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子馨下班回到卓岳的住處，汗流浹背。
「呼……真的快把我熱死了！」
隨意抹掉脖子上的汗水，正當她熱得想將上衣月兌掉，眼楮的余光瞥見客廳沙發上有個人影，嚇得她連忙停止動作。
「你怎麼會在這里？」幸好她機伶，沒遲鈍到在他面前自動「現身」。
卓岳微揚嘴角，「這是我家，難道我不能在這里？」他穿著一件黑色襯衫，胸前兩顆鈕扣未扣，敞露出厚實的胸膛。
「是沒錯啦！可是你今天不是上晚班嗎？」
「我今晚臨時請假，不可以嗎？」
卓岳答得隨意，又從胸前的口袋拿出一包香煙，以熟練又利落的動作將它點燃。
矛盾、無措，有口難言。種種雜亂的思緒教他心煩地想要發泄。
「請假？身體不舒服嗎？」
子馨走向他，關懷地伸手探試他的體溫，他卻順勢將她拉進懷中。
「我是不舒服。但不是身體，而是心里。」卓岳一雙略帶邪詭的黝瞳凝睇著她。「我的心里很不舒服，因為我想你，好想好想你。」說著，他將白白的煙霧吐向她。
他終于說出口了！壓在心頭喘不過氣的感覺終于輕松許多。
「咳咳。你干什麼呀？」子馨咳得差點連眼淚都流出來。「你不是不會抽煙嗎？」
卓岳不甚在意的挑了下眉。「是不會，但並不代表以後都不會啊！」
那魅惑又帶點熟悉的神情令她心生警覺。
「你該不會是另一個『卓岳』吧？」子馨驚愕大叫。
「什麼另一個『卓岳』？我本來就是卓岳，你最喜歡的卓岳。」他笑笑，傾身靠向她。
他猶豫著，究竟該不該再以另一個「身分」來試探她？
子馨猛地將他推開。「你少裝了！真正的卓岳才不會對我做出這種親密的舉動，更不會像你一樣，說一堆甜言蜜語。」
卓岳癱進沙發。「唉！真掃興。本還想再跟你多溫存的，看來你都已經知道了。」罷了，既然不能給她什麼允諾，干脆繼續讓她誤認好了。
「你們的性格差那麼多，誰會不知道？」
子馨慶幸著這個「卓岳」終于出現，這下她可有足夠的時間來探探「卓岳」的企圖了。
「知道也好。」卓岳輕佻地攬住她的肩，朝她耳窩徐徐吐著熱氣。「想我嗎？」這句可是非常真心。
然而不知真相的子馨卻是咬牙切齒。「想你？我當然想死你了……想得恨不得一把掐死你！」
可惡！她的第一次就被這來路不明的家伙給奪走了。
卓岳嘻皮笑臉的，「哎呀，做什麼這麼生氣呢？」
她發脾氣時那種嬌俏的模樣，還真讓他暫時忘卻了煩心之事。
「因為你欺騙了我！」他那完全不在乎的神態，教子馨心痛不已。
「欸，這麼說就不對了。男歡女愛本是你情我願，若是不喜歡我這個『卓岳』，你會上我的床嗎？」
他故意刺激她，好再欣賞她生氣的嬌態。
「我是喜歡『卓岳』，但你並不是我喜歡的那個『卓岳』！我心里真正喜歡的是『卓岳』這個人，而不是你這個『卓岳』，因為你和他。」子馨既懊惱又沮喪地揮舞著雙手。「哎喲！我到底該怎麼說？」
「你的意思是說，我比那個家伙差嗎？」他故意冷眼睨向她。「難道那一夜我沒有滿足你嗎？」沒想到看這小美人生氣，竟是這麼開心的一件事。
「你在胡說些什麼呀？」這般露骨的問題讓子馨差點被口水給嗆到。「誰在跟你說那個了！」
「別再多做解釋。」卓岳朝她湊了過去。「人生就是要及時行樂嘛！」雖是逗著她玩，卻也是他的心聲。
子馨被氣得瞪凸雙眼，還差點抽筋。
「我就是愛死你這種生氣的模樣。真是迷死人了！」卓岳的態度仍舊輕浮。
她那完全拿他沒轍又懊惱不已的模樣，教他徹底松懈了緊繃的情緒。
卓岳越湊越近，正要朝她親去的時候，子馨本能的將手肘一拐，直接撞向他的月復部。
「我警告你，別再過來哦！否則我會讓你好看！」
「你真狠得下心讓『卓岳』好看？我有自信，『我』比那個家伙更有資格得到這個身體。」他一臉的滿不在乎，心里卻嘔得很。真是自討苦吃，沒事干嘛把自己說成人格分裂？這下可真是解釋不清了。
「少無恥了！你是不可能取代『卓岳』的！」
「喔？不可能嗎？」他笑得詭異。「若我說我能呢？」他眼中倏地閃過一道狡黠之光。「因為另一個『卓岳』就是希望我來取代他。」
子馨望著他，完全不懂他的意思。
「不懂是嗎？」他讀出她眼里的疑惑。「因為他需要徹底交錙。他過于壓抑自己，只能遵從家人的安排，甚至和別人為他挑選的對象結婚。你說，這樣的人生對他來講，還有什麼樂趣可言？」他豁出去了。他不想再隱藏自己心中對她的絲絲依戀，及始終壓抑的種種無奈，決定對她坦白。
但子馨還是無法進入狀況，仍是听不懂他的意思。
她激動的說︰「你憑哪一點這麼說他？別以為你取代了他，就能過得比他更好！」
天哪！這女人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怎麼他解釋了半天，她還是鴨子听雷呢？
「至少『我』會活得比他更快活自在，因為沒有人可以限制約束『我』。而你，應該是選擇『我』，而不是選擇他。只有『我』才能給你歡樂幸福，懂嗎？」卓岳不斷強調「我」這個字，做最後的掙扎。
「你可別對他打什麼歪主意！」子馨神色戒備的看著他。「不論你怎麼說，我只想跟他在一起。」
「喔？看來。你喜歡他比喜歡我還要多。」他真的打從心底嫉妒另一個自己，同時也異常欣慰，因為子馨那般堅定的語氣與不悔的神情。
他覺得自己真是個小人，一開始居然還。沒想到她竟對他付出了真情真意，而此刻的他，也似乎要一頭栽下。
「你最好對他收斂一點感情，要不哪天 我 被妒火燒過了頭，會真的將那個『卓岳』弄不見哦！」最後一次了，這將是他最後一次確認她的真心。
怎奈子馨還是沒听出他的話意。
「你這個魔鬼！」她氣得連肩膀都顫動了起來。「我絕不會讓你稱心如意的！」
卓岳放聲狂笑，「我是否能夠稱心如意，再過不久，你就會明白了！」她竟然這麼護著他。
卓岳漸漸逼近她，內心激動可又不敢表現得過于明白，只是淡然的朝她唇上一啄。
這回子馨沒有半點心動的感覺，把他柔情萬千的吻，全看成輕佻；把他深情無限的笑，都當成邪魅。
此時此刻，她完全沉浸在卓岳編造出來的假象中，一點也感覺不到他的表白與示愛，只有滿滿的驚恐與不安。
卓岳伸伸懶腰……這一覺睡得真舒服！
說出心事，也確定他與子馨的情感，讓他整個人因此而松懈下來，不知不覺中，竟在沙發上睡著了。
見他醒了，子馨便神色驚慌地喊︰「那個『卓岳』又來了！」
「喔？」卓岳再打個呵欠，語氣輕松的完全感覺不出來他到底在不在乎。
「噯！我替你緊張個半死，一直守在這里不敢離開耶！結果你。」子馨為之氣結。
「有什麼好緊張的？」卓岳搓搓臉，讓自己清醒些。
「緊張那個『卓岳』要取代你呀！」子馨急得提高了音量。
卓岳聞言，險些就要自動招供。那只不過是他隨口說說而已，她還一直信以為真？
但。若此時向她說明真相，她會原諒他嗎？
以她的個性，他肯定會被她宰了。還是別說的好。
因此，面對子馨的關心，他只能笑笑。
「怎麼個取代法？難道那個『卓岳』會殺了我這個『卓岳』嗎？」他開起玩笑。
子馨沒好氣的瞪他一眼。「你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我根本不知道那個『卓岳』想怎麼對付你，但我非常清楚，他出現一定沒有好事。」
卓岳隨口問著，「他是怎樣的一個人？」他神色自若，好似談的人不是自己。
子馨一臉認真，「你們兩個人個性完全不同，一個成熟穩重，一個邪魅外放。那個『卓岳』雖然不是很壞，但極為危險，狂妄自大又任性。反正跟你完全相反就是了。」
她的話讓卓岳不知該喜還是該憂。明明都是他，卻弄得好像真有兩個人。莫非是他演技太好，教她一點也察覺不出？
本已打定主意不再試探她，可她一再挑著這個問題講，他只好順她的意了。
「『那個卓岳』在你眼里是這般惡劣不堪，『這個卓岳』在你眼里呢？是個極為安全，謙恭有禮又膽小內向的好好先生嗎？」
「難道你不是嗎？」子馨有些生氣。
「不是！」他不過是有點苦衷。
「難道你從來沒有想過去做真正想做的事情？」子馨動怒質問。
「沒有！」因為他身不由己。
「你騙人！」子馨氣得雙手一揮，大喊︰「要不是你平日一直壓抑自己，今天怎會無端衍生出另一種人格？」
她雖不敢說自己最了解他，但她一直在默默觀察他……她知道他很少笑，也很少與人親近，像是有意不讓別人知曉他內心世界。
卓岳被她說的越來越亂，差點就相信自己真有雙重人格。
煩！
要怎麼跟她說清這一切全是情非得已呢？
不知該如何解釋，心虛的他只好揚聲喊道︰「別再說了！這一點都不關你的事！」
「不關我的事？」子馨杏眼圓睜，氣呼呼的說︰「是不關我的事。我馬上離開，免得讓你說我死纏著你！」
噢。天哪！怎會又弄出這一段來了？
卓岳想拉住她，卻被甩開。
「別拉我！」子馨只覺得一把無名火直冒，旋身進房，一張嘴兒喋喋不休，「沒良心的臭男人！也不想想是誰害得我無緣無故卷進這莫名其妙的沼澤爛泥！」
卓岳也覺得很無辜。他也覺得自己莫名其妙的卷進了「卓岳世界」里，走不出來。
忽然，他瞧見收拾行李走出來的子馨。
「你別走哇！」卓岳急了。
「別叫我！」子馨滿腔怒火的瞪著他，負氣的說︰「是你說這一切都不關我的事，我還不走，難道要留下來讓你繼續挖苦我嗎？」
卓岳一個箭步擋在她面前……
老天，請賜給他足夠的勇氣，讓他全說了吧！
他臉紅紅，手足無措的說︰「子馨，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你對我而言真的很重要，無可言喻，無從衡量。」
子馨嘔氣的問︰「什麼叫做無可言喻？什麼叫做無從衡量？」
卓岳尷尬極了，臉越來越紅。「非要把話說得這麼明白嗎？我一直以為你。知道的。」
見他那副模樣，就讓子馨心頭不舒服。
「知道什麼？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回蟲，跟你也從未有過心電感應，我會知道什麼？」她又嘔氣道︰「今天你要是不把話說清楚，我立刻走人！」
卓岳急得將手搭上她的肩。既然無法再逃避了，那就老實說吧！反正也不過是那幾個字罷了，有什麼好怕的？
他猛做個深呼吸。「子馨，我、我喜歡你。」這簡單的幾個字卻讓他嘴唇發顫，直飄抖音。
子馨听了，感動的差點落淚。可她又倔強地睨他一眼，輕哼著，「什麼？我听不清楚！」
卓岳再深吸了一口氣，又說一次︰「我喜歡你！」
子馨心里竊笑，可又不想這麼輕易就放過他，于是將頭一撇。「你一點表示都沒有。太沒誠意了！」
卓岳突地將她轉過身，發顫的唇輕輕拂過她的，舌與她的糾纏撩逗，似是想用吻來撼動吞噬她的心。
許久，卓岳依依不舍的離開令他淪陷的唇瓣，深情凝睇著她。「我承認，我真的為你動了心。」
子馨無限羞赧地直捶著他的胸膛，嬌嗔道︰「你好討厭！現在才跟人家說這種話。你可知道人家等得好心急！」
不斷落下的拳頭像是懲罰他這些日子的默不作聲，可卓岳一點都不覺得痛，因為對他而言，落下的是點點甜蜜。
他握住她的手輕輕吻著。「再也不會了。」將她輕擁入懷，他沙啞的說著誓言，「相信我，我今後再也不會讓你擔心了。」
為了這個如此愛他的小女人，他不能再逃避了。這輩子就讓他為自己選擇一次，這應該不算過分吧！
他也有追求幸福的權利，不是嗎？放棄了她，將會是他一生的遺憾！
是的，不能再繼續下去了。他不能再為了討好父親而沒了自我。
子馨撒嬌的昵在卓岳身上，「說嘛！人家想知道啦！」
「你想知道什麼？」卓岳無限愛憐的模著她的發。
「那個『卓岳』曾說，你想要徹底交錙，不想再壓抑自己，所以才會有他的出現。」子馨賴著他，霸道的要求，「人家想知道你究竟在壓抑什麼？」
卓岳眼中流露出一絲寂寞。
「你覺得我快樂嗎？」他反問。
子馨抬頭望著他，輕撫著他的臉頰。「我想。你跟我在一起的時候，應該是快樂的。但是當你一個人的時候，我很肯定，你一定是寂寞的。」
「為什麼你這麼肯定？」卓岳撫著她的一頭長發。
子馨歪著腦袋認真思索。「應該是因為你憂郁的眼神吧！」
她的話又教他黑瞳一暗，露出無限孤寂。
「一直以來，我總是照著父親的安排過日。他常對我說，我只要乖乖听從他的決定，這輩子將過得比別人富裕、幸福。」
子馨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天哪！你真的就這麼認命的听你父親的話？」
「是的，因為我沒有選擇的權利。而且他這麼要求也是為了我好。」
子馨皺起眉頭，不懂他的意思。「什麼叫做沒有權利？你是他的兒子耶！就算是你的父親，也不可以這麼霸道啊！」
「他可以的。他有這個權利對我霸道。」卓岳眼神變得更為黯淡。「因為。我不是他的親生兒子。」
子馨大眼直睇著他，等著他的解釋。
「當年我父母是奉子成婚，誰知我母親一生下我，就跟個男人跑了。」他苦笑著。「後來我父親才知道，讓我母親懷孕的，居然不是他。」
子馨緊握住他的手，想給予他力量。「我現在終于明白你憂郁的眼神從何而來了。」
「因為想替我母親贖罪，也想替自己報答養育之恩，所以我對父親一直是言听計從。」
子馨听著，激動得無法自己。
她將卓岳抱得緊緊，已是淚流滿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