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元思與其他幾人點頭示意,看也未看裴之衡,注意力就完全轉到了前方雲霧中的畫面上。
燕紅蟬和但玲衣二人則與裴之衡打了個招呼,不過燕紅蟬的注意力馬上就被吸引了︰「穆康,你說的是真的?這少年今日才渡天河,現下卻已經到了十二關?」
「千真萬確。」穆康道,「到現在,剛剛一個時辰。」
燕紅蟬震驚了一下,立時就期待地道︰「太好了,看來這位師弟是肯定能進入本宗了,到時候說不定還能跟他交流一番渡天河的感受。」
但玲衣挑眉淺笑︰「紅蟬說的對,我都要迫不及待認識這位師弟了——想想就覺得有趣,我們之後的十大弟子,肯定會是很激烈的角逐。」
裴之衡將這幾位十大弟子對南蔚的評價听在耳里,心中騰起滿滿的與有榮焉。
而進入第十二關的南蔚,絲毫不知此時此刻他的身後,有無數道視線緊緊注視。
他凝望著前方仿佛無窮無盡的天河,感受著那久久不曾消散的呼喚,眸光也仿佛映出了天河內的絢爛璀璨,亮得驚人。
到了此地,南蔚卻已經明白那呼喚並非是對他的阻礙,而是真正來自天河最深處的呼喚。
而在經過了十一關以後,南蔚約略明白了太一宗這渡天河的玄妙之處。
這天河,一方面是對弟子的試煉考驗,另一方面,卻是在將修煉的所謂「道」,用一種極為巧妙而隱晦的方式,展現在太一宗弟子的面前,呈現出一種直擊本心的大道本質。當然,要理解這一點,甚至說只是發現這一點,卻是難上加難,幾乎絕無可能。
若非南蔚在後世是天命魔宗的還真境真人,只差一步就能渡劫飛升,換做真正的一名築基,就算能渡過天河,也絕不可能領會到此中真意。
所以到了第十二關,南蔚就已經明白了一件事,十二關並非天河盡頭。
天河的盡頭在何處呢?也許在下一關,也許在更遠的地方,也許……根本就不存在。
就好像所有修真之人,都在追求著大道,他們不知道何處才是終點,有的人會半途而廢,但另一些人卻永遠也不可能停下腳步。不停地前行,步步為營,披荊斬棘,總有一日,會走得越來越遠。可是誰也不敢保證,他們所走到的位置,就是修煉之道的盡頭。
沒有渡劫的人不敢保證,渡劫飛升的人難道就能保證了?便是南蔚,也時常想象著渡劫之後會是怎樣的一個世界。
心念電轉之間,他想了許多,眼神更加明亮,也更加堅定。
因為他很清楚,不管如何,他只要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終究會找到答案。
這一生找不到,還有來世,來世找不到,還有下一輩子。
與此同時,南蔚也清楚地感覺到,渡天河到現在,對他的幫助其實也是非常巨大的。
雖然他早就成為過還真境真人,但來到這具身體以後,重新生出的一些理解,一些領會,有時候卻難免顯得有些散亂。而渡天河的過程,就像是一個去蕪存菁的過程,所有的修煉,所有的法訣,甚至是意識,包括魂念,前世今生種種靈物,此中雜質被統統擠壓排出,剩下的是最純粹、最接近道的本質的那一部分。
南蔚心下感嘆︰這個時代真不愧是一個得天獨厚的時代。
他之前還是弄錯了,萬年多以後天命魔宗那類似的歷練項目,又哪里比得上渡天河?可以說,後世的修士們除非是極大的機緣在遺跡有什麼奇遇,幾乎都無法從宗門內獲取這般近乎于道的幫助。
第十二關行進到現在,南蔚身周還是一片風平浪靜。
仿佛之前暴風驟雨般的攻勢都已然平息,又仿佛在醞釀著更為恐怖的狂風暴雨!
下一刻,果然如他所料,更為犀利的攻擊倏然而至。
而這些攻擊里面,似乎也隱隱帶上了不同尋常的意念,又像是去除了一切偽造的表情,只留下了最本真的部分。
「有趣……」南蔚反而更加地興奮起來,雙眼越發有神,一面凝視著前方,一面感知著這些從四面八方而來的攻擊。
這個地方,實在是一個極為適合修煉的好地方。
尤其是這第十二關——生出這個念頭的剎那,南蔚索性不再往前,而是十分耐心地原地站定,與那些不斷出現的攻擊交手,感應其中的真意。
于是所有注視著畫面的人都發現,一路上突飛猛進勢如破竹的少年,好象終于遇到了困難。
有人松了口氣︰「我就說嘛,渡天河哪里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別看他前面順利得很,只怕是投機取巧了。看吧,到了這里,終于原形畢露了吧。」
支持這種觀點的人實在不少,大約是南蔚此前渡天河的闖關速度實在太快,太令人不敢了。
因此他們反而覺得,在十二關止住腳步的南蔚是正常的。
但謝星淵等人卻不會有這麼簡單的想法,雖然他們也看不出南蔚現在是又一次故意為之,還是真的被阻住了腳步,但在他們眼中,南蔚已經是不可小覷的存在。
謝星淵拍了把裴之衡︰「師弟,現在還篤定你一定能通過嗎?」。
裴之衡仍是斬釘截鐵︰「一定。」
謝星淵道︰「你對他這麼有信心?」
裴之衡微微一笑︰「嗯。若說這世上其他任何人都可能讓我失去信心,但他卻不會。」
雖然他也不大明白自己為何會如此信任南蔚,記憶中,兩個人似乎也是在靈湖宗附近的太湖坊市內初次相識,之後還有過不愉快的經歷。可不知為何,裴之衡卻總是難以避免的生出一種,他們其實早就相識的感覺。
謝星淵佯怒道︰「這樣說,你對我們這些師兄反倒沒信心啦?」
裴之衡道︰「……謝師兄,你明知我不是這個意思。」
于麓行好笑道︰「裴師弟,別理星淵,這家伙向來就是唯恐天下不亂,沒事都要找點事,我勸你啊,還是跟他保持一點距離,免得被牽連了。」
裴之衡道︰「那也不必,他是我師兄。」
謝星淵瞪一眼于麓行︰「看到沒有,我有這麼可愛的小師弟,你們沒有吧。」
穆康這時又轉過臉看了看裴之衡,想了想道︰「如果他能變成我師弟的話。」
謝星淵立刻道︰「不可能!」
穆康道︰「為何?」
謝星淵道︰「那可是我師弟的,怎麼會入你們支脈。」又對裴之衡道,「師弟,你肯定也希望跟你朝夕相對,共同修煉吧。」
裴之衡不假思索點頭︰「想。」
謝星淵得意地道︰「看見了吧。」
穆康道︰「你又不是脈主。」言下之意就是你最終也不能決定。
謝星淵哼了一聲,朝外努了努嘴︰「穆康,我今天發現你怎麼能這麼煩人,打一場吧。」
穆康道︰「好。先等他渡完天河。」
裴之衡︰「……」
渾然不知自己不知不覺中引起了兩位十大弟子的對決,南蔚覺得現在的他,就好象進入到了一個極為宏大而壯闊的世界里。
這似乎只是大羅靈界的一個極為微小的角落,又仿佛能折射出整個大羅靈界,乃至于更龐大的天地。
他近乎于貪婪地感受著,汲取著一切不曾接觸過的東西,哪怕周遭攻擊再劇烈,南蔚也硬挺著一動未動。
正因如此,在大部分人眼中,天河之中的少年,似乎終于扛不住了,肩頭有血色洇了上來。
哪怕南蔚一定能渡過天河,見狀裴之衡心中也是一緊,不由自主站起身來。
謝星淵等人現在也有點看不懂了,齊齊往燕紅蟬看去。
他們的目光太有存在感,燕紅蟬不得不轉過臉來︰「你們看我作甚?」
「你渡天河的經驗最豐富。」謝星淵道,「說說看,他現在究竟是個什麼情況。」
燕紅蟬沉默了一下,「我有一個猜測。」
謝星淵道︰「哦?」
燕紅蟬道︰「但我都覺得太瘋狂,不敢。」
穆康眨了眨眼︰「他是故意的?」
燕紅蟬驚訝地看向穆康︰「你也這麼認為?」
穆康道︰「猜的。」
其他人卻很驚訝︰「紅蟬,你當真這麼認為?」
燕紅蟬點頭道︰「天河之內情況復雜,越往後越艱難,這點我你我都心知肚明。但我卻不覺得這少年躲不開,他若是躲不開,早就該失敗了才對。所以我才會有這個猜測——但他為何如此,我卻無法解釋,除非……」
說到這里她又有了一個新的猜測,下意識地抽了口氣。
謝星淵道︰「除非什麼?」
穆康反而先道︰「除非他看到了第十三關?」
這句話一出,其他人都盯住了燕紅蟬,像是在求證她的想法。
燕紅蟬有些艱澀地點了點頭,臉上先是閃過一絲苦澀,但轉眼間已變得斗志盎然︰「真是想不到,一個還未入門的師弟,竟能看到第十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