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里,花蘿畫了幅畫,畫上之人杏眸柳眉、玉面桃腮,最後,她在畫像的嘴角旁點上了一顆痣,而後她將畫像交給青兒,囑咐道︰「照著這畫像上的模樣,派人去找些這樣的姑娘,記得,這事要你情我願,若是有人不願意,無須勉強。」
畫上的女子是她參考白千量納的那些姬妾的長相描繪的,只要有心便能發現,那些姬妾的模樣都有幾分相似,在府里頭,只要瞧見嘴角有痣的姑娘,無須多問,就連下人都知道那定是白千量的姬妾。
也不知他為何這般偏愛嘴邊有痣的姑娘,花蘿心忖,她八成就是因為嘴角旁沒痣,才會如此不受他待見。
看著手里那幅畫,青兒自然也瞧出了這畫像上的女子是王爺偏好的模樣,不免有些遲疑。「王妃,這麼做妥當嗎?」王爺的姬妾已經夠多了,王妃還要再派人找幾個進府,這不是在給自個兒添堵嗎?
花蘿抿唇一笑。「妳只管讓人去做就是。」既然白千量喜好這種模樣的姑娘,她樂得投其所好。
她是死過一回的人了,四年前她懷著又羞又喜又期盼的心情嫁入奉王府,期望能得到丈夫的呵寵眷愛,可她等到的卻是他的漠視與冷待。
她的心當時也跟著她一塊摔落山崖,摔了個粉身碎骨,如今,她已無心無情,不會再浪費心思在他身上,此人于她如今不過是一個陌生人。
她讓人替他去搜羅來他偏好的美人進府,可不是為了討他歡心,而是想給雲姍姍那幾個寵妾添堵。
一屋子都是模樣相似的人,最後誰能得到白千量的寵愛,就要各顯神通了,而她這個王妃,樂得在一旁看戲。
在青兒領命出去辦事後,紅衣略帶憂慮的道︰「王妃,請恕奴婢愚昧,奴婢不明白王妃這麼做究竟有何用意?」
端起茶盞啜飲了幾口,花蘿這才慢條斯理的道︰「沒什麼用意,只是圖個熱鬧罷了。」
望著眼前明明帶著微笑,但眼底卻沒有絲毫笑意的主子,紅衣背脊泛起一股寒意。
主子那張臉如同從前那般柔美秀雅,可那眼神卻不再溫潤,眸底泛著絲絲的寒光,猶如寒夜里的霜雪,冰涼得沒有絲毫溫度。
她很迷惑,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何不過短短兩日,主子竟有這麼大的轉變?
花蘿不是沒留意到紅衣那困惑迷茫的眼神,但她無法向任何人解釋她的遭遇,因為就連她也無法理解為何她會重生回到幾個月之前。
她不知道那時究竟誰將她推落山崖,既然再活了一次,她絕不會再讓這種事發生,她定要揪出害她慘死的凶手。
早膳過後,奉王府里的十幾名姬妾全都收到王妃的傳喚,但只有幾名小妾姍姍來遲,其余的人則未到。
坐在椅榻上,花蘿望著站在廳里的六名姬妾,沒瞧見如今正受寵的雲姍姍和鮑淑儀等人,她並不意外。
在這些姬妾朝她行完禮後,她抬手讓她們入座。
「不知王妃一早召見,有何吩咐?」其中一名姬妾出聲詢問。
過來的都是早已不受寵的姬妾,她們地位低賤又不得寵,接獲傳喚,不敢不來。
花蘿淡淡的瞥去一眼,不冷不熱的說了句,「難為妳還記得我是王妃。」
那名姬妾被她那透著冷意的眼神一瞥,心下一驚,語氣稍稍恭敬了幾分。「王妃言重了,您是奉王妃,眾人皆知。」她在心里暗暗再補上一句,被奉王不待見和無視,也是眾人皆知。
「既然知道我是王妃,那麼怎麼會不記得該來向本王妃請安?」花蘿的神色如同冰雪鑄造的霜刀,說話的同時,銳利的視線緩緩掃視著底下坐著的六名姬妾。
幾人皆感到一股迫人的寒意,一時之間竟沒人接腔答話。眾人欺她心軟和善,除了剛進門那幾日還記得過來請個安外,在模清她的性子後,便也同其他人一樣,沒再搭理這位如同被打入冷宮的王妃。
見這些姬妾全都啞口無言,花蘿也不在意,神色淡然的自行續道︰「往後,妳們也無須每日過來,每三日來請安一次便可。」
一名姬妾解釋道︰「以往沒過來向王妃請安,是怕擾了王妃的清靜。」
花蘿瞟了她一眼,冷冷的道︰「我倒不曉得,本王妃的事還由得了一個小妾來作主了。」
「奴婢不敢。」那名姬妾急忙道。
其他幾名姬妾俱都斂目垂眸沒敢再出聲,如今王妃端起架子,她們也不敢多加冒犯。
瞟看幾人一眼,花蘿看向紅衣吩咐道︰「今日未前來請安的姬妾各罰兩個月月例,下次傳喚再沒來,形同藐視本王妃,按規矩杖打十下。」
紅衣見自家主子真的如她所言,狠下心來整治這些不長眼的姬妾,心中高興,高聲應道︰「是,奴婢這就去向總管傳達王妃的命令。」說完,她屈膝福了個身,快步離去。
幾名姬妾見她竟要罰那些沒過來的人月例,不由得暗自慶幸自個兒過來了。
「沒事的話,都散了吧。」花蘿擺擺手道。
「是,奴婢告退。」幾人起身行禮。
出了院子,待走遠後,六人不禁交頭接耳,議論起來——
「欸,妳們說,王妃這是怎麼回事?好似變了個人。」
其中一人壓低嗓音猜測道︰「我听說呀,前幾日雲姍姍強奪了王妃很喜愛的一件玉飾,據說那是王妃的陪嫁之物,雲姍姍不管不顧,硬是弄到了手,這才惹怒了王妃。」
「嘖,這雲姍姍也真蠻橫,連王妃的東西都敢搶,不過她目前正得寵,怕就是連王妃也不敢動她吧。」
「我瞧那可不一定,妳們方才沒瞅見王妃的神態和眼神嗎?我看她是不打算再窩囊下去,要一振王妃的威儀了。」
「方才她端起架子擺起臉色來,是怪嚇人的。」
「欸,我說妳們可別小瞧王妃,她再不受寵,也是當朝太傅的嫡親孫女,婚事還是皇後親自給指的,可雲姍姍的爹不過是個商販,她拿什麼同王妃相比,也是王爺如今還寵著她,等眷寵沒了,她就什麼都不是了。」這名小妾平日里沒少受雲姍姍的氣,說起這話透著一股子幸災樂禍。
其他幾人也同樣看不習慣雲姍姍那跋扈驕蠻的性子。
「可不是,屆時就看王妃敢不敢真辦了她,若王妃真罰了她,那我就服了王妃。」
就在不久之後,奉王府里其他沒來請安的姬妾都各自接獲了消息,得知要被罰兩個月的月例,俱是生氣又驚訝。
當晚,白千量回府後,雲姍姍便馬上來向他告狀,「王爺,王妃竟不由分說的罰了咱們兩個月的月例,您要替咱們作主。」
這事的來龍去脈在白千量回府時,便從王府總管那里听說了,他倒沒有不分青紅皂白的袒護她,反問道︰「她傳喚妳們,妳們為何不去?」
「這……」雲姍姍沒料到他會這麼問,一時答不上話。
打從她入府後,得知王妃不受王爺待見,壓根就沒將王妃放在眼里,對她的傳喚自是置之不理。
奉王府里的一切,白千量自是心知肚明,他雖不待見花蘿,卻也沒苛待過她,可她既然身為奉王妃,卻沒端起王妃該有的威儀,任憑那些姬妾欺到頭上,便是她自個兒愚蠢,沒想到軟弱任人欺了四年的花蘿,居然難得的抬出自個兒的身分,整治了那些姬妾,倒是新鮮。
不過這些後院的事,只要不超出他的容忍範圍,他倒也無意插手,于是他只回了她一句話,「她是奉王妃,有權責罰妳們。」
三日後,到了花蘿規定該請安的日子,姬妾們這次來了八、九成,就連庶妃鮑淑儀都來了,只余下兩個沒來,一個是雲姍姍,另外一個是蔣文琴。
坐在椅子上等候的鮑淑儀,瞥見花蘿從內室走出來,連忙站起身迎接。
其余姬妾見狀,也不敢怠慢,紛紛跟著站起身。
花蘿坐到首座後,鮑淑儀率著一干姬妾福身向她行禮——
「妾身見過王妃,王妃金安。」
花蘿瞟了鮑淑儀一眼,有些意外她也過來請安,但表面上依舊波瀾不興,只是微微抬手道︰「免禮,都坐吧。」
鮑淑儀入門比所有人都還早,據說她跟在白千量身邊已有五、六年之久,是這些年來唯一一個至今仍受寵的姬妾,她不像雲姍姍那般恃寵而驕,為人謙和,是府里頭少數幾個在表面上還算尊重她這個王妃的姬妾。
視線在眾人身上轉過一圈後,花蘿問道︰「雲姨娘和蔣姨娘怎麼沒來?」
侍立在她身側的紅衣開口稟道︰「稟王妃,雲姨娘今早遣了個婆子來說身子不適,無法過來請安,至于蔣姨娘那兒沒來人,奴婢則不知。」
花蘿看向底下的一干姬妾,不緊不慢的道︰「三天前我已經說過了,無故不來請安,藐視本王妃者,按規矩打十板子。」說完,她看向青衣吩咐道︰「妳帶幾個丫鬟婆子過去,把蔣姨娘帶來,杖打十板。」
「是。」青兒欣然領命,領著幾名婆子丫鬟走出院子,執行主子的命令。
見她當真要執行家法,在場的眾姬妾心思各異,但俱是沉默著沒發話。
須臾後,鮑淑儀開口了,卻不是要替蔣文琴求情,而是示好的說道︰「我前兩日得了一匹布,覺得這花色甚好,很配王妃,特意拿過來,王妃瞅瞅可喜歡。」說著,她讓隨身侍婢將帶來的那匹布呈了上去。
紅衣上前接過,恭敬的遞到王妃面前。
花蘿見花色十分素雅,頷首道︰「妹妹有心了,這花色我甚是喜歡。」她讓紅衣收下,接著又道︰「恰好我也備了些小玩意要送給幾位妹妹,來人,把東西拿過去。」
這些首飾是從她陪嫁之物里挑出來的,都是她鮮少配戴之物,先前罰了她們兩個月的月例,這會兒再賞她們一點甜頭,算是恩威並施。
幾名丫鬟分別捧著一只鋪著錦布的托盤,上頭分別擺放了幾副首飾,每名姬妾都得到了一副,有的是耳環、有的是珠煉、有的是發釵。
鮑淑儀面露溫婉的微笑接過。「多謝王妃賞賜。」她笑的時候牽動了嘴角邊的那顆痣,令她清麗的面容添了分嫵媚。
花蘿瞥了眼她嘴邊的痣,心里暗想,鮑淑儀並非是姬妾中最美艷的,卻是得寵最久的,她不禁有點好奇,也不知她是如何能讓喜新厭舊的白千量數年如一日的寵著她。
她的目光接著徐徐掃過其他姬妾臉上的痣,這些姬妾的痣全都長在嘴角左側,只是位置稍有出入,有的是在左下角,有的偏上。
她心中納悶,不知這白千量為何格外偏愛這嘴角有痣的姑娘,不過各人有各人的心頭所好,她也無意細究。
今後他想寵誰都由著他去寵,她只要過好自個兒的日子就是。
青兒很快便將蔣文琴給帶來,到了王妃跟前,蔣文琴還想分說辯解什麼,但花蘿壓根不給她說話的機會,直接讓幾個婆子將她押到外頭去打板子。
「啊、啊、啊——」
听見外頭傳來蔣文琴痛呼的聲音,坐在屋里的一干姬妾相覷一眼,心下都隱約明白,以前溫順可欺的王妃當真變了,不再是能任由她們拿捏欺辱的小白兔了。
花蘿緩緩看著這些姬妾的表情,見她們在迎上她的眼神時,不敢再如先前那般輕慢,而是紛紛垂眸斂目,她不自覺勾起一抹冷笑。
她當眾杖打蔣文琴就是要殺雞儆猴,看以後還有誰敢再無視她這個王妃,如今看來,這效果倒是挺不錯的。
待打完蔣文琴的板子後,花蘿揮手讓屋里的姬妾們散了。
鮑淑儀是最後一個走的,臨走前她刻意說道︰「王妃是該好好整治整治府里頭的姬妾,省得有些不長眼的,連自個兒的身分都忘了。」
花蘿深看她一眼,淡然一笑。「先前是我憊懶怠惰,疏忽了王妃的責任,往後本王妃不會再如此。」
她是死過一次的人了,不會傻傻的將鮑淑儀的話當成是好意,她猶記得前生在她死後,鮑淑儀可沒絲毫為她感到不忍,當時鮑淑儀站在她的棺木旁,看向她的尸首時,那表情可是透著一抹嘲諷,甚至用別人听不到的音量,低聲罵了她一句「蠢貨」,所以她深知鮑淑儀絕非如她表面上這般溫婉。
待鮑淑儀也離去後,花蘿走到窗邊,望著滿園的春色,耳邊傳來雀鳥啾鳴聲,她抬手撥動懸掛在窗前的一只銅鈴,發出叮鈴鈴的鈴聲。
腳邊忽然有異物蹭著她,她垂眸看了一眼,隨即蹲,模著小黑狗的頭,輕笑道︰「大白,往後你跟著我吃香的喝辣的,咱們只管在這王府里橫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