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何老娘態度的轉變,這一個年過得格外歡樂。
吃年夜飯時,何子衿還舉杯說了好些個吉利話的祝酒辭,何老娘听的嘴都合不攏了,直道,「真真個嘴上抹了蜜,怎的這般會說。」
何子衿嘴甜,「我這是像祖母唄。」又是逗得何老娘一樂。
待一大串吉祥話說完,一家子舉杯,何子衿被允許喝了一小杯果酒。何老娘就道,「給丫頭換甜湯吧,酒這東西少踫為好。」她還記著何子衿抓周抓個酒杯的事兒呢,生怕何子衿以後做個酒鬼不好嫁,剩在家里可就發大愁了。
何子衿還不知道何老娘已經發愁她嫁人的事呢,她在想,什麼時候等她娘發了財,自家釀些酒來才好呢。這年頭,講究自給自足,有錢人家都會自家釀酒的。她舅就會釀土酒,雖沒法跟酒鋪里賣的酒比,也還有些酒味兒的。何子衿不想釀土酒,她想釀些果子酒來吃,既養顏又美容,還好喝。
說到養顏美容的事,過了年,何子衿還是提醒了她娘一下,叫她娘買些好點的胭脂水粉來用。沈氏年輕,前幾年不大用胭脂水粉,就眉目如畫,清麗過人。關鍵是,以前在村子里,小地方,用胭脂水粉的人都少,沈氏也不大會用。後,嫁進碧水縣,沈氏成了城里人,也買了些,仍是不大用。如今這一二年方漸漸用起來,何子衿說,「這些胭脂水粉,只能顧個面兒,娘,你該買些珍珠粉啥的用。」
沈氏笑斥,「真是個小敗家,珍珠粉?你知道珍珠粉得多少錢?」
何子衿道,「其實很多東西都可以用啊,用豆腐敷臉就能變白,皮膚也好,比用胭脂好多了。」其實她是想說貼黃瓜片啦,但這剛開春,哪里來的黃瓜喲。而且,家里這個條件,太貴重的也用不起啦,何子衿就挑了個最接地氣的說。
沈氏根本不信閨女的話,「胡說八道,豆腐是吃的,怎麼能敷臉?」
「豆腐能吃就能敷臉,胭脂能吃嗎?娘買的胭脂都不是好胭脂,肯定越用越丑。」因為說她娘丑,何子衿挨了一彈指。
何子衿是不管她娘了,她想著自己打小保養一下,于是,天天叫她娘買豆腐給她敷臉。她娘簡直要瘋,閨女那女敕皮子,一掐能掐出水來,也不知瞎敷個甚,還天天糟蹋小半塊豆腐一勺子蜂蜜。為了不糟蹋東西,沈氏半信半疑的也跟著敷起來。
何子衿超會拍馬屁,每天都會粉真誠的對她娘說,「娘,我覺著你臉好水好女敕啊!」
等到洗頭時,何子衿又攛掇著她娘用雞蛋來保養頭發,這是有據何查的,紅樓夢里的丫環就用這個。說句老實話,何家現在的生活不一定及得上賈府的丫環。
豆腐都敷臉了,沈氏覺著也不差雞蛋護發了。當然,這都得偷偷模模的干,要是叫何老娘知道,還不得罵這母女二人敗家啊。
何氏本身就年輕,只要稍稍有些美容意識,效果還是很明顯的,何況夫妻之間更有一種不可與外人道的微妙感覺。何氏自認為不是個丑人,但,現在看來,必要的保養還是要滴。
何氏有了保養意識,就不只是保養臉的事情,連著穿戴俱都精心起來,還大手筆的給何子衿買了一盒潤膚膏。這是碧水縣胭脂鋪子里最好的潤膚膏脂,據說里面就摻了珍珠粉,要兩百錢一盒。一盒只能用一個月,過期就要壞的。
何子衿很是感動了一回,後來才知道她這盒是她娘講價三百錢兩盒,捎帶著買的……
何氏自己也要用,閨女是順帶。不是何氏不疼閨女,實在閨女如今女敕的很,不用潤膚膏也沒啥,但,既然三百錢兩盒,給閨女一盒就給閨女一盒吧。讓閨女自小有些愛美意識,也不是壞事。
母女兩個朝美容的大道上狂飆而去,何恭今年運道不錯,秀才試下來,榜上有名,雖只是中等,也是正經的秀才了。
何老娘樂的險厥,一迭聲的吩咐兒子,「先,先去給你爹上香。告訴你爹,你中秀才了!咱們老何家,出秀才了!」最後一句高亢的都尖銳起來。
多年苦功天不負,何恭自己也高興,一笑,「是。」
沈氏抿著嘴笑,「鞭炮早就備下了,咱們門前拉一掛,也添些喜氣。」
何老娘頭一遭看沈氏這般順眼,笑贊,「這個備的好。」
沈氏是悄悄備下的,丈夫失利好幾年,若叫丈夫知道提早買了鞭炮,難免心思重,索性悄悄備下,若中了就拿出來放,中不了就擱年下用,也糟蹋不了。
何恭去給祖宗上香,沈氏命人拉鞭放炮,又跟何老娘商量著,去相近的親戚家報喜。何老娘心情大好,忽就想起沈素,問一句,「小舅爺不是也考秀才了,中了沒?」
沈氏笑,「阿素念書,一向沒用心。」
何老娘道,「小舅爺年紀小幾歲呢,這也不用急。功名多是天意,天意到了,自然能中。」
難得婆婆說出這樣中听的話來,沈氏笑,「您說的是。」
婆媳兩個商量著是擺酒還是如何慶祝,還有給先生的禮物,就是族譜那里,何恭有了功名,也要格外添上一筆的。
何老娘再三對沈氏道,「你以後啊,比我有福氣。」
沈氏笑,「有了功名,是咱們一家子的福氣。」
「是,是。」何老娘臉上笑意不斷,眼神都格外明亮,嗓門兒亮堂的很,「趕明兒,咱們一人做身綢衣來穿!」雖說現在有錢就能穿綢,到底不比如今穿著有底氣,兒子都是秀才啦!別人見了她,客氣的也要稱一聲老安人。
沈氏自然不會掃婆婆的興致。
不一時,陳姑媽就帶著小兒子過來了,進門便笑,「我早命人打听著秀才榜來著,知道阿恭中了,我簡直一刻都坐不住!,你可是咱們老何家的功臣啊!」整個何氏家族都沒一個舉人,何恭這秀才考出來,起碼在家族里算是出人頭地了。再從何恭這支論,何恭也算開天闢地頭一份。所以,陳姑媽才會說何老娘是何家的功臣,因為何老娘培養出了一個秀才兒子啊!
何子衿是頭一遭意識到,原來在這個年代,能考中秀才已是相當了不起的一件事情了啊!
何家的熱鬧自不必提,族長都親自過來了一趟表示對何恭的贊賞。族長想著,何恭這才二十出頭便中了秀才,便是再熬二十年,能熬出個舉人來,何氏家族在碧水縣的地位頓時不同。族長還特意帶了孫子何洛過來,托何恭有空指點何洛的功課。
何恭哭笑不得的應了。何洛重新瞻仰了一回他經常見的恭五叔,就去找何子衿玩兒啦。
何家擺了一日酒慶賀,第二日,沈素也來了,自然恭喜了何恭一番。沈素是個心腸寬闊之人,他落榜也非一日了,姐夫有出息,沈素是替高興,總算在何家熬出頭了。
不過,沈素也受了些感染,回家同妻子道,「、子衿都穿上綢了。你莫急,我今年必要苦讀,待明年定也叫你和孩子穿上綢。」
江氏產期就在眼前,她習慣性的將手放在月復前,柔聲寬慰丈夫道,「你有這個心,我穿不穿綢都高興。」
沈素道,「有這個心,也得能辦成這事兒才行。」
很快,沈素落榜的失落便被長子的誕生驅散了。其實,頭一個孩子,不論兒女都一樣,當然,兒子的話自是更好。
沈素第二日就駕車到何家報喜,沈氏自是喜不自禁,便是何老娘,這會兒正在高興兒子中秀才的事,听到沈素得了兒子,亦是滿面笑意,道,「大喜大喜,明兒個洗三吧?」
沈素笑,「是。就是不知道、姐夫有沒有空?有空的話,熱鬧一日,也是我那小子的福氣。」他素知何老娘刁鑽,故此當面問出來,省得為難。
「哪里的話,便是沒空也要去湊湊熱鬧的。」兒子是秀才啦,何老娘非但好,她還很有往外顯擺顯擺的意思,何老娘笑,「要是小舅爺不嫌麻煩,明兒我也跟著去沾沾喜氣。」
沈素連忙道,「您喚我名字就是,您老人家若肯去,我求之不得。」
何老娘哈哈大笑,「這就說定了。」又問孩子什麼時辰生的,可取名字之類的話,及至晌午,大手筆的拿銀子出來讓廚下置辦了好菜,對何恭道,「今日阿素必要趕路回家的,咱們不是外人,不必虛留他。你好生陪他用飯,只是酒不可用,不然他一路駕車再不能放心的。」又吩咐沈氏,「現在讓周婆子做燒餅怕來不及,著她去外頭買一些,再配些上醬肉,給阿素路上帶了吃。」
沈氏真覺著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婆婆這般開眼,沈氏自然笑應。沈素直道破費,何老娘笑,「家常的東西,哪里說得上破費。這路上道遠,你帶著,我也放心。」
沈素笑著道謝。他姐都嫁何家五年了,何老娘頭一遭待他這般親近,心說這老太太反常的厲害,若不親眼所見,他都不能信。
沈素是個玲瓏人物,哪怕心下生疑,面兒上都不會顯出什麼,倒是何老娘待他親近,他待何老娘也恭敬許多。唯何子衿挑個沒人的時候,在她舅耳邊嘀咕,「自從我爹中了秀才,祖母就這樣了。連給我買了五天果子吃啦。」
難怪了。
沈素不禁一樂,拉一拉外甥女的羊角小辮兒,想著,下回讓生個閨女才好。
明日就要去長水村參加沈素長子的洗三禮,待沈素告辭,何老娘喚住沈氏問可備了什麼東西。沈氏道,「打了幅銀鎖,還有我先前抽空做的兩身小衣裳。」鄉下洗三禮,如沈氏這般就是大手筆了,非得至親才會送這樣的厚禮。
何老娘想到兒子如今身份不同,罕見的道,「簡薄了些。我這里有先前你姑媽給我的桂圓紅棗,這東西產婦吃了也滋補,一並帶去吧。」
沈氏忙道,「那是姑媽給母親的,母親放著吃吧。」
何老娘眼皮一翻,瞪何子衿,「擱我這里也是全進這饞嘴丫頭的肚子。」她這里有啥好吃的,討債鬼丫頭比她老人家都清楚,何老娘幾次騙何子衿說東西吃光或是換地方藏了,都能給何子衿一一識破,鬧得老娘怪沒面子的。以至于老娘現在自暴自棄,好吃的也不鎖著放了,隨何子衿吃好了!
沈氏心道,怪不得如今閨女都不鬧著叫她去給買點心吃了……想到閨女的難纏,沈氏有些歉意,「母親都把子衿寵壞了。她再淘氣,您跟我說,我教訓她。」她雖與婆婆不睦,卻並不是不明事理一味慣孩子的脾氣。
怎知何老娘根本不領沈氏的情,再一翻眼皮,轉而教導沈氏,「咱們可是秀才家,哪兒能跟那些粗野人家一樣。小孩子家,可懂什麼?無非是饞嘴罷了,為吃個東西,也不至于,倒像吃不起似的。」對何子衿道,「再去抓一把拿去吃吧,剩下的明兒給你外祖母帶去。」
沈氏再不同情何老娘︰你這樣的,活該給我閨女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