還需要記下他們每個人姓甚名誰?反正死在我手里,就再也不復存在了,管他是什麼人呢!」
南蔚心里一動︰「天殺閣?」
那聲音似乎也吃了一驚︰「不錯,我正是在天殺閣接下了要殺你的訂單。倒是沒想到,你這麼個小輩竟然值那麼高的價碼!不過從你的表現來看,也是情有可原。可惜你卻遇到了我……」
南蔚心知肚明,此人擺明了是將自己視作死人,不然也不會將這些需要保密的東西說出來。
只是本尊也覺得十分可惜……
南蔚忽地又轉了個身,借助著陰影,一個靈活無比的黑影倏然竄回到了南蔚的袖子里。
緊接著,南蔚又往不同的方向踏出不同的步伐。
與此同時,他的手指也不斷掐出各色手勢。
當下一次陰風陣陣,劍光如雨再度出現的時候,南蔚果然听到那個聲音的驚呼︰「怎麼可能!你不可能掌握這等陣法!」
這可是唳天劍殺陣!雖然等階也不是那麼高,但對付一個區區築基按理來說不在話下,就算此子實力再強,也該是破陣而出才是!怎麼會使得唳天劍殺陣反而產生了變化,竟然向著自己發出進攻!
南蔚不動聲色間,已經從陣法中走了出來,發現自己不過才從黃莫二人的住所走出來丈余遠,只因限于陣法之故,其他位置幾乎一點也看不出蹊蹺。
看來這名布陣之人,也是修為不低的陣道修士。
南蔚低聲嘀咕了一句︰「都說了沒有什麼不可能。」
然後他眯了眯眼,忽然提高了音量︰「有人來搶傳承玉符啦!」
只听得聲音仿佛被什麼東西擴大了一般,在夜色中遠遠地傳了開去!
南蔚一本正經點了點頭,指向此時隱隱傳出元氣波動的位置︰「還在那兒呢。」
藍袍修士一甩袖子,領著其他人迫不及待地就要,卻听到南蔚又道︰「別慌呀,他在那兒布了個陣,殺陣。」
幾名金丹修士都嚇了一跳,連忙止步。
藍袍修士扭頭看南蔚︰「你還想說什麼,一口氣說出來吧。」
南蔚笑眯眯地繼續往下說︰「不過這個陣法現在應該在對他狂轟濫炸吧,唉,萬一被炸得太干淨,看不出此人面目可就麻煩了。」南蔚的目光在幾人臉上逡巡而過,一頓之後又道,「所以煩請諸位幫忙擒下此人。」
藍袍修士聞言眉頭一皺︰「你不過暫居于此,有何權力命令我等!」
南蔚心知肚明,靈湖宗弟子對區區一介築基修士佔據了靈湖宗內元氣最為充裕的地盤之一,早就心懷憤慨。
當然,這住所是靈湖宗主動送上,南蔚萬萬不會主動退出。听到藍袍修士這樣說,南蔚也不跟他搭話,仿佛自言自語地道︰「唉,傳承玉符要破解起來可是十分麻煩的一件事,若是我一不忘了哪句口訣,弄得顛三倒四,又該如何是好……」
幾名金丹心頭頓時一凜。
下一刻,他們齊齊出手,凜冽攻擊直劈向那唳天劍殺陣。
只見夜色中五光十色的瑞氣陣陣,好似有無數靈力形成了數條繩索,將陣法強行破除,又那名試圖遠遁的修士給捉了個正著。
南蔚從藍袍修士身後探出頭來,又伸了一只手沖此人搖了搖,再搖了搖。
那名已是血肉模糊的修士見到這一幕,「噗」的一聲,噴出了一大口血來。
王大牛在南蔚袖子里,一股滿滿的成就感頓時油然而生︰若非我在凶神的指點下修改了那陣法,這控陣之人又怎麼會反過來被陣法轟成這副慘狀呢!嘿嘿嘿!
待藍袍修士一干人離開,注視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南蔚才眯了眯眼,眸中掠過一抹冷色。
而當天晚上,馬成康來到了南蔚的住所。元嬰真人袍袖仿佛無風自動,南蔚住處的門扇立時大敞。
他饒有興致地環顧四周︰「南小子你倒是有兩下子,那來誅殺你之人用陣法困住你,竟被你反過來擒下——如今看來,你在陣法一道上倒是頗有幾分造詣,看你在住所也布下了陣法,難怪!難怪!」
見他如閑庭信步一般進入房中,南蔚心道這里現在可是本尊的住所,就算在靈湖宗地盤上你也是不速之客……
不過對馬成康,南蔚也只是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馬真人過獎了,生死關頭有大恐怖,我能逃過一劫,多虧了我運氣不錯,也或許是靈湖宗風水好,成就了我當時的靈光一閃。」
馬成康似笑非笑道︰「換做別人,恐怕早就敗在那唳天劍殺陣下了,你卻能扭轉戰局——南小子,可不要太謙虛了。」
南蔚做驚訝狀︰「那是唳天劍殺陣?不是迷天殺陣?若是我一早知道是這陣法,說不定就出不來了。」
馬成康語塞片刻,他雖然不擅陣道,但也知道唳天劍殺陣跟迷天殺陣的確有幾分相似,莫非南蔚當真是瞎貓踫上了死耗子?
他便又道︰「如今那傳承玉符,破解得怎麼樣了?」
南蔚羞澀一笑︰「還行。」
馬成康道︰「我看不是還行,而是你故意放慢了進度,有意藏拙吧。」
南蔚眨眨眼︰「馬真人,您可不要冤枉我。」他就又羞澀笑道,「我只是怕不在貴宗待到追蹤標記徹底消失,我做什麼都不安全。」
馬成康道︰「你倒是坦誠得很,不過你再磨蹭下去,我便是元嬰真人也無法替你兜住。本宗上有數位化神,都過問了此事,需要你快些解開玉符禁制。」
南蔚想了想道︰「快些也不是不行,但若是我破解完畢,貴宗不讓我住這麼好的地方,別的待遇也下去了,那該怎麼辦?」
馬成康失笑︰「你不是應該擔心我們將你趕出靈湖宗嗎?」。
南蔚笑眯眯地道︰「貴宗可是一等一的大宗門,這點擋住南華宗的自信和算話的誠意,總是該有的。」
馬成康道︰「你知道便好,若是要在最快的時間內破解玉符,需要多久?」
南蔚道︰「最快也要到二十那日。」
馬成康若有所悟︰「便是追蹤標記徹底失效之時?」
南蔚道︰「不錯。」
馬成康略一思忖,就答應下來︰「行。」
南蔚一動不動地坐在屋里,見王大牛十分主動地關上了房門,便夸獎他一句︰「做得不錯。」這猴子近來也越來越自覺了。
王大牛只是抓耳撓腮地好奇︰「老爺,你莫非打算這麼快就給靈湖宗解開那傳承玉符的禁制?」他如今在修真界中也待了足夠長的時間,且時時跟在南蔚身邊,對許多事情不像從前那般無知。他當然清楚,南蔚對靈湖宗自是沒有盡心盡力的意思,因此在听到南蔚的話以後,王大牛很驚訝。
南蔚道︰「我的打算還要再快一些。」
王大牛瞪大眼︰「為什麼?」
南蔚道︰「自然是因為我們要早一點離開此地。」
王大牛更不明白了︰「為什麼啊?」
南蔚見他一臉茫然,頓時生出一點高處不勝寒的感覺,嘆道︰「自然是因為再待下去並不安全。」
王大牛百思不得其解︰「但你不是跟靈湖宗達成了協議,他們應該要保證你的安全啊。」
南蔚冷笑一聲︰「你要知道,我對于靈湖宗而言,只不過是用來解開廣寒真人傳承玉符中禁制的工具。」他慢條斯理地揭開了手中茶杯的杯蓋,施施然抿了一口,「但若沒有我,你便當靈湖宗真無人能解開禁制了?惶惶大宗,不可能找不出第二個人來,何況廣寒真人本就出身靈湖!」
「那……」
「他們只是以防萬一,懂嗎?哪怕我再加上禁制,他們也未必不能破解。畢竟我才築基五重,那些元嬰、化神大可一力降十會。如今靈湖宗將我與黃羽亮二人放在一起,也是想觀察我的態度。」
「哦……」
「而今日之事已經透出了靈湖宗的意圖,他們是大宗,不會明著翻臉,卻也不願再扛住南華宗的壓力了——不然,你當一等大宗隨便什麼修士都能潛入?」
「他們不都是一等大宗嗎?怎麼會扛不住?」
「這無關能否扛住,而是願不願意。我只是與靈湖宗無關緊要的一介築基修士,靈湖宗犯不著為我付出扛下壓力的代價。尤其是在他們確定我既答應廣寒真人,就不可能昧下玉符,而我也不可能阻斷黃羽亮的修真之路以後。」
正因如此,南蔚也想試探靈湖宗。所以在遭遇唳天劍殺陣時,才未選擇別的方法解決,而是顯露出陣法造詣,引來靈湖宗人再度與他交涉。但南蔚說出口的時間,只是說給靈湖宗听的,卻未必是他真正的打算。
至少是現在,那化神不可能親自出面,頂多會派金丹前來——因為在對方看來,殺雞尚不需要用牛刀。
這自然是南蔚特意顯露出來的,而這些天在靈湖宗,南蔚早已有了計劃,也做好了準備。
誰也不清楚,在經過了一番周密的準備和部署,以及經過了升仙珠內廣寒真人灌頂以後,始終不曾間斷過修煉的南蔚,如今的戰力究竟到了什麼程度。
假丹不是問題,金丹亦不是問題……
如今的南蔚,即便是對上元嬰真人,也有一成把握逃出生天,不至于打個照面就死無葬身之地!
王大牛听完,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腦子里還是一片漿糊。
三日之後,距離追蹤標記失效大約還有兩日時間,南蔚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靈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