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伏江又交代了南蔚幾句,無非是他的修為已經到了築基十一重後期,別一不就要突破成假丹了,還是直接成金丹對修士而言更有好處。
對此南蔚是完全不在意,他應了欒伏江幾句,就繼續修煉起來。
這是南蔚在雲霄谷里的最後一晚,經過改造的聚靈陣讓身周的元氣益發濃郁,幾乎每一寸都凝結成了實體一般,並且一刻不停地往身體里鑽。元氣入體的速度過快,難免讓體內經脈有種撐到的感覺,但一想起第二天就要離開,南蔚覺得撐就撐點吧。
不得不說,雲霄谷真是一處寶地,他在里面半年時間,就直接從築基八重到了築基十一重後期,突飛猛進得令人難以他偽造的是三靈根。
若是曾經的天命魔宗尊者南蔚能有這樣的修煉場所,他可以肯定自己能更加迅速修煉至還真境,說不定還真能渡劫成功。
第二天,南蔚出了雲霄谷,徑直回到住處。
遠遠的才瞧見屋檐一角,南蔚的魂念就感知到了前方熟悉的身影和氣息。
裴之衡正等在門外——他倚在院子內的一株樹下,此時又已經到了初夏時節,這棵樹上開滿了燦燦的粉色花朵,被風輕輕一吹,就有花瓣飄落下來,落了樹下那少年一頭一身。
若是換做別人,只怕會被這如斯美景給埋沒得無顏以對,但此時此地站著的卻是裴之衡。
那如畫的眉目在見到南蔚以後,眼角眉梢漾起一抹柔和至極的笑容,便是那團團簇簇的花朵也好似沒了顏色,只剩下仿佛泛著光華的一張臉。
南蔚盯著看了一會,腳下都有點邁不動步子了。
若非這個時候一道黑影閃電般從另一棵花樹上飛竄而下,直直往南蔚撲了過來,南蔚估計還會沉浸在這美景中流連忘返。
「老爺!」王大牛眼淚汪汪地撲向南蔚。
南蔚道︰「不許哭!」
王大牛的眼淚艱難地縮了回去,他撲到南蔚的——腳邊,隔著袍服抱住了南蔚的腳踝。
灰毛猴子仰著臉道︰「老爺,我好想你啊。」
南蔚道︰「我沒想你。」
王大牛嗚嗚︰「老爺,你都半年沒見我了,一點都不想我嗎,沒有我,誰給你端茶倒水誰任勞任怨……」
南蔚想了想︰「好吧,我偶爾也會想一想你。」
王大牛頓感安慰︰「老爺是世上最好的老爺。」
南蔚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心想竟然白額的精血都沒能挽救這猴子的智商,太遺憾了。
裴之衡這時才慢條斯理地走過來,伸手替南蔚拂落了方才因為王大牛的動作而沾到的幾枚花瓣︰「蔚弟,我知道你今日定會回來。」
南蔚嗯了一聲,修煉時長固定,絕不會多一日少一日,既然知道他什麼時候進入雲霄谷,自然就能知曉他何時出來。
裴之衡道︰「蔚弟,這些日子修煉辛苦了,不如整理一番後,陪我去吃東西?」
南蔚道︰「好。」
嗯,本尊不是順從了那可惡的偽造靈根後遺癥,而是善心大發地陪這小子。
早有僕役候在一旁等著南蔚的吩咐,待到南蔚仔仔細細洗漱一番,洗去了半年的塵埃,他出來的時候,渾身仍散發著陣陣水汽,發絲也還是濕的。
裴之衡道︰「怎麼不擦干?」然後轉頭四顧,試圖找到布巾替南蔚擦拭。
「不必那麼麻煩。」南蔚阻止了他的動作,催動靈元,用了一個小法術,轉瞬間一頭黑發便烘干了。
裴之衡卻有些遺憾地望著他的頭發,他其實很想親自替南蔚擦干,因為只要想象一下那順滑的觸感從指縫間流過的感覺,心中不知從何而來的不滿足就能稍稍被填滿一般。
南蔚換了身衣服,又神情凝重地對著須彌戒內越來越少的衣物發了會呆,才抬了抬下巴︰「走吧。」
裴之衡便拎起一旁的王大牛︰「好。」
王大牛很想從他手里掙開︰誰知道這個想跟自己搶奪僕人位置的裴會不會暗中算計自己!但灰毛猴子卻怎樣也掙不開裴之衡的手,那雙手看起來明明沒用什麼力道,但王大牛卻硬是動彈不得。
看吧,王大牛憤憤地想到,裴果然對自己做了手腳!
南蔚與裴之衡兩人並肩往坊市行去,兩個人步伐都不快,一路上卻是遇到了好些九霄支脈的弟子,吸引了眾多目光尾隨。
這也難怪,不論是南蔚還是裴之衡,都有在修士里也極為出眾的容貌,此時兩人走在一起更是仿佛有了加成一般,每個人都覺得眼楮快要被閃瞎了!
有膽大的女弟子往南蔚懷里丟香囊——可惜半路上卻被裴之衡攔截下來,然後扔了回去。
也有膽大的男弟子偷偷模模地跟在後面——可惜進入坊市之後要麼是被甩月兌了,要麼是被裴之衡警告地看過來,然後也被甩月兌了。
裴之衡一直知道南蔚長得好看,但還是第一次如此直觀地感受到這種好看所帶來的效果,讓他很想要將南蔚藏起來,誰也不給看到。
南蔚跟他不同,這一路上拋香囊也好跟蹤也好,都有不少的小美人,每一個南蔚都很願意多看他們幾眼。
當然,最好看的除了本尊自己,就是身邊的裴之衡了,所以若是裴之衡想要鞏固自己的地位排除掉其他美人,南蔚也沒有意見。
這一次裴之衡帶南蔚去的是又一家飯館,這家飯館開在坊市的盡頭,現下已是飯點,飯館里面已是人滿為患。不過在南蔚二人進門以後,還是有伙計殷勤地迎了上來,並且十分干脆地表示有空位!
坐下之後,南蔚百無聊賴地托著下巴,隨意听著四周人群的聲,直到有一桌人的對話傳入耳中,他才眼前一亮,來了興致。
點完菜的裴之衡一眼就看出他似是興致勃勃,便問︰「蔚弟,莫非你遇到了什麼好事?」
南蔚偏頭挑眉道︰「提前知道了一點青丘支脈的動向,算不算好事?」
裴之衡屏氣凝神听著周遭的聲響,然後迅速確定了目的︰「是那幾個?」與他們隔了一段距離,大約是幾個青丘支脈弟子。
「嗯。」南蔚點頭,「看來對于半年後的虹島秘境,青丘支脈是勢在必得啊。」
裴之衡毫不意外︰「那是自然,我們九霄不也如此?」
其實從前九霄支脈與青丘支脈同氣連枝,共同探索虹島秘境,分外和諧。然而自打出了清瓏真人這樁事,兩支脈縱使不劍拔弩張,卻也有了暗別苗頭的趨勢。
「不必再理會他們。」見南蔚還在關注,裴之衡眸色微凝,落到南蔚臉上才變得柔和,「任他們做出何種伎倆,只管打回去便是。」
南蔚贊同道︰「話雖如此,不過……」他笑眯眯地將偷听到的內容說了出來,「青丘支脈想要將參加的人限制在金丹期,莫非我們九霄金丹弟子數量不足?」
听到他話中那個「我們」,裴之衡眼底閃過幾分愉悅神色,然後告訴南蔚︰「不錯,尤其是近段時間,本脈有好幾位金丹期的師兄都晉階元嬰,包括淳于師兄,而新晉成丹的,只有我一人。」
南蔚道︰「如此說來,其實真要論同代弟子的修為,青丘支脈不如九霄才是?」
「嗯,只不過虹島秘境對進入其中的弟子修為要求必須在金丹及以下,考慮到築基弟子進入其中危險性頗大,青丘支脈若要趁機提出這等要求,也是恰好掐住了本脈的七寸。」
聞言南蔚卻是微微一笑︰「其實也不要緊,有你,有我,還有什麼好怕的。」
裴之衡一愣︰「蔚弟,你結丹了?」
听到這句話,南蔚還沒有做出任何反應,一邊蹲著的王大牛卻首先看向了裴之衡,心中敲響了警鐘。
可惡,這個裴,難不成想要獨闢蹊徑,從吃食上獲得老爺的青睞?不行,王大牛思來想去,決定一定要練就一手好廚藝!
半年時間一晃就過,好象才從雲霄谷里出來,虹島秘境的開啟就近在眼前了。
那日听到了青丘支脈弟子的竊竊私語後,南蔚也曾同駱承弼提起過,不過駱承弼卻是一點也沒有放在心上,只說︰「不必理會,到時候你只管進去秘境。」
然後到了秘境將要開啟的時候,駱承弼過來告訴南蔚︰「此次青丘支脈提出金丹期以下不能進入,所以你得先顯示自己不下于金丹期的實力。」
南蔚︰「……」你半年前不是還說只管進去便是……
駱承弼大約也想起了之前的話,卻是嘿嘿一笑︰「徒弟啊,有時候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的,你要明白這個道理。」
南蔚道︰「那我可不可以干脆不進秘境?」
駱承弼道︰「不行,這可是計劃好的事情。」
南蔚斜眼瞅他︰「這個時候又變成計劃好了!」
駱承弼模了模鼻子︰「誰叫你這半年都沒結丹呢,若是晉階到金丹期,豈不是萬事大吉。」
南蔚︰「……」
論起厚顏無恥來,本尊真是萬萬比不上駱承弼此人!
當日出了雲霄谷以後,分明是駱承弼提出讓南蔚不要結丹,叫他一直壓制修為,最好是進入到虹島秘境內找到某個地方再結丹,對成丹及金丹品級都有好處,現在他卻倒打一耙。
大概是南蔚的眼神說明了一切,駱承弼生硬地轉了話題︰「本脈與青丘支脈一致決定先進行一次擂台賽,由兩支脈各出五名金丹,凡是能打敗其中任意一名,就能具備探索虹島秘境的資格——我還有事先走了,南蔚你好生努力!」
然後南蔚就眼睜睜看著駱承弼消失在了面前。
當然,實際上,南蔚對需要擂台挑戰一事沒有什麼所謂。而且不結丹的決定,當然也不光是因為駱承弼的建議。若他真想結丹,便是再來一打駱承弼,也阻止不了他。
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因為從築基八重到十一重,南蔚修為精進過快,雖說是在雲霄谷這般特殊的寶地內,又有粉骨碎身拳,卻也還是稍稍放緩步調鞏固一番修為更有益處;另一方面,則是據駱承弼描述的虹島秘境內那處地方,讓南蔚想到了一個奇妙的傳說。
距離秘境開啟,只剩下三日時光,九霄支脈與青丘支脈共同舉辦的擂台挑戰,便在這一日正式拉開了帷幕。
「蔚弟,我陪你去。」裴之衡自然知道南蔚要去做什麼,一大早就跑了過來。
南蔚道︰「不用你陪。」
裴之衡甚是自然地換了種說法︰「我想去看擂台挑戰,順便去看你。」
南蔚道︰「好。」
裴之衡唇畔的笑意頓時加深了幾分——數年,南蔚跟從前卻其實沒有什麼兩樣。
南蔚渾然不知他此時心里在想什麼,往前走了幾步就發現裴之衡沒有跟上,他便自然而然地放慢了腳步。
擂台挑戰的地點,已經來了許多弟子。有的是被選中的金丹弟子或者與他們交好之人,有的是想要挑戰一二拿下探索秘境資格的築基大圓滿修士,也有的是純粹來觀戰的,一時間顯得頗為熱鬧,不像是修真宗門,倒像是凡人城市的菜市場一般。
直到被請來見證此事的洞烏支脈一位化神真人發話,現場才倏然安靜下來。
接著十位金丹弟子一字排開,各自盤腿坐在一張擂台上。
南蔚順著看,就發現其中大都是金丹一重天的修士,修為最高也沒有超過金丹三重天。
然後他就對上了其中一人的雙眼,那人對南蔚擠了擠眼,咧嘴一笑露出虎牙。正是當日興山礦場任務中,與南蔚一同前去的女圭女圭臉金丹邢裕安。
「小師叔。」不知什麼時候,白謹也走了過來。
南蔚應了一聲。
見他的目光落在邢裕安身上,白謹就道︰「此次裕安師弟被抽中了,若是小師叔不嫌棄的話便選他挑戰。雖然我知道小師叔定是沒有問題,但若是能不費吹灰之力,也犯不著多花些氣力。」
真會……南蔚笑眯眯地道︰「有道理,那就這麼說定了。」
裴之衡看了看白謹,又看了看邢裕安,自然認出這兩人是當初與南蔚一同前往興山礦脈探索之人。
而在看到他們跟南蔚一副頗為熟悉的模樣後,裴之衡就下意識地往前一步。
白謹正要再跟南蔚,眼前就插了一道身影過來。
「裴師弟。」白謹並未在意,反而笑著往後退了一步,讓出些許空隙,「之前我一直在閉關修煉,還沒來得及恭喜你結丹呢。」
裴之衡客氣地跟他說了幾句話,見南蔚並無搭理白謹的意思,心頭悄然升起的酸澀頓時一掃而光。
白謹心知他二人要好——之前在興山礦脈里的情景還歷歷在目呢,他過來也只為跟南蔚說一說現在的情況,見他們兩個頭挨著頭低聲輕語,仿佛自成一界,旁人根本無法參與進去的樣子,白謹不由地心中一動,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然而等到南蔚選了邢裕安,青丘支脈那邊即刻冒出來一個化神真人︰「不可!」
南蔚眨眨眼,果然不出他所料,青丘支脈有人來節外生枝了。
這化神道︰「同一支脈若是關系相熟,有人相讓怎麼辦?倒不如還是交叉進行,這樣也穩妥一些。」
南蔚無可無不可地看了他一眼,扭頭瞧向青丘支脈的五名金丹。
然後他十分隨意地輕輕一躍,跳上了其中一座擂台。
這一下,包括九霄支脈的眾人在內,擂台下幾乎全部弟子都吃了一驚。
要知道五名金丹,大都是一重天修為,最高的那個三重天,卻正是南蔚現在所在的擂台之主。
裴之衡一點也不擔心,只氣定神閑地盯著南蔚看——比較起來他寧願南蔚跟此人而不是同邢裕安交手。
擂台上盤坐之人慢條斯理地站起身來。
此人較一般人要高許多,比南蔚也要高一個頭去,此時站在南蔚對面,益發顯得氣勢高昂,先聲奪人。
兩人行了禮又交換了名姓,這名叫付雲丹的修士就手指一張,便有一柄飛劍浮動而出,犀利劍氣隨之往南蔚直刺而來。
光看體型像是體修,不曾想他其實是一名劍修,南蔚心念電轉之間,腳步微錯,同樣是催動靈元,已是用一樣防御法器將其攻擊擋了下來。
白謹看了眼裴之衡,不禁好奇道︰「裴師弟,你似乎一點也不擔心小師叔?」
裴之衡微微一笑︰「蔚弟肯定沒問題的。」
白謹道︰「我之前也這樣認為,但現在我想起來了,此人是付雲丹,他可是青丘支脈中金丹期的佼佼者。雖然他修為同我相仿,但實力來說我卻要甘拜下風,據說他也有過好幾次以弱勝強的戰例,甚至曾戰勝過金丹五重天的師兄。」
大約是自恃如此,那名青丘支脈的化神才會格外老神在在,眼角眉梢都是志得意滿。
誰知裴之衡還是道︰「無妨,蔚弟定能解決。」
白謹沒想到他對南蔚有這般信心,聞言便不再,只專注地觀看。
付雲丹的飛劍格外靈活,恍惚間仿佛真形成了活物一般,見南蔚動用了防御法器,自知一擊未能奏效,他手指微動,那飛劍就劃過一道奇妙的弧度,又回到了他手邊。
然後付雲丹便再一次掐動法訣,卻見飛劍就開始分化劍影,一分二,二分四……直至生出無窮無盡般的劍影,這些劍影悉數往南蔚攻來!
「一劍生萬法!」
擂台之下,有人驚呼道。
青丘支脈的化神就又露出一絲得意神色。
便是裴之衡表情也是微凝,注視著擂台上的付雲丹,不知在想著什麼。
白謹吃了一驚︰「能在金丹三重天便修煉成這種劍技,此人的天賦實在可怕。」
但當他再往裴之衡看去,卻見他表情已經迅速舒展開來,白謹心下頓時一松,覺得既然裴之衡這般有信心,加上在興山礦脈內也見識過南蔚的不同尋常之處,他也該對南蔚有信心些。
此時那無數劍光籠罩擂台,南蔚都仿佛要淹沒在了這鋪天蓋地般的劍影之中。
青丘支脈化神露出笑容,剛想。
洞烏支脈化神也站起身來,似是準備著宣告挑戰結果了。
誰知就在這時,青丘化神面上表情忽然僵住了。
洞烏化神先是一愣,繼而就露出了幾分意味深長的神色來。他知道南蔚輩分不低,算起來跟自己也是平輩,且在入門渡天河時據說十分難得,卻沒想到第一次見到這少年,便看到了如此令人嘆為觀止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