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麼?!」
孫子憑的手被剛醒過來的男子用力扼住,她手上端著一碗藥準備要喂他,見昏迷兩日的人終于醒來,她本來是欣喜的,但瞧他眼神凌厲,她忍不住手一抖,手上的藥險些灑出來。
「我正要喂你吃藥,有什麼問題嗎?」不曉得他醒來後竟是這般嚴厲的人,她嚅囁的說。
男子瞪著她,半晌後才逐漸想起自己昏厥前發生的事。「這里是哪里?」他聲音依舊低沉,像刀削冰塊一樣的冷冽。
「這里是我家。」在他冷硬的注視下,她忍不住渾身再一顫,乖乖的答話。
「是你替我療傷的?」他再問,口氣已經緩和許多。他皺眉瞧自己的手,手上的傷口因他剛剛的動作而滲了些血出來。
「我爺爺懂得些醫術,是他替你療傷的,不過,咱們沒錢買藥材,是神女臨走前命人送了些藥材過來,你才能有藥治……」
「什麼?神女來過?!」他神情驟變,扼著她手腕的手力道加重,他的手也因此流出更多血來。
「欸……幸虧神女出面證實咱們不是刺客的同伙,咱們這才能免于一死,她來替咱們解圍,你不高興嗎?」她忍著疼問,也留意到他的手正在流血,有點替他擔心。
雖說神女囑咐過不用刻意提起她來過的事,但她自己認為,要不是神女出面,他們可能都被抓去問斬了,既然得了人家的幫助,男子怎麼能不知情呢,所以她還是說了。
男子終于松開她的手。「神女來了又如何,我醒來後自然也能將事情說清楚,何須她解圍,更哪里來的高興與不高興?」他態度冷淡下來。
「你……」
剛才他明明就生氣听見神女來看他,現在還不承認,這人心里在想什麼,能騙得過她嗎?她只要听一听他的心音就知曉了……
等等,從他醒過來到現在,她好像一次也沒听見他的心音……不,在更早之前,她拉著他狂奔逃跑時,照理他負傷若痛,身體吃不消嘴上雖不說,但心里也必定會說難受,可她完全沒听見,才會一路未停止的拉著他跑……
啊?!孫子憑訝然不解的望向男子,他居然是她唯一听不見心音的人?!這是真的嗎?這怎麼可能?!
「怎麼,有什麼不對嗎?」他也發現她吃驚的目光,眉峰挑起的問。
「沒……沒有,沒什麼不對,你沒有不高興就好,這湯藥還是快喝了吧,冷掉就更苦了。」她想不透為何自己听不見他的心音?但這話不能問,只好催促他快喝藥。
他深沉的雙眸緊盯著她手中的湯藥,昏睡時由不得自己喝不喝,但現在他醒來了,他評估著要不要喝下這碗來歷不明的東西。
「你的手又流血了,想傷口好得快,就不能不喝藥,況且這兩日你都是喝這帖藥的,這藥頗有效果,你月復部的傷口已經結痂了。」听不見他的心音,她只能用猜的,她猜他應該是個多疑的人,醒來後自是不願再喝陌生人給的藥。
他估量的瞧了自己身上的傷口幾眼,傷口護理得不錯,判斷這藥真沒問題後,他端過她手里的碗,仰首一口飲下。
孫子憑剛要收下他的空碗時,門外跑進來一名與她同樣約十六歲左右的姑娘,這姑娘瓜子臉、皮膚白皙,模樣生得不錯,算是鎮里有名的小美人。
「憑兒,他醒了嗎……啊,真的醒了,太好了!」姑娘闖進來後見他清醒著,不由分說的跑到床邊去,一臉的興奮與熱切。
男子蹙眉,以眼神詢問一旁的孫子憑這人誰?
孫子憑見鄰居阿嬌熱情過頭,有些尷尬的介紹道︰「阿嬌住隔壁,她很關心你的傷勢,這幾日天天來……」
「我何只關心,我還很擔心,你這幾日的藥都是我幫忙煎的,現在你終于醒了,我就能放心的松口氣了!」這話說得好像自己是他的誰了,听得孫子憑都有點不好意思,阿嬌表現得也過于積極了些。
「憑兒這里簡陋,你不如移到我家養傷,我家雖然也是茅屋,但比這大上兩倍,更舒適寬敞。」阿嬌繼續說著,想將人弄走。
阿嬌雖然是他們的鄰居,但平日里卻很少來往,因阿嬌嫌她與爺爺「不務正業」,靠擺攤為人算命維生,所以不屑與他們交往,這幾日會來他們家是因為日前神女來時,她也來湊熱鬧,偶然見到閉目躺在床上的他後便迷戀上了,自願天天來煎藥,就等著他醒來後與他說話。
面對阿嬌的大膽示好,男子處之泰然,顯然這種事遇多了,不覺得尷尬。
孫子憑瞧瞧他,很能理解阿嬌的作為,他生得一副招蜂引蝶的相貌,讓女人如飛蛾撲火般的靠近他。
「多謝姑娘好意,我在這里住得還習慣,她……將我照顧得很好。」他想說那個帶他來此的姑娘,卻忽然發現自己連她的名字都還沒問。
孫子憑明白他的意思,他想打發阿嬌,她的心里驀然莫名的高興了一下下。「我姓孫,名叫子憑,爺爺都喚我憑兒,你也可以這麼喚我。」她笑著自我介紹。
男子瞥向她,衡量自己身上的傷勢不適宜移動,而眼下無可信任的人,但若孫子憑與阿嬌兩人相較起來,自然是孫子憑可靠些,至少這幾日她並未害過他,還悉心照顧他,因此他選擇繼續留在孫家。
阿嬌听了雖然失望,但並不減對他的興趣,仍舊說︰「那我天天來看你,你若有任何需要,隨時跟我說,我定會替你辦到。」
他淡笑的點頭,也不推了她的好意,也許日後真有用得著她的地方,不用在這時急著拒絕。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曉得名字咱們以後也不生分了。」阿嬌積極的問。
「我姓畢,名書旭。」他說。
「書旭?不是九陽嗎?」孫子憑低聲不解的喃念著。
耳力好的畢書旭聞言一驚,劍眉危險的揚起,兩道目光似箭,凌厲的射向她,「你說什麼?!」
見他變臉,孫子憑微怔。「我……」她是听見神女的心音才知「九陽」這個名字的,自己方才不留神的將這名字念出,現在不知要怎麼解釋才好?「那個……神女……」
「神女喊出這個名字?!」他的臉色更加陰沉了。
「不……欸……」不知該怎麼說,只好就當是神女曾說過的,否則她沒辦法自圓其說。
畢書旭不說話,氣氛霎時變得很僵,連阿嬌都感受得到。
她識相的道︰「我家里還有點事,這就先回去了,明日再來探畢公子。」說完,她一溜煙的跑了。
「我問你,你怎麼也會跳上神女座轎的?」等沒有其它人在場後,他陰沉著臉色問起這件事。
這又是一個棘手的問題,她哪能告訴他是因為听到刺客的心音才跟上去的,想了一下說詞後才道︰「我不小心看見刺客身上帶著匕首,才曉得他的意圖,追上去只是想勸他收手。」
「你也太大膽了,一個弱女子妄想阻止刺客殺人?」
「這事爺爺已經罵過我了……」她尷尬的說。
畢書旭銳目審視著她,這姑娘瞳眸黑亮單純,想來應該是真的剛好撞見簡叔行凶,並非真正知道什麼,另外,她眉心的小紅痕老是讓他不自覺的閃神,心頭起了奇異的感覺,可又道不明那是什麼樣的感覺。
他臉色好看些,甚至微微露出笑容來,「等我的傷好了,我就會離開,這陣子麻煩你了,之後我若有機會,會報答你的救命之恩。」
「不不不,該報答恩情的人是我,一開始我誤會你與刺客是同伙,才會阻止你奪匕首,反而耽誤你制住刺客的時機,後來你為了救我又遭到神女的護衛刺傷,這都是我的錯,我對你很過意不去。」孫子憑內疚的說。
他瞧著她,思緒輕轉,這丫頭並不知道他與簡叔的關系,才會以為他們不是「同伙」,好吧,就讓她愧疚下去,如此自己受她幫助,也能「心安理得」了。
「我也同你一樣,見刺客亮刀才沖上去的,幫你也是不忍見你枉死,不過既然咱們都已平安無事,就不用再提報答不報答的事了。」他四兩撥千金的說。
「這怎麼成,你幫了我就是幫了我,這恩情我不會忘記的,所以你好好在這里療傷,我會負責照顧你的。」她說著臉突然紅了。
畢書旭垂下眼,他見多了與他說上話就臉紅的姑娘,他眼中流光淡淡的,假裝沒看見。
實際上,他來自未來,畢書旭是他穿越前的真名,十年前的那一夜他穿越到大胤王朝,魂穿在年僅十歲的孩童身上,從此他人生翻覆了一回。
那一夜,大胤王朝宮變,前朝皇帝被殺,太子官九陽被追殺,逃至叢林後倒霉的被一輛失控的馬車給撞飛,官九陽撞到樹干後死亡,而他便是在這一瞬間魂穿在這位落難太子身上,自此踏上為前朝中興之路。
穿越前,他是一呼百諾的黑幫老大,穿越後,卻成了流亡的前朝太子,和一群心月復隱身于市井民間,羅織勢力,隨時準備王子復仇,奪回前朝江山。
所幸自己來自未來,憑著出身黑幫的經歷,這才能在穿越後很快的適應這個世界,並且整合前朝遺留的勢力,架構出自己的地下版圖。
而此時正是他匡復大業的重要時機,必定得步步為營,哪有心思談情說愛,對這些投懷送抱的女子,他向來視為糞土,不屑至極。
「呃……湯藥你也喝了,明早我會再來替你更換傷口上的敷藥,那……我就先出去了。」她見了他總是沒說兩句話就臉紅,自己也很不好意思,于是趕緊收了空碗想要快快離開。
偏偏人一急腳步就亂,她在門邊不小心拐了一下腳,身子險些撲倒,幸虧她及時抱住門框,才沒跌得難看。
畢書旭瞧見她的糗樣,眸中閃動起興味,忍不住的輕笑出聲。
這丫頭挺有趣的!
「畢公子,吃橘。」阿嬌親自剝了片橘給手上有傷的畢書旭。
畢書旭不太賞臉,沒有要吃。
阿嬌覺得尷尬,又拿了塊綠豆糕出來。「那吃綠豆糕吧,這可是我今早自己做的,放了蜂蜜在里頭,甜得很,你嘗嘗。」她討好的又將綠豆糕遞上去。
「我不喜歡吃甜的。」他淡聲說道,言下之意就是不吃。
阿嬌踫了一鼻子灰,只得將綠豆糕再收回來,放到一邊去。「你若沒興趣吃東西,那咱們聊聊天打發時間吧,這個……你家中是做什麼的?可還有什麼人?」她感興趣的探問有關他的事。
「我是獨子,家中是做生意的,在各地都有些房產。」他輕描淡寫的說。
事實上,前朝皇帝不知是否已預測自己兒子會落難,在民間暗中置了不少私產,讓他這個前朝太子就算流落民間也能腰纏萬貫,再加上他生財有道,這十年下來,他已經將原有的財富翻滾出數倍,足供他復朝使用。
盡管他富可敵國,對外他仍只以普通商人身分行走,不過仗著他出色的外表和冷魅的形象,也已足夠吸引人了,阿嬌光是見到他那張俊容就已經流了不少口水。
「這樣啊,那……可有妻室了?」這才是阿嬌所關心的。
他瞥了她一眼,冷笑,「妻子沒有,但妾有十個。」
阿嬌听見綠了臉。「十個妾?!」這是開玩笑的吧?!
見她吃驚,畢書旭笑容更冷,「嗯,十個。」
阿嬌說不出話了,對他有些失望,十個,若她嫁過去,不就第十一個了,自己得與其它十個人一起爭寵,這怎麼成?!
「對了,怎麼大半天不見孫子憑過來?」他懶得與阿嬌再多扯私事,遂問起孫子憑的去向,平時她一早就會來給他送藥,怎麼今日過午了卻還不見人影?
「她和孫老頭去擺攤做生意了。」阿嬌暫時收起听見他有十個妾的噩耗而產生的低落情緒,提起孫子憑,她撇嘴了。
「她做什麼生意?」他問。
「算命啊,他們已停了幾天沒出去騙錢,再不出去,米缸怕是要空了。」她說話帶著嘲諷。
「孫老頭不僅懂醫術,還會算命?」他微訝。
這老人來看過他幾次,替他檢視傷口、更換藥方,老人當著他的面雖沒說什麼,可瞧得出來不怎麼歡迎他,這他能理解,這屋子里住著老人與未出閣的孫女,是不怎麼方便他這陌生男人待下的,但他也不是不想離開,只是一來傷口不宜扯動,二來在此地他還有事情要辦,而今既以傷者的姿態留下,那便等一切事情辦妥後再離開。
只是他沒想到孫老頭倒是「多才多藝」,居然還會算命。
「你誤會了,孫老頭能治療些簡單的疾病和處理刀傷,但不會算命,出去擺攤騙錢的是憑兒!」阿嬌一臉不屑的道。
「孫子憑會替人算命?!」這可讓畢書旭吃驚了。「不過,你口口聲聲說她騙錢,這是怎麼回事?」
「憑兒就是神棍,憑著一點觀察入微的本事,就到處替人算命騙錢,偏偏她總能猜中別人想問的問題,讓別人以為她真的有些能耐,可她說不準未來的事,幾次都讓人回頭砸攤子,我早勸她要腳踏實地些,不要再胡說八道賺這種黑心錢,夜路走多了總有一天會遇到鬼,但她不听我勸。」
他听著忍不住蹙眉,孫子憑眼神干淨,不像是個女騙子,可阿嬌又說得如此鄙夷,難道是自己看走眼,孫子憑澄淨的表相下藏著奸險?
「我回來了,阿嬌,你有喂畢公子吃藥了嗎?」說人人到,孫子憑回來了。她今日和爺爺去做生意,阿嬌自願替她照顧畢書旭,這會收攤回來了,她立刻關心的問。
阿嬌見畢書旭表情像是不信自己方才所言,便馬上對孫子憑說︰「憑兒,你回來得正好,你也給畢公子算算命吧,瞧他家中有幾個妻妾?」
孫子憑被她拉到畢書旭面前,神色有點莫名其妙。「為什麼要替他算這個?」
「你都能擺攤給人算命賺錢了,這點小事你不會算不出來吧?」
「我……」
「別唆,快算,若連這你都說不準,那就是個騙子!」阿嬌非要她在畢書旭面前出丑不可。
而畢書旭也想知道孫子憑是不是個騙子,便靜默的看著她,瞧她怎麼應對。
孫子憑額上泌出細汗,她並不想讓他也認為她是個騙子,所以咬著唇望向他,努力想听見他的心音,得知阿嬌問的問題答案,不過任憑她怎麼用心也听不見來自他的任何一點心語。
原來這人的心音自己真的接收不到,她額上的小汗變成大汗了,汗水都滑下臉頰。
「不會吧,你向來猜得準前頭事,說不準後頭事,想不到這回連已經發生的事都說不出來了。」阿嬌痛快的拆她的台。
哼,諒憑兒怎麼善于猜事情,也斷然猜不出這彬彬公子居然已有十個妾室!這麼夸張的事,憑兒若猜得出來,我便也服了她!
孫子憑突然听見阿嬌的心音,她一抹汗水後,說道︰「你真有十個妾嗎?!」她覺得很不可思議,心情也忽然莫名的沉了下來。
畢書旭眉峰一瞬間挑起,正要說什麼時,阿嬌已經跳了起來。
「你說,這可是憑觀察也難以得到的數字,你是如何得知的?」阿嬌質問。
「我……我就是知道。」孫子憑低聲說道。
畢書旭的俊臉也冷沉了下來。「你確定知曉我有十個妾室?」
「沒……沒有嗎?」孫子憑期待的問,希望是阿嬌誤會了。
他細眯了眼,他告訴阿嬌自己有十個妾,那全是胡謅的,可孫子憑為何說得出這數字?
難不成真是瞎貓踫到死耗子,蒙上的?
「不,你說中了。」他不拆穿她,只是很好奇她若真的會算,斷不可能說出十個妾,可若是胡扯,又怎麼說得出他對阿嬌說的話?
而他瞧得出阿嬌是有心讓她難堪,不可能給她任何暗示,因此這事有點玄了。
「你這分明是好狗運,瞎猜也能猜中!」阿嬌憤憤的說,根本不信她真能算出答案。
孫子憑也曉得阿嬌的心態,就是想讓她丟臉,她也很無奈,自己不是騙子,講的話都是真話,只是對未來的事預測不準,才會被當成騙子。
「真沒意思,畢公子,總之,她的話你別多信,否則吃虧上當了,別說我沒提醒你。」阿嬌轉而對他說。
畢書旭輕笑不搭話,信不信一個人,他自有判斷,不是旁人能左右的。
其實孫子憑被質疑慣了,這種事原也不會放在心上,但這回她卻莫名在意他是怎麼想的,心頭老大不願意他對她留下壞印象。
低頭瞥見床頭上那碗擱著未動過的藥,孫子憑轉移話題的道︰「原來你沒喝藥,這藥涼了,我替你熱一熱吧。」她端起那碗藥,見一旁還有橘子與綠豆糕,于是又道︰「橘子生冷,你目前養傷期間不要多吃,但這綠豆糕……」
「綠豆糕怎麼了?這是可以解毒的,你當我拿來給畢公子的都是有害的不成?」阿嬌馬上氣憤的說。
「不是的,我是說……」
「不用說了,你就是嫉妒我照顧畢公子,才挑剔我拿來的東西。」
「你誤會了,我只是要告訴畢公子,這綠豆糕有清熱解毒消腫的功效,縱使平日不愛吃甜食,偶爾食之也是不錯的。」她連忙解釋著。
畢書旭心緒微震,他不吃甜食的事是剛才對阿嬌一人說過而已,孫子憑卻能得知,這……
他瞧她的目光越發的深沉了,開口要再問些什麼事時,孫老頭臉色不佳的走了進來。
孫老頭對著孫女道︰「你還不快去將咱們那塊招牌洗干淨,要不咱們明天怎麼做生意。」
「又洗招牌?不會又被人砸雞蛋了吧?都不知是第幾次發生這種事了!」阿嬌立刻逮到機會的冷嘲熱諷。
孫子憑這下真沒話可說了,幾日前算狗能生幾只的中年胖婦來砸攤,說她那只狗前晚難產死了,連帶肚里的三只狗崽子也保不住,一只也沒留下,不僅如此,鄰居家欠的債也不肯還,她上門去討還讓人給打了出來,她一氣之下帶著一籃雞蛋來砸攤,如今他們那塊破爛招牌滿是蛋泥,根本不能用,也因為如此,他們爺孫倆這才早些收攤回來。
可她也很委屈,當初會說狗能多生、債能討回,純粹是想讓胖婦開心,別為這些事煩惱,人總要有正向的希望,心情才會好,所以她總是喜歡挑成功面說,可惜世事哪能盡如人意,所以才會經常被人回頭砸攤泄憤。
「還杵著做什麼?快去洗招牌!」孫老頭再催促。
「是……」孫子憑不敢去瞧畢書旭是什麼樣的表情,在阿嬌的訕笑聲下,她趕緊出去洗招牌。
入睡前,孫子憑端了碗藥進來,通常這時候她會再為他煎一次藥,讓他喝下後入睡,可今日她端著藥來時,畢書旭已經入睡了。
她猶豫著該不該喚他起來喝藥?可見他似乎睡得很沉,她便先將藥碗擱在他的床頭上,等他半夜若醒來見了自己喝下。
放下藥碗後,孫子憑本該就此離去的,但她卻忍不住站在床邊怔怔地望著他。
自十年前被追殺的那一夜醒來之後,她就能听見每一個人心里的聲音,而他是自己第一次遇見卻听不到心音的人,自己已習慣先得知對方的想法,再決定接下來要如何行事,但這人她完全猜不透,她反倒不知該怎麼與他相處了。
真是奇怪,她當真听不見他的心音嗎?
不信邪,孫子憑悄悄的靠近畢書旭,耳朵湊向他的胸口,但听了半天,只听見他沉穩的心跳聲,其余的什麼也沒有听到,她不禁有點泄氣,但仍不放棄,想著也許他心音弱,自己再靠近點試試。
這麼一想,她便越靠越近,整張臉幾乎都快要貼上他的胸膛了——
「你在做什麼?」畢書旭倏然出聲。
孫子憑嚇了一大跳,腰桿馬上彈直,臉孔瞬間紅得發紫。「我……我……」她哪想得到他會突然醒來,她剛剛那舉動瞧來不是投懷送抱是什麼?這不知廉恥的行徑,他不鄙夷死她才怪,此刻若有地洞,她真想一頭鑽進去!
畢書旭根本沒睡,當她一踏進屋里時他就知曉了,他是故意在觀察她的行為,她放下藥碗後沒走,反而先是盯了他一會兒,不知在想些什麼,而後又做出奇怪的動作,可他清楚她的行為不是有意誘惑,似乎認真的想在他身上听見什麼?
這姑娘好怪!
「你醒來得正好,我、我送藥來,你快趁熱喝了吧,空、空碗我明日再來收。」孫子憑丟下這話後便急急要走。
「回來。」他出聲。
她已跨出門坎的腳听話的立刻縮回來走回他身邊。「還……還有事?」
「有。」他精明有神的眼楮緊盯著她瞧,讓她顯得更無措。
他見她猶如不小心掉進洞里的兔子,那可憐兮兮又忐忑的樣子,令他驀然想笑,這姑娘做什麼事都是反射行為,率直得很,這樣單純的人,自己到底想要質疑她什麼?且就算她藏了些事情,應該也是無害的,只是,他仍對她能說對一些事情感到好奇,不解她是如何得知的?
「你剛才想听見什麼?」畢書旭終于開口問。
啊,他這樣問,表示沒當她是想對他上下其手的花痴,不禁安了心,少了緊張和小心翼翼,她便沒多想的直接回答,「我在听你在想什麼。」
「我想什麼你能听見?」
驚覺自己說錯話,孫子憑急忙補救的再說︰「不是……我的意思是,以為你說了什麼,所以靠近去听……」
「我剛才正在睡覺,你怎麼會以為我在說話?」畢書旭斂色的問。
她咬唇,「呃……我听錯了……」
他盯著她,眸中深思,不發一語。
「我可以走了嗎?」孫子憑覷著他問,只想趕快離開,免得多說多錯。
「你趕時間?」他冷睨著她。
「不是,是因為時間很晚了,你身上有傷,要休息……」
「若我還不想睡呢?」他興起逗她的念頭,而過去他可不曾有過這種閑情逸致,今日倒是特別。
「睡不著嗎?那……你想做什麼,要我陪你聊天嗎?」她小心謹慎的問。只要他不再問自己不好答的問題,她倒是願意陪伴他。
「你能聊什麼?」他如王子般矜貴的坐在床上,薄薄的唇角有抹奇異的笑意,神情令人捉模不定。
「聊……」
「不如聊聊我在想什麼吧?」
孫子憑臉色微變,「我怎麼會知道你在想什麼……」
「是嗎?那你可以猜,你不是擅長此道?」他看起來懶洋洋的,語氣淡淡的,但周身卻有一股犀利的感覺隱隱而生。
她屏息。「你也想要算命?」
「有何不可,你可以試試。」畢書旭眼中有著鼓勵。
她心跳略略加速。「抱歉,你的命我算不出來。」她泄氣的說,听不到他的心音,她如何能說得準?
他微微眯了眯眼,問她,「為什麼算不出來?」
「算命要憑感覺,我現在沒感覺,所以算不出來。」孫子憑找了個理由拒絕。
畢書旭略感失望,他本來好奇她的算命功夫到底如何,這會她倒是不算了。
「這個……老喊你畢公子,顯得生疏,我可以改叫你阿旭嗎?」她突然問。
「阿旭?」
「嗯,你不覺得這樣親切多了嗎?」她臉龐染上胭脂般的紅暈,大眼望著他,帶著些許希冀和光亮。
其實也不知是想較勁還是什麼的,瞧阿嬌這麼不矜持的追求他,她也想讓自己在他面前有些特別,因此想喊的和阿嬌不一樣,而喊阿旭彷佛多了幾分親昵。
畢書旭是他穿越前的名字,穿越後自己就用這個名字掩護見不得光的太子名字官九陽,然而阿旭……這可是第一次有人這麼喊他,听了雖然不習慣,但難得有種安寧而溫暖的味道。
「好啊,你就喊我阿旭吧!」他同意。
孫子憑高興,笑得眉眼上揚,他瞧著,竟有種羽毛撓過心頭的異樣感。
「那……」她含笑地開口想要再說些什麼。
「時候不早了,你可以走了。」他忽然神色一斂的說。
這反差太大,讓她頓時僵了笑臉。「你這人態度怎麼……」說變就變,才轉眼就冷漠疏離的趕起人來?她原是想表達不滿,但迎上他那冷淡的目光,又將氣悶憋回肚子里。「那我先走了,你記得喝藥。」臨走前還不記恨的提醒他喝藥。
他听她低低軟軟的聲音,瞧她委屈垂著腦袋走出去,眼底忍不住蒙了層薄薄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