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南蔚卻是似笑非笑地道︰「沒有這個必要,我還沒來太一宗那次,就已經跟你抵足而眠了。」
裴之衡︰「……」
裴之衡道︰「那不是我。」
南蔚哼了一聲︰「那怎麼就不是你了?你不是也有被封印後全部的記憶?」
說是這樣說,可是之後的裴之衡所經歷的事情,只在記憶中有畫面,對他而言卻毫無真實感。
是如何遇到南蔚的,是如何跟南蔚打交道的……裴之衡覺得自己就像在看著別人參與的一場戲,心里頭又酸又澀。
他的語聲都低了下來,委屈地道︰「反正,反正那不一樣。」
說出這番話的時候,裴之衡的腦袋兩邊好象長出了耳朵,身後也像是多了一條尾巴,耳朵和尾巴都耷拉著,沮喪又可憐。
再加上他那張格外好看的臉……
~
南蔚定定地看了一息、兩息、三息……就果斷改變了主意︰「好吧。」
唔,要他講,他也覺得……
裴之衡立即就高興了起來,耳朵也好尾巴也罷都充滿了雀躍,整張臉也仿佛放起光來——他唇邊浮動著笑容,就如同細碎的星子垂落下來,比屋里的燭光更加明亮,比窗外的月色更加動人。
果然是不一樣的,南蔚若有所思地想,還是會這樣子笑起來的裴之衡最好看了。
兩個人起先還是端坐在桌子兩邊,後來索性都去了旁邊的矮榻上歪著,一個人靠著一個大引枕。南蔚尤其顯得懶洋洋,窩在榻上的身體讓人覺得好象折出了不可思議的角度。
他們的話題起先也是圍繞著的這幾年,說著說著,就漸漸地發散開來。裴之衡給南蔚講進入太一宗內修煉的種種情況,遇到的各種難題,接下的不同任務。南蔚則說起南華宗內的仲平真人和幾位師兄,讓南華宗與靈湖宗對掐的導火索……
到後來夜色越來越深,燭火跳動了一下,也黯淡下去,榻上的兩個人卻誰也沒有被驚動。
因為他們兩個早就頭挨著頭,睡著了。
王大牛從睡眼惺忪間瞅了一眼,心里頭有點酸溜溜的︰老爺果然是有了裴就萬事足,哪里還看得到我這麼盡忠職守的僕人——灰毛猴子打了個呵欠,困意如浪潮一般席卷而來,他強撐著拽了一床被子給南蔚蓋上,就倒在在矮榻的一角,呼呼大睡起來。
幸好他睡了,不然若是王大牛繼續醒著,卻發現南蔚非常自然地拉了一下被子,閉著眼楮更加自然地分了一半被子給裴之衡……多麼心塞。
幾許晨光穿窗而入,漏在了裴之衡的眼皮上,驚擾到了一夜的好眠。他睜開眼的同時就猛地坐起,被子從身上滑落下去,裴之衡才發現身邊已經沒有了南蔚。
而院子里隱隱有動靜傳來,裴之衡略一思忖,就起身往門外走。
微熹的晨光之下,南蔚正在打拳。
這畫面直接映入眼簾,讓裴之衡心弦微動,雙眼再也不舍得離開片刻。
這一瞬間,他仿佛有種錯覺,他跟南蔚從來都不曾分離過,兩個人此時還待在南府屬于南蔚的小院里,一個人在前邊打拳,另一個人在後邊看。
裴之衡如此有存在感的注視,南蔚自然不可能沒有察覺。
但他卻沒有回頭,而是身形一動,原本進行到尾聲的拳勢忽地一收之後卻驀然一放,一手劃出的痕跡越過裴之衡所知的位置,卻又往另一個方向挑了。
裴之衡這才發現,南蔚竟是又開始打起了第二套拳法。
這一套拳比起之前的鍛體拳,明顯難度又有所增加,而且增加得不是一星半點!
沒錯,南蔚換成了粉骨碎身拳,他現在正在施展的,便是粉骨碎身拳的招式!
他感知到裴之衡只略微怔忡了一息,然後就走入院中,也隨著自己的動作學習起來。
而在南蔚特意放出的魂念中,裴之衡開始還有些磕磕絆絆,但漸漸的,他就已經能跟上了南蔚的一舉一動,動作的起承轉合乃至最為微小的一些細枝末節,都沒有丁點謬誤!
當南蔚好不容易將一套粉骨碎身拳打完的時候,他轉身看去,就發現裴之衡此時也進行到了後半部分。
他渾身上下熱氣騰騰,面部表情有些扭曲而糾結,明顯也感到了這套拳法帶來的痛苦。
看著他舉高雙手,再緩緩落下,雙拳落在丹田,回到體側……南蔚知道,裴之衡竟然不僅跟上了,而且堅持了下來。
裴之衡睜開眼,對上南蔚的雙目,立即露出笑容︰「蔚弟。」
南蔚嗯了一聲,心下感嘆︰裴之衡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天才。
這種天才的程度,可以說是南蔚平生僅見,萬年多以後他沒有見過第二個,在這個時代也只見到了裴之衡一人。
當然,這里面是沒有算上本尊的——本尊可是能化腐朽為神奇的人,就比如說這具如此糟糕的身體,本尊也將它修煉到了現在這個程度,並且未來還勢必會越來越強大。
在裴之衡離開以後,駱承弼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他依依不舍地將玄機令又丟回給南蔚,囑咐道︰「好好保管。」
南蔚道︰「不用你說我也會。」
駱承弼點頭道︰「我來帶你去領取此次任務的獎勵。」
听出他話中似有幾分異樣,南蔚道︰「莫非這次任務完成得非比尋常,所以獎勵也非比尋常?」
駱承弼笑了︰「就知道你小子是個機靈鬼,不用我說都能猜出幾分。對,這次的獎勵的確不同尋常,若非那寄身蟲因為你的緣故被確認,若非整件事也是因為你的緣故不至于太過糟糕,且你那幾位金丹期師佷都對你推崇備至,你想得到這個獎勵,那是痴人說夢。」
南蔚提醒道︰「師父,能閑話少說,單刀直入嗎?」。
駱承弼沒好氣道︰「你還嫌我嗦,那我直接把你丟,什麼也不講了。」
南蔚連忙道︰「師父,您是師父我是徒弟,這當徒弟的一不說錯話,師父您可是應該包容的。」
駱承弼呵呵︰「我包容燕離楚就夠了,包容你作甚。」
南蔚︰「……重色輕徒。」
駱承弼絲毫不以為恥︰「我跟離楚幾千年沒見,怎能相提並論。」
不過他最終還是跟南蔚一五一十說明了這次獎勵的內容,原來是宗門決定給南蔚進入九霄支脈重地,雲霄谷內修煉的時長。這修煉時長比起一般弟子得到的時長來說,還增加了許多,南蔚能足足在里面待上半年時間。
所謂的雲霄谷,坐落在九霄支脈的一處山脈的月復地,里間元氣濃郁不說,還由九霄支脈的諸位化神在其中布下了聚靈陣勢。但凡弟子進入其中,都能最大限度的汲取元氣突飛猛進。這也就罷了,里面還能隔絕一切心魔之類的負面情緒,天然就具備凝神效用,能讓弟子更加輕易地跨越瓶頸和境界。可以說,這是一個讓九霄支脈弟子最大限度精進的寶地。
「我帶你去找脈主領取時長玉符,你拿到了就收好,以後修煉到了關鍵時刻便能進入其中,半年時間說長不長,對你而言卻是足夠渡過境界關隘了。」
聞言南蔚眨了眨眼︰「不是現在就去用?」
駱承弼道︰「你現在是築基八重,現在就去使用雲霄谷的修煉時長,不覺浪費?」
南蔚道︰「數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以後有以後的機緣,現在我倒是認為可以借此來盡快提高修為。」
駱承弼竟也並不意外︰「你說的倒也有點道理,但南蔚,你真的打算直接用掉?」
南蔚十分認真︰「是的。師父,我想您其實也希望我如此,不是嗎?」。
駱承弼頓了頓,才道︰「竟然被你看出來了,不錯,我是希望你能盡快修煉,修煉盡快提升。」
南蔚道︰「因為清瓏師兄不知何時可能會找我和裴之衡的麻煩?」
駱承弼道︰「這只是一方面,不過另一方面,源頭也在清瓏身上。」
南蔚想了想,道︰「您是指青丘支脈?」
駱承弼頷首︰「不錯,正是青丘支脈。」他搖了搖頭,「從前我們九霄支脈與青丘支脈守望相助,關系十分密切而友好,也有許多共享的秘境遺跡等等。這一次,清瓏對本脈築基弟子下手,又因為本脈兩名化神而出走,他大約不可能再回太一宗,這就意味著青丘支脈從此少了一名化神真人。」
對一座支脈而言,化神真人雖然並不唯一,但也是至關重要的力量。
南蔚很明白,所以他更清楚,駱承弼口中向來交好的青丘支脈和九霄支脈之間,顯然已經生出了芥蒂。
這芥蒂平素可能看不分明,但到了關鍵時刻,就能顯露出這分芥蒂的不妙來。
就比如這一回,本是青丘支脈與九霄支脈共同開啟一處秘境,然後共同組織探索,一切都跟從前應該一樣,不會有任何問題。但實際上,無論駱承弼還是九霄支脈的其他化神,都清楚他們已經回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