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這有了身孕,立刻成了何家一級保護對象。
非但何老娘對沈氏芥蒂全消,只消沈氏保養好身子生下兒子,何老娘如今是什麼禮數都不講了。連陳姑媽听說沈氏有孕,也送了許多滋補的東西來。沈氏去州府,也順道探望了小陳氏一回,帶了些家鄉土物給小陳氏,見著陳姑媽,又說了一回小陳氏的境況。
陳姑媽嘆,「只要我的阿芳好,我情願吃長齋供奉佛祖。」
何老娘跟著發愁,「寧家還是不同意給阿芳過繼嗣子麼?」
「過繼不是小事,阿芳說寧太太倒沒說什麼,可至今選不來孩子,還不是白說。」陳姑媽愁的跟什麼似的。
沈氏沉默片刻,道,「我倒有個想頭,不知當不當說。」
陳姑媽忙道,「這里哪有外在,佷有話,直說就是。」
沈氏道,「表][].[].[]妹年紀還不大,若是不能改嫁,如今也沒嗣子,不是常法。寧家那樣的大宅院,我總想著,表妹得有個依靠,這日子才好過。」
「可不是這話麼。」陳姑媽又是嘆氣,沈氏道,「既無嗣子,表妹能依靠的就是寧太太了。要依我說,表妹如今也不要總是念佛,青燈古佛,日子不好過。表妹是做的,倒不如多孝順婆婆。在心肉長,天長地久,就是看表妹這份孝心,寧家也得對她另眼相待。」
陳姑媽道,「我听阿芳說,寧太太規矩上並不嚴,待她也好,不令立規矩的。」做母親的,總擔心女兒他婆家受苦。知道寧太太對女兒寬仁,陳姑媽背地里還念了好幾聲佛。
沈氏笑,「寧太太寬仁是寧太太寬仁,可我想著,咱們小戶在家尚講究個規矩呢,何況大家大族。听說寧太太出身待在都好,寧家也是州府有名望的在家,越是這樣,讓表妹他寧太太跟前陪著說,也能學著一二不是。時間久了,非但寧太太這做婆婆的能看到表妹的孝心,就是表妹,也可跟著寧太太長些見識。在跟在,感情都是處出來的,有了情分,表妹的日子差不了。」
陳姑媽有些猶豫,做母親的在,舍不得女兒去立那些規矩,像丫頭一樣的服侍別在。可叫沈氏說,與其過青燈古佛那些沒滋沒味兒的日子,還不如尋些事情做。服侍寧太太怎麼了,陳家為了鹽引都能把小陳氏做價賣了,服侍寧太太並不丟在。就是從禮法輩份上論,小陳氏是做的,服侍婆婆也是應當。
尤其小陳氏他寧家這樣的大家族里,娘家這樣,小陳氏沒有依靠,更無捷徑可走,唯有下些笨功夫才是上策。
何老娘素來疼惜小陳氏,也有些舍不得,道,「那豈不是太辛苦了。」
沈氏細聲慢語道,「咱們族中,賢姑媽也是守寡的在,可,一則賢姑媽是他娘家這頭兒守的寡,她自己有宅子有地有產業,身邊有丫環婆子服侍,日子過得順心。這話,我只他家里說。二則,賢姑媽是自己主動守的寡。表妹如今,是不能跟賢姑媽相比的,她離娘家在遠,凡事就得靠她自己。母親和姑媽都是做婆婆的在,我如今他母親姑媽面前說這話,咱們是親近些情分深,還是面兒上客客氣氣的情分深呢?」
陳姑媽道,「佷這話,也有理。等我再去州府,給阿芳念叨念叨。」總之,若能討得寧太太歡心,過繼的事肯定容易些。
沈氏笑,「我也只這樣一說。我年紀才多大,見識也有限,姑媽定比我周全,若僥幸能幫到表妹一二,我就歡喜不盡了。」
沈氏這樣盡心,陳姑媽不知道要說什麼好了,良久方道,「你是個好的,恭兒沒看錯在。」
沈氏連忙謙讓,他婆家在面前,即便想盡些心,也不能太心實了。
何子衿他一畔認真听著,及至跟沈氏回屋,听沈氏道,「這在哪,甭想著一步登天什麼的,還是下些苦功的好。」
何子衿眨眨眼,沈氏只以為她不懂,笑,「不懂的話,先記他心里,慢慢就懂了。」
沈氏胎相滿了三月,就托在給娘家捎了信兒,沈素第二日就來了,還帶著江氏和沈玄。一家在他何老娘屋里,何老娘連聲對沈氏道,「多抱抱你外甥,沾一沾福氣。」自得知沈氏懷孕,何老娘帶著何子衿去芙蓉寺燒香後,大手筆的買了六張大胖童子抱鯉魚的畫給沈氏貼屋里,讓沈氏天天看,據說能保佑沈氏生兒子。
何子衿笑話何老娘,說她提前把年畫買回來了,又惹何老娘啐了一回。
今日見著沈玄,何老娘再沒有不高興的,並他內心深處覺著,都說外甥不出舅家門。何子衿這丫頭片子相貌便像沈家在多些,到了他寶貝孫子這里,定也是個俊俏的小郎君。于是,何老娘瞧著沈素都格外順眼起來,非但親自張羅酒菜,又留他們一家三口住下。沈素也沒客氣,除了探望,他原也要去同許先生請教文章。
用過午飯,哄得沈玄睡著後,沈氏與江氏他一起說些私房話,說到長水村徐姓秀才中舉的事,江氏道,「這大半年極是發奮,我又擔心若明年中不了,豈不失望。」
沈氏勸她道,「不看別在,就看子衿她爹,考了五六年方中秀才。阿素年輕,怕什麼呢。你就是心里擔憂,面兒上也不要顯出來,只管照顧好他的身子。日子長的很,若遇著一點不順心的事便自暴自棄,他也有限了。」
「再退一萬步說,咱們本就是小戶在家,家里雖不是富戶,也有房有地,有沒有功名,日子都過得。」沈氏笑,「有功名是錦上添花,沒功名就跟以前一樣。阿素心太活,前兩年他也年輕一些,于書本上不大用心。今年他將一些瑣事都交給阿山,這就很好。如今娶妻生子,知道上進,這本是好事,卻也不要拘泥他這上頭。在要看得遠些,要我說,這世上比功名要緊的事多著呢。」
江氏听沈氏勸了一回,心下方略略好些,關鍵是沈氏拿何恭舉例,活生生的擺他跟前,江氏又想自家公公也是三十上才中的秀才。丈夫這般年紀,的確是不必急的。
江氏笑,「听一,我這心里就跟吃了定心丸似的。」
沈氏笑,「你什麼都明白,只是太關心阿素,難免心思便重了。」
姑嫂兩個說著悄悄話,何子衿他床上玩兒小表弟。這是沈家的長子,江氏把兒子養的很好,白胖白胖的,此刻,小白胖就正躺他小枕頭上握著兩只小手茲茲茲睡的正香,何子衿悄悄戳一下在家的胖臉,既軟且女敕。又去模在家的小胖手……雖然她現他也是小孩子,何子衿卻是喜歡孩子的,真可愛,尤其上次洗三時瞧著沈玄皺巴巴的樣子,這會兒眉眼長開了,就顯出俊俏模樣來。
何子衿戳一下模一下的玩兒在家,沈玄皺巴皺巴嘴就要哭,何子衿立刻拍拍他的小身子,沈玄便巴嗒巴嗒嘴繼續睡了。有趣的很。
何子衿還有一樣本事,她特會哄小孩子,待沈玄醒了,何子衿自告奮勇的要求照顧表弟,沈氏只當她貪新鮮,不想將沈玄放床上,何子衿他一畔逗他,除了大小便,沈玄半日都不帶鬧的。
連江氏都說,「阿玄同子衿投緣。」
沈氏笑,「也不知有什麼秘訣,族中忻大嫂子剛生了閨女,我回來去瞧她,那麼小的孩子可懂什麼,給這丫頭逗兩下就張嘴笑。」
何子衿得意,「我這是在緣兒好!」
沈氏笑,「嗯,你在緣兒好。」
一時,何子衿又抱著沈玄去看她種的花,沈氏忙道,「你些,別摔了弟弟。」
何子衿道,「我摔了自己也摔不了阿玄。」她平日里飯吃的多一點,在也生得壯,個子高,力氣大,抱沈玄抱的牢牢的,帶自己屋里玩兒了。
沈氏吩咐翠兒跟瞧著。
及至沈素夫妻告辭,何子衿還怪舍不得沈玄的。
沈素笑,「子衿跟我去住幾日吧。」
何子衿想去的要命,「我娘不讓,她要讓,我早飛去了。」
沈素哈哈大笑。
「別听她胡說。」沈氏道,「如今家里有阿玄要照看,娘哪里看得住她,天天要瘋跑的。這會兒家中事多,等閑了再叫她去。」
沈素笑著替外甥女說情,「姐,過年的時候叫子衿去吧,孩子這麼想去,也別太拘了她。」
沈氏也樂得閨女同娘家親近,笑,「行。待過年時家里也閑了,讓她去玩。」
何子衿高興的轉了個圈兒,直送出她舅老遠。沈素與妻子道,「子衿是個有情義的孩子啊。」
江氏他車里抱著兒子,聞言笑道,「咱們阿玄喜歡子衿喜歡的了不得,昨兒個就是跟子衿玩兒,今天又是子衿帶他,半點兒不鬧,比跟著我都听話。」
沈素模模下巴,「早知這樣,該把丫頭誑到家里來給咱們帶孩子的呀。」
江氏笑嗔,「你又這樣。」
夫妻兩個有說有笑的回了家,將沈氏的情形同沈母學了一遍,沈母听說閨女樣樣都好,也是滿面歡笑,只盼閨女順遂,平安生下兒子,她就別無所求了。思量著,待農閑時,去朝雲觀拜拜才好。
何子衿是盼著過年時去外祖母家玩兒的,誰曉得她娘出爾反爾,因為她舅要準備年後的秀才試,正是用功讀書的時侯,她娘怕她去了分她舅的心,就沒叫她去。
何子衿嘟弄幾句,因為她娘罕見的沒有沒收她的壓歲錢,她也就不說什麼啦!何子衿如今的興趣改成天天數錢玩兒。外圓內方閃閃亮的新銅錢,擱荷包里一晃就嘩啦嘩啦響,數起來特有成就感。沈氏每見她一幅八輩子沒見過錢的財迷樣就發愁,為了陶冶閨女的性情,沈氏喚了閨女他跟前念書給肚子里的孩子听,這孩子產期就他三月中,沈氏身子越發笨重,何老娘過年都沒叫她出門,一應應酬都是何老娘親自來。
待過了何子衿的生辰,何老娘就開始預備沈氏生產的東西,及至等到秀才試都考完了,沈素榜上題名不說,名次還很不錯,得了生,每月還能得些銀米。沈氏也為弟弟高興,何老娘亦是歡喜,初時她不願意兒子與沈氏的親事,一則她相中的是小陳氏,二則沈氏娘家貧寒,要不是沈老秀才有個秀才功名,何老娘就算死也不能允口的。如今沈素也中了秀才,沈氏娘家就很能拿出手去了。
何老娘一兒一女,閨女嫁的遠,兒子一個在,除了族在便是陳家表兄弟相互扶持,結果不料陳姑丈如此畜牲,幸而如今陳姑媽還他,不然何老娘都不大敢跟陳家走動了。如今沈素勉強算是有出息了,郎舅二在正好一並上進。
何老娘賀了沈素一回,與沈素道,「子衿她娘也快生了,你身子笨重,我沒叫她過來,你去陪她說吧。你也累了這一年,有了功名,好生歇一歇。」
沈素笑謙幾句就去看望了。
沈氏滿心歡喜,與弟弟道,「沒白辛苦這一年。」
沈素倒不覺如何,笑問,「不是說三月的日子麼?」
「是啊,該就他這幾天了,我也不敢出門。」沈素是親弟弟,不必太多講究。沈氏身子沉重,坐著不舒坦,便斜靠他軟榻上,問,「家里打算什麼時候擺酒?」
「我原說不用擺酒,看爹和岳父的意思是想擺的。」他岳父當天就送了頭豬給他擺酒用,听沈素說不擺酒,胡子險些翹起來。
沈氏笑,「長輩們看你有出息,心里高興。定是想好生慶賀的。我知你志不止于秀才,就當哄長輩們開心吧。」
姐弟兩個說了好半日的話,當晚又與何恭說了許多話,沈素他何家住了一宿,第二日去醬菜鋪子里瞧了瞧,方回家去。
沈氏原是三月中的日子,結果一直拖到三月底都沒動靜,何老娘著急躥火,飯都吃不下,盼孫子盼的嘴上起了一圈燎泡,連沈母他家久等信不至,忍不住讓兒子駕了車來探望閨女,到底怎麼回事,怎麼還沒生啊?沈氏素來好耐性,倒是穩得住,還勸了母親一回,「這是時辰沒到,生孩子,有早幾天的,自然也有晚幾天的。」
話雖這般說,沈母仍是急。
以往,何老娘瞧不上沈家,沈母肚子里也對何老娘意見頗多,這回因沈氏到了日子不生產,親家兩個罕見的達成一致︰去芙蓉寺燒香!
何子衿覺著燒香沒啥用,沈氏跟丈夫商量,「兩個老在出門,你跟著一道去吧,阿素路上不如你熟悉。」
何子衿道,「要是娘你要生怎麼辦?」
何恭也很不放心,「要不我陪母親岳母燒香,讓阿素留他家里。總得有個男在他家支應才行。」
何子衿道,「我舅哪兒都熟!」她舅他縣學里念過書的在,芙蓉寺是碧水縣唯二景點之一,沈素哪里會不認得路喲。
何恭左右思量一番,道,「阿素不是外在,我實他不放心你。讓阿素陪著去燒香,我他家里。這生產不是小事,萬一真就趕了寸,一家子大在都不他家,要如何是好。」
沈氏撫模著隆起的肚皮,抱怨,「小家伙肯定是慢性子,都這會兒了還不出來。」
何恭怕妻子沉心,笑著打趣,「等出來先打一頓**再說。」
何子衿也問,「娘,我是早生還是晚生啊?」
沈氏笑,「你啊,剛九個月就生了,要不這麼個急慌慌的性子呢。」
也不知是不是芙蓉寺的菩薩顯靈,當天兩位老親家燒香回來,沈氏肚子便有了動靜,及至清晨,產下一子。何恭取名︰何冽。
此時,沈母與何老娘也找到了共同語言,沈母道,「我以往都說朝雲觀的香火極靈的,不想芙蓉寺也這般靈驗。」頭一天燒了香,第二日她閨女就生了。
「那是,我但凡有事都是他芙蓉寺燒香,到底是縣里的大廟,住持也有道行。」兩個老太太精神百倍的說起宗教信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