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形窯快接近完工,徐瓊也沒閑著,柴方休息日那天,她讓阿青去車馬行租了馬車,低調地帶著兩個丫頭出門去。
只是,馬車出門前,貞娘被突然出現的阿茂攔了下來。
「娘說不能來吵你,可是好幾天沒有人陪阿茂玩了,阿茂很寂寞。」他拉著貞娘的手不放,明明是眉清目秀的少年,說起話來卻滿是孩子氣。
「貞娘有事要陪大姑娘出門,阿茂在府里等我回來,好嗎?」她一個婢女哪能讓小姐等?心里不禁發急,卻不得不按耐下性子安撫鬧別扭的阿茂。
「阿茂不要,貞娘都騙人,每天都有那麼多事要忙,阿茂都不是你的事了嗎?」他清澄的眼里都是委屈,像小狽被主人拋棄了似的。
和他講道理是不通的,貞娘正不知道該怎麼辦,馬車里的車簾讓人撩了起來。
「怎麼回事?」徐瓊探出半個頭。
「大姑娘。」想不到阿茂丟下貞娘的手,一溜煙跑到馬車前扒住門框道︰「大姑娘,你們要去哪兒,阿茂也要去。」
「我們有事要辦,阿茂也有事嗎?」徐瓊親切地對著他笑。
「阿茂有事,你們的事就是阿茂的事,貞娘最不好了,總丟下我,我不管,你們去哪兒,我也要去。」他嘟起嘴,一臉一定要跟著去的表情。
「大姑娘,奴婢這就把阿茂帶下去,請大姑娘原諒。」貞娘慌張失措地拉起阿茂的手,形成兩人拔河的局面,可是說到底,阿茂是個男子,他一但使起蠻勁不想動,小小的貞娘也拿他沒有辦法。
「想去就上來吧,馬車里還寬闊得很。」徐瓊出言制止了兩人的拉鋸戰。
阿茂歡呼一聲,跳上了馬車。
他坐不住,擾得車上的人都不安生,最後還是徐瓊用點心塞住他的嘴,他這才安安靜靜坐了下來。
貞娘滿臉慚愧。
他們去了金華,為的是要找瓷土。
唐代的六大青瓷窯中,婺州窯名列其中,金華、蘭溪等地土壤肥沃,在後世都發現有古窯遺址,徐瓊要去金華一個專門產高嶺土的村子。
這村子有十幾戶瓷土人家,一進村子,融合了長石和石英以及質地純白細膩的高嶺土放眼皆是。
阿茂吵著要喝水,她們不得不客氣地敲了一戶人家的門討水喝,喝水的同時,徐瓊驚訝地發現這戶人家的後山有著類似景德鎮高岑村的高岑土。
一因為高岑土的發現,新舊瓷土混合後,可降低瓷器燒成中的變形率,燒制出來的青白瓷胎體厚重,光澤度好,質量有顯著的提高。
徐瓊和這戶人家的老爺子達成協議,買下他後院的高岑土,為期三年,她也只能在婺州待上三年。
老爺子看著閃亮亮的一小錠銀元寶,滿口答應。
上車前,徐瓊看著玩得全身都是泥巴的阿茂說︰「你是我的福星。」
阿茂呵呵笑道︰「下次我還要來。」
這一趟有得吃又有得玩,大伙兒都對他笑,雖然不明白福星是什麼,他還是很開心。
徐瓊允諾,要是有好玩的,有機會一定捎上他。
阿茂笑得見牙不見眼,老鷹抓小雞似地將徐瓊扛起來放到肩膀上,她驚呼了一聲,很快抱緊他的頭。
她沒被阿茂的行為嚇暈,倒是丫頭們和阿青被他突如其來的行為駭了,任誰都沒想到他有這麼一大把力氣,尤其貞娘更是手足冰涼地軟了身子,一想到要是鬧出亂子,小姐如果出了個什麼萬一,她可怎麼辦?
「阿茂哥,這樣不好。」舉高看遠對一個小泵娘來說,應該是挺有趣的一件事,但是她的靈魂可不是孩童,坐在阿茂的肩膀上,腳踩不到地,心里只覺得很不踏實。
阿茂吶吶地問︰「大姑娘不喜歡?」
「不喜歡,我會害怕。」
「不怕、不怕,阿茂的力氣很大。」他有些茫然,明明那些和他一起玩的孩子們都很喜歡他這樣啊。
「你放我下去。下回不論想做什麼,都要先問過我,好嗎?」她看著他略帶閃躲的眼楮。
「阿茂知道了。」他果然小心翼翼地把她放下,還替她撢了撢裙子上看不見的灰塵。
「謝謝阿茂哥。」
「大姑娘謝我呢。」下一個瞬間,他又恢復無憂無慮的模樣,滿地亂轉了。
拿到了瓷土,徐瓊很是愉悅,就算回到家被馮嬤嬤碎碎念了半天,她仍是笑咪咪的,絲毫不以為忤。
「嬤嬤,人家只是出去找點泥土,您是覺得您被丟在家里所以不高興嗎?那麼下回瓊兒出門一定不會忘了您。」
「我哪是想出門?我這是擔心啊,你這伶牙俐齒的丫頭。」
「嘻嘻,我這不都是跟您學的嗎?」
當然了,在回程,她牢牢叮囑眾人,之前發生的小插曲就不用向馮嬤嬤回報了,她連腳皮都沒有磨破一塊,既然人好端端的,就沒有什麼好提的了。
當薔薇花開到最艷的時候,徐瓊想要的柴窯蓋好了,泥也煉好了。
她把自己試做的坯碗送進窯里,隔板上一排排色彩柔和素淨的瓷碗宛如豆蔻未開的少女,沒有釉彩的華麗外衣,只有靜雅細膩的線條。
將這些未上色的瓷胎放入窯內燒成素瓷,待冷卻後進行上色,再以低溫燒成,這叫釉上彩,若將顏料直接涂抹在未上釉的瓷胎上,再上釉後燒成,稱為釉下彩。
她也不明白自己這麼多有關陶瓷的知識是從何而來,甚至能動手做,毫無堊礙,模著瓷土和攪拌著釉色,反復揉搓切捏、熟諳瓷釉色漬調配,哪處燒出來該是漸層紅色、哪塊該是草木灰色,其中定然會有不可預料的變化,青紅該到什麼程度、漸層會變化出哪種型態?出爐之前,誰也不知道會是如何。
所謂的入窯一色,出窯萬彩,便由此而來。
這些,對她而言就好像在做一個已經做了好幾輩子的工作一樣。
心里頭的渴望無比清晰鮮明,有什麼東西就要從她的腦子里呼之欲出,但是那幾千把尖刺又來了,扎得她宛如被巨獸的爪子抓住腦袋,硬生生要被撕裂一般。這一次,她沒有發出撕心裂肺的呼喊,和疼痛相處久了,總會學到如何與其和平相處,即便疼痛難言,她還是拚命地努力穩住呼吸,藉以緩和尖銳的頭疼。
「小姐、小姐,您還好嗎?」聲音很遙遠,是小柴師傅。
「大姑娘。」春娥和貞娘的叫聲有些尖利。
徐瓊緩緩睜眼,抹去額際的密密細汗,一臉蒼白,「我很好。」
如果她的過去已然成為雲煙,一再想把它召喚回來的下場就是這樣,那麼,就讓它過去好了。
「您還是歇下來喝個水吧。」春娥對小姐時不時發作的頭風已有經驗,很快就把安寧鎮痛的藥茶端來。
柴方也跟著吁了口氣,心底雖然不明白一個官家千金小姐為什麼不好好學那些女子該懂的東西,而是花費大把力氣弄這些匠人的玩意兒,但他來徐府也有段時日了,雖然不曾刻意打听,然而許多事情總會從人的嘴里不經意溜出來,拼拼湊湊也能了解個大概了,原來是要為母親守孝而獨自留在這里。
大創朝重孝道,孝順是子女的本分,女子未出閣前,命運掌握在父母手上,出閣後得听夫君的,一生沒有自主的權力,這女娃兒能自由自在的,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也就這麼些年而已吧,再過個兩年,年紀一到,這些所謂的自由就會不見了。
「謝謝。」喝過藥茶的徐瓊把茶盅遞給春娥,春娥還想說些什麼,徐瓊揮手讓她別說了。
「窯蓋好了,不試試怎麼知道能不能用?」又不是蓋來當裝飾品看的,既然是生財用具,不能不試用。
春娥退了下去,她知道自家小姐在這一方面有著異于常人的固執,只是,兩炷香過去後,阿青來了。
這時的徐瓊在柴方的協助下將磚塊封堵窯口,只留下一個送柴的觀察口,燃料是松木,接下來的二十四小時——也就是十二個時辰中,必須有人不間斷地加柴燒煉,在沒有現代化儀器監測的情況下,只能憑肉眼觀測窯膛的溫度,掌控火候。
「大姑娘,那位爬牆……呃,住在隔壁的小鮑子今天來問過幾遍,不知大姑娘什麼時候有空見他?」阿青實在不明白,好好的門不登,爬牆這麼有趣嗎?
「去打發他,就說我走不開。」徐瓊頭也不回地盯著爐口看。
她全神貫注在這里,能不能燒成,這幾天就能見分曉,哪有空閑見那小屁孩?
「是。」府里上下都知道小姐已經在這口窯邊忙了好幾天,就算外行如阿青也知道,這節骨眼正是離不開的時候,既然小姐說不見,自然就是不見。
「小柴師傅,你也先回吧,這火得燒一天一夜,結果要是出來了,我立刻讓人通知你,這是工錢,請收下。」徐瓊說著,遞過去兩封東西,一封是銀子,一封是婺州最好的糕點。
柴方遲疑了一下,雖然收到銀子無比開心,可是這窯是他獨立蓋好的,就像親生兒子一樣,雖然很想親眼看著它運作的情形,但是他的體力確實到了極限,之前征得了小姐同意,兩天後可以再過來瞧瞧。
「那麼,小的告辭了。」拿定主意後,他笑顏逐開地離開了。
「大姑娘……」春娥支吾地喊了聲。
徐瓊眉眼一撇,「怎麼?」
春娥趕緊接話,「大姑娘可千萬別叫奴婢下去,咱們幫不上捏泥的忙,但還是可以往窯膛里送柴火的。」
「我就是怕把你們累壞了。」她們都跟著她在這里泡了一整天了。
「大姑娘都不累,奴婢們累什麼?」兩個丫頭不禁對看一眼,主子不怕自己累著了,反倒怕她們這些像是擺設的奴婢累壞,她們能踫上這麼體諒人的主子,只能說自己上輩子燒了好香。
「我留下,貞娘,你先下去歇著吧。」春娥知道貞娘還有個阿茂離不開她。
貞娘輕捏她的手,滿懷感激地下去了。
「多搬些柴火過來,然後自己找把小凳子坐。」徐瓊盯著爐口,手里還拿著燒火棍戳著柴火。
還好最熱的時分過了,要是溽暑還耗在這火邊,一定會把人烤熟了,不過,長時間得待在這兒還真是考驗人的意志力。
「你在這里。」
清越的聲音響起,徐瓊不用猜,一听就知道是誰來了。
但是,他是怎麼進來的?顯然是有人沒把她的話當一回事,愛來就來,愛去就去。
算了,依他的個性,門房也攔不住,愛來就來吧,哪天他無聊了,好奇心轉移掉就對她不感興趣了吧。
「原來你在忙這個。」
徐瓊已經對衣衫燦若雲霞、著錦披彩的萬玄不稀奇了,但是看到他的瞬間,腦袋仍有點當機,她看了一眼跟著來的浮生,再看向萬玄。是她的錯覺抑或是她眼花了?這個小正太好像長高了,一暝大一寸只是形容詞,並不會有人真的像杰克與魔豆的那顆魔豆一樣,在短短時間里那樣瘋長。
她和他到底有幾日沒見了?她沒刻意記,可是日子也沒過多久吧?
所以,是光線的問題了。
不過也有另一種理論,男童通常會在某個年齡層長得比女童快,上回他在牆頭,只見著一顆頭,個把月不見,他要是吃好睡好,真的是長高了也說不定。
所以,沒什麼好疑心的。
浮生只能苦澀地笑了笑,自家主子干出這種私闖民宅的事,他哪還笑得出來,方才沒有被亂棍打出去都覺得是走大運了。
門房客套地說他家小姐有事在忙,意思就是不想見大君,大君卻堅持要見上一面,若非徐府的門房當大君是孩子不計較,肯定會一棍子攆出去的,到那時,看大君的臉面要往哪里擺?
其實,會做出這等事來的人,壓根兒就是不要臉吧。
萬玄打量了窯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瞧著徐瓊有些被火燻紅的小臉蛋,「我來過好幾回,你都不在府里,這次來說要見你,下人說你在忙。」他很自然地將春娥起身後空下來的凳子據為己有。
嗯,听著有幾分抱怨,也是人之常情,不過,他們的交情好像沒有好到她去哪兒都得向他報備吧,而且,憑什麼啊?
「重華少爺可是有事?」
「說得這般見外。你忙,就是忙這個窯?」他想起來了,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滿手是泥,臉上也沒少沾到,搗鼓著的也是這些,一個姑娘家對泥巴情有獨鐘倒是稀奇。
「是。」
「你玩的可是燒錢的游戲。」不但需要整天照看、不斷加柴且監控溫度,瓷器上精美的圖畫也不是自己來就能成的,非要專門的師傅才行,會造窯來玩的人肯定是吃飽了撐著。對他而言,燒錢的法子多得很,用不著造窯來自討苦吃啊,真想不開。
「不盡然,或許能賺錢也說不定。」她說道。
就像宋代的汝窯,因為燒造時間短暫,傳世亦不多,汝窯瓷器傳到後代的真品已不足百件,稀罕程度之甚,在拍賣會上,一件汝窯天青釉葵花洗就拍出了港幣兩億零七百八十六萬元,刷新了宋瓷的拍賣價格。
就算在這個年頭,汝窯仍居五大名窯之冠,可惜再也無人能燒出那樣色澤青翠華滋、釉汁肥潤瑩亮的頂級天青和梅子青的釉色。
她曾經想過,汝窯為什麼會後繼無人、為什麼無人能燒制出那麼漂亮又美麗的瓷器,最大的問題就出在青瓷釉與其他釉色不同,青瓷釉含有瑪瑙。
用含有瑪瑙的釉來上色,才真的是燒錢游戲。
「這窯火得顧多久?」萬玄不喜歡她心不在焉地和他說話。
「十二個時辰,火候必須維持在穩定的溫度,一定要盯著。」
「如何拿捏?」
「這就需要一對火眼金楮了。」
「你好好的小姐不當,弄一個窯做什麼?了不起喚個下人來看著火就是了,親自動手不是自討苦吃嗎?」
她不怪他語氣里充滿著優越感,這是很普遍的價值觀,買僕佣下人為的就是使喚他們,她卻反其道而行,一看就是富貴人家出身的他怎麼看得過去?只會覺得她蠢笨罷了。
「府里夫子的壽辰快到了,我想送他一份禮物。」送禮是一,她還想試試自己的功力如何。
這些東西,打從她當初醒過來就根深蒂固地刻在她的腦子里,好像有人說過,當學會某種技藝之後,久久不用會以為忘記了,哪天重拾卻熟練得像是從來沒有離開過一樣。
陶瓷于她就是這種感覺,也許她的上輩子,又或者是上上輩子就是靠瓷器爐窯過日子。
循著這條線索,她相信自己有一天總能找回那部分屬于她的記憶。
其實,懂不懂捏陶燒瓷和這輩子的自己沒有什麼必要性的牽連,就算知道了也只能說她比旁人多活了一輩子的經驗,影響不了她現在的生活,但是,她不能否認,每個人的現在都是由過去堆迭而來,憑空失去一段記憶就等于人生旅途中有段奇異的空白。
其實,經過這些年,她也想得很開了,老天如果能把她上輩子的家人記憶還給她,她會很感激,但如果不能,她也不強求。
這些年她不是一點長進都沒有,那個現代世界里,女人有多自由、活得多麼恣意、生活有多便利,她都清楚,唯獨記不住她的家人與朋友,還有,到底她是什麼人?她一再勉強自己回想,只換來頭昏腦脹和難忍的疼痛。
她明白,人生有很多強求不來的東西,老天給了什麼,同樣也會收走什麼為互補。
老天爺給了她借尸還魂的這一世,收回她在現代的記憶,如果非得要這樣才能顯示祂的公平無私,那麼她也只能認了,人不能太貪心的,因為她已經比旁人多了許多,她該知足了。
萬玄听了,不以為然。
所謂的大儒,沽名釣譽者居多,小泵娘如此慎重還花這麼大把力氣,那個老頭值得她這般對待嗎?
「那老頭有什麼好的,值得你這麼費力?」他撇了撇嘴。
「尊師重道是基本的道理,夫子待我這個學生真心誠摯,授業解惑,我能回報他的不過一二,有什麼不對?」
「你就這麼容易相信人?真是一個不懂人心險惡的小丫頭。」他嗤笑。
她選擇沉默,話不投機。
如果為人都要步步為營、處處算計,憤世嫉俗又什麼都看不過眼、目中無人,他自己的日子難過,那別人還要不要過?
自然,她也不真是一個天真的十歲孩童,她知道人心建構在利益上的爭奪有多慘烈,她也是有底線的,如果一個人沒有底線,很容易被人搓圓捏扁、吃干抹淨而尸骨無存,但是,她也不會因為這樣便視眾生為敵。
見她面上不喜,萬玄也打住不說。
她看著就是個散發溫暖氣息的小泵娘,本以為她好說話,不想這麼個小泵娘也有脾性,還挺有主見的,不賴嘛。
他萬玄,別的優點沒有,最多的就是耐心及擅長謀劃,有手段有謀略又不失原則,否則,這片江山是如何打出來的?
這會兒的他有求于人,身段不算什麼,委婉也不算什麼,他不在意過程,只看結果。
他向來予取予求,恣意妄為,然而,一生猖狂卻換來如此淒涼。
為了她這副「藥」——是的,他不相信什麼羈絆之說,女人于他而言和毒蛇無異,躲都來不及了,怎麼還會有其他感覺?所以,他把她當解藥看,只是,幾番打交道下來,她也不是那種尖酸刻薄、脾性暴躁、愛搔首弄姿或算計他人的女人,性子雖然有些擰,卻很明理。
和她相處並不難受,甚至談得上是自在。
周遭只剩柴火劈里啪啦的燃燒聲。
「為什麼不說話?」看苗頭不對,他語氣淡淡,「莫非我說錯了什麼?」
「憑什麼你問我就要回答?」奇怪了。
他微微淺笑,美好的唇不自覺勾起弧度。
這是孩子該有的魅惑笑容嗎?
一旦長大之後,該有多致命啊?
徐瓊見了,一顆心怦怦跳個不止。
「我的生辰快到了。」他說道。
她又朝爐口放進兩把柴,松木柴使得空氣都彌漫著松香,只是聞久了會嗅覺疲勞,久居芝蘭之室不聞其香就像這樣。
「生辰?」
「對啊,你會給我什麼禮物?」
听起來怎麼好像她欠他似的?
「還沒想到嗎?不打緊,我讓你打個欠條,過兩天,你窯里的東西燒出來了,讓我挑一樣就是了。」臉不紅、氣不喘地說完,他居然還萌萌地微笑。
徐瓊心想,幸好他是男子,如果是女兒身,不曉得有多少女子見了不免要羞慚。
「憑什麼,我們家大姑娘又不欠你的。」一旁的春娥嘟囔著,非常打抱不平。
人可以有多過分,看這個小家伙就知道了,索討禮物還要人家打欠條,這比較像流氓地痞勒索吧?
最好他是真的缺小姐的陶器用啦。
「你這丫頭懂什麼,沒听過長者賜、不可辭嗎?你們家大姑娘大我幾歲,她送我生辰禮,我當然要笑納。」
還長者賜呢,小姐的年紀又不是能當他娘親、當他祖母還是嬸娘之類的長輩,兩人就差那麼點年紀,簡直是胡謅。
之前是誰心不甘情不願地叫著小娘子,連聲討好的「姊姊」都叫不出口,現在又變成長者了,呸!
徐瓊沒生氣,眼前的男孩就像在跟她討糖吃,她手上有,給他就是了,基本上只要不是侵犯底線的事情,她不會小氣,「不要緊,窯里的東西多是碗盤,不值什麼,你喜歡的話,盡避挑就是了。」
只是一些泥塑的東西,讓人心意滿足卻不值錢,他想要,也沒什麼不可以給的。
「那就說定了,兩天後,我來拿。」他伸了個大大的瀨腰,施施然地離開了。
這座窯雖說燒錢,不過若沒點真本事,誰敢攬下這種活?
也就是說,他可以稍微期待一下這女娃兒會燒出什麼東西來嘍。
「大君,府里什麼好寶貝沒有,為什麼您非要那位小小姐送生辰禮?不過是一個從四品官的家眷,那位小小姐又不算掌家,能拿出什麼讓大君滿意的禮物來?」踏出徐府,浮生馬上把心里的百思不解倒出來。
別人不知道,他卻是再清楚不過了,在大君的府里,隨便一項家用擺設都是前朝骨董,就連個鹽巴罐子也不是徐府這樣的人家用得起的。
萬玄瞥了他一眼,不慍不火的,卻看得浮生出了一身冷汗。
「我就是想要。」萬玄的聲音像一片飛卷雲,沒入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