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志的婚禮頗是盛大,起碼在碧水縣是有一無二的了。何家隨了禮,除三姑娘外都去吃了回喜酒。陳志親事不過一月,陳二妞的親事也定了,亦是碧水縣的顯赫人家兒,胡家二房的一位。
便是何子衿也得佩服何姑丈鑽營的本事,真是只有世人想不到,沒有何姑丈鑽營不到的。
陳二妞親事定了,陳二女乃女乃特意過來兒,言語間頗是歡喜,「再也想不到的緣分,胡家哥兒比二妞大兩歲,也是準備考書院的。」
沈氏與陳二女乃女乃關系不差,笑道,「我就說二妞是個有福氣的,不知什麼時候定親?」
陳二女乃女乃笑,「親家那頭兒是想著早些定下來,不過,二妞明年才及笄,看了明年正月二十八的日子。時間松快些,我也正好得給二妞籌辦嫁妝。」
沈氏笑,「二嫂子最是周全的,以前定給二妞攢著嫁妝的,只是二妞嫁的不是尋常人家,可得著實備幾樣不尋常的體面東西才好。」
陳二女乃女乃笑不攏嘴,可見對親事的滿意,「弟妹說到我心坎兒上了。」陳二女乃女乃的確是一千萬個沒想到的她閨女真能得了這門親事,陳大妞是嫡長孫女,年紀也最大,但有好親事肯定也要先說陳大妞兒的,不想這丫頭自己作死,把樁上上等的好親事給作沒了,倒叫她閨女撿了現成。想到大房如今七零八落的樣子,陳二女乃女乃心里說不上稱意,也是有幾分幸災樂禍的。
陳二女乃女乃與沈氏說了會兒子話,因陳二妞親事剛定了下來,再者如今陳二女乃女乃極受陳姑媽倚重,家里也離不開她,便樂不顛兒的告辭了。
送走陳二女乃女乃,何子衿道,「二伯娘歡喜的都快魔怔了。」
沈氏一樂,卻是很理解陳二女乃女乃,道,「天下父母心,做父母的,哪個不願意兒女有個好姻緣。」
何子衿正欲,翠兒進來回道,「芙蓉縣馮家打發人過來了。」
沈氏道,「快請。」
來的是兩個男人並兩個女人,進來先請安,再一問,原來是送禮兼送信的,沈氏就讓翠兒叫了丈夫過來。何恭陪著兩個男人兒,沈氏帶著兩個女人去了何老娘屋里,何老娘一听有閨女的信,連忙要了來,偏生一個字不認識,只得按捺住焦切問,「這信是什麼時候到的?」
來的女人一個姓李,一個姓王,有些年歲,瞧著四十上下的樣子,那姓李的女人笑道,「原是大爺大女乃女乃年前打發我們往家送的年禮,晉中那邊兒離咱們這兒實在太遠,路上天氣不好,耽擱了,我們是過了年才到的家。一到家,太太就打發我們給親家太太送來了。親家太太只管放心,大爺大女乃女乃連同兩位小爺在晉中都好,只是惦記親家太太。大女乃女乃說,您老一定要保重身子,不定什麼時候大女乃女乃回來看您。」
要往日不提,何老娘也不這樣惦記。如今馮家下人一來,何老娘心提的高高的,听這李嫂子說了一通,方堪堪放下心來,何老娘道,「他們好就好,我在家里能有什麼事,無非是惦記他們罷了。」
李嫂子笑,「是。大女乃女乃在晉中時也常說起親家太太、親家大爺、親家大女乃女乃、親家大姑娘、三姑娘、大少爺、念少爺。」
何老娘又問,「晉中那地界啥樣?可吃的慣?可住得慣?」
李嫂子笑,「竟與咱們這里大不相同,倒不似咱們這里喜食辣,那里人嗜酸,凡吃東西都愛放醋,腌的酸菜酸的了不得。且吃面吃得多些,好在也有大米,大女乃女乃說不如咱們家鄉的東西對味兒。」
何老娘道,「酸的吃多了,腸胃哪里受得住。咱們這兒不食辣哪里吃得下飯呢,這次多帶些茱萸去。」
李嫂子笑,「親家太太只管放心,雖有吃食不大合意,不過好在地方便宜。晉中比咱們這兒要更富庶些,缺什麼少什麼的總能當地置辦了,何況咱自家帶了廚娘,如今已是樣樣如意了。大少爺在當地書院念書,二爺也要啟蒙了,我們大爺官兒也當得好,還得上官夸贊了一回。」
何老娘听了很是歡喜,連聲道,「這就好這就好。」
何子衿道,「晉中氣侯怕是比咱們這兒干燥些。」
「可不是麼,真給大姑娘說著了。」李嫂子笑,「春夏時常刮風,秋冬也格外冷,我們帶年禮回來,就是路上遇著好幾場大雪,一下就是五六天,路上積雪一尺深,車輪子裹上稻草也走不得,一上路就打滑,待雪化了,路又難走,如此方遲了。」
何老娘直念佛,道,「什麼早一天遲一天的,這都無妨,只要你們大爺大女乃女乃連帶我外孫們平安就好。就是你們大爺當差,也得留意身子,別累著了。」
李嫂子附和幾句。
何老娘很是細致的問了一通閨女的事兒,才意思意思的問馮老爺馮太太可安好,又說了幾句話,便叫余嬤嬤帶著兩個女人下去休息了。
何老娘迫不及待的叫何子衿,「過來給我讀一讀信。」
何子衿展開來給何老娘念了一遍,大致就是啥都好,讓何老娘放心的意思。這樣一封信,何老娘直叫何子衿念了三遍,哪怕不識字,也自己細細的瞧了一回,仔細的折起來放回信封再揣懷里,絮絮叨叨,「哎,你姑丈沒功名時,我盼著趕緊考個功名,以後叫你姑媽享福。這功名考出來了,跑這老遠的地方去做官,不知什麼時候再能相見呢。」
何子衿安慰何老娘,道,「姑媽能隨姑丈各處瞧瞧才是福氣,省得一輩子窩在這小地方。」
何老娘哼一聲,說何子衿,「一看你就是個心野的。」
何子衿笑,「人都說養女隨姑嘛。」
這話何老娘愛听,笑,「這倒是。」
沈氏道,「李嫂子她們這麼大老遠的來了,不如多留他們住兩日。我再預備些日常喜歡的東西,到時托李嫂子她們一並帶回去。晉中再方便,有許多東西,怕是買都買不著的。」
何老娘點頭,道,「這麼大老遠的把年禮帶回來,他們也受累了,中午叫周婆子多燒幾個菜,叫阿余陪她們一道吃。你去瞧著把屋子收拾一下。」
沈氏應一聲,下去安排了。
何老娘思念女兒,一時竟把看年禮的心也淡了,用過午飯待下晌才想起年禮來,命人搬到自己屋,帶著何子衿一道瞧了。何姑媽自來是個周全人,家里每人一份都寫好簽子了,何老娘才不管什麼簽子不簽子的,她帶著何子衿一道收拾,全都搗鼓自己屋里分門別類的鎖了起來。只將筆墨之流拿出來,傍晚時給何恭拿去用。
何子衿趁機點一點何老娘的私房,說,「這個正好做身春衫穿,那個做個秋冬做衣裳好。」
何老娘斥,「就知道穿,不長心眼兒。」
何老娘自覺是很有心眼兒的,她問了李嫂子,知道她們待三月中就起程去晉中了。既如此,先令沈氏備了些給馮家的東西,留李嫂子等人住了兩日,便叫她們回了。何老娘道,「我這里也有給你們大爺大女乃女乃的東西,只是一時備不齊,你們既是三月中才走,到時我備齊全了,叫子衿她爹帶去,勞你們帶回晉中給你們大爺大女乃女乃。」
李嫂子忙道,「親家太太吩咐就是,都是我們份內之事,哪敢當得一個勞字。」
周婆子早給預備了路上的吃食,沈氏也早打賞了她們,李嫂子幾個便告辭了。
李嫂子等人一走,何老娘便跟沈氏說了幾樣閨女愛吃的東西,「綢緞布匹這樣的東西,你都送回了不少,我看著盡是好的,她那里也不缺這個。這麼老遠的當官兒,唉,我不愁別的,就是怕她吃不好。咱家那去歲晾的小魚干還有沒有?」
「還有些。只是怕不多了。」
「有多少都包起來,到天暖和湖里多的是,你那里想是沒這個的。」
沈氏道,「這個容易,後鄰白嬸子家去年也晾也不少,一會兒我去問問,看她家可還有,倘有,多湊一些給。我記得吃面時,最喜歡拿這種小魚干熬個湯底。」
「是啊,听李婆子說,晉中那地方好不好的就是兌上半瓶子醋的吃法兒,你可怎麼吃得慣哪。」何老娘想想就心疼,「再去干貨鋪子里買些筍干菜干,眼瞅著就是吃春筍的時候了,你也愛這一口,不知那地界兒有沒有筍子吃?」
何子衿笑,「祖母只管放心,晉中是一等一的富裕地界兒,比咱們這兒更好。只是氣侯跟咱們這兒不一樣,冬天冷的很,竹子不好養活,怕是沒筍子的。」
何老娘與沈氏道,「那多買些。」
婆媳兩個商量半日給何姑媽預備的東西,何老娘就打發沈氏去忙了,轉頭對何子衿道,「你姑媽素來疼你,你表哥在咱們來的時候,天天給你買好吃的,你也該備些東西。」
何子衿點頭,「嗯,到時我也給姑媽寫封信。」
何老娘看何子衿沒說到點子上,想她年紀尚小,心眼兒不足也是有的,何老娘提點一下自家丫頭片子,「寫信啥的,跟我寫一起就成了。我這里有你姑媽的尺寸,大件兒做不了,給你姑媽做雙鞋吧?」
何子衿道,「做一雙鞋,起碼得一個月,怕來不及哪。」
何老娘想了想,嫌丫頭片子不中用,「怎麼手這樣慢。」退而求其次,「那就做雙襪子吧,要細細的做。」
何子衿心下一動,想著何老娘這麼一門心思的打發她給何姑媽做針線,不會是動了什麼親上加親的念頭兒了吧?想一想她如今芳齡十二,何子衿實在感嘆何老娘不愧是親祖母,這會兒就打算她的終身大事了,何子衿道,「姑媽那里什麼襪子沒有,我針線又不是很好,這不是明擺著露怯麼。到時祖母的信由我來寫,姑媽一看我那一筆好字,也知道我有才學哩。不比做針線好。」
「你知道啥?女孩子家,不會寫字沒啥,倘不會針線,就叫人說嘴。」
「這是我姑媽,又不是外人。祖母放心吧,祖母想想,一個縣里,姑娘家十之八九是會針線的,可認字的有幾個?」何子衿舉例說明,「看三就知道了,針線做的再好,也是繡娘,這一認得字,一有機會就成了賬房。可見,識字比會針線可稀罕多了。」
何子衿歪理邪理一大堆的說服了何老娘,何老娘叮囑道,「那你好生練一練字,到時可得把字寫好。」
何子衿笑眯眯地,「祖母就放心吧。」
說服了何老娘,何子衿去院子里遛達遛達,這年頭兒雖流行親上加親,且,也不一定親上加親生的孩子就有不足之處,只是,何子衿仍不想冒這個險。不管是姑表做親,還是姑舅做親,何子衿都不是太樂意。
香椿樹上的香椿芽又可以摘來吃了,院中的小菜園已冒出點點綠色,何子衿遛達到廚下,見竟有新筍,不禁問,「外頭這會兒就有筍子賣了?」
周婆子笑,「哪里是買的,咱們後鄰白太太家在山上有片竹林,今春暖和,我回來時見著白太太拎著一大籃子,非給了我幾個。大姑娘最愛鮮筍的,中午用臘肉炒來吃吧。」
何子衿道,「不是有前兒買回的鯽魚麼,養好幾日了,正好做道鮮筍鯽魚湯。」
周婆子笑,「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