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經千辛萬苦,前前後後使用了三次替身傀儡之後,許初終于來到了這一扇巨大的石門之下。他抬頭仰望巨門,門的正中央刻著一只眼皮半闔的石眼,下視的眼珠之內是無邊的黑暗,好似已經靜靜地注視了它腳下這一片阡陌無數個年頭。而這里的寧靜卻被眼前的許初所踏破,半闔的目中透出一股寒意。
許初在此前花了無數心血,幾次死里逃生,在經過了八個關卡之後,深知這里有禁制神識的法陣,不敢將神識散發到太遠的地方,生怕會觸動陣法招致殺身之禍。這時就算知道自己所求的東西就在門的另一面,他還是不敢貿然用神識去查探個究竟。
更可怕的是,他僅僅只是站在這里,那已經救了自己無數次——身體本能而發的危機感,卻還是如期而至。那半闔的目好似活過來一般,在它的注視之下,直讓他有][].[].[]如芒刺在背,冷汗潸潸而下。
到底要不要退回去?許初望著這道好似不可逾越的天塹一般的巨大石門,眼皮子跳了一跳。不,已經花了差不多半年了,能夠派上用場的東西都花了個精光,這一次要是退回去,下一次再來恐怕就是明年的事情了。然而封鎮玄已經迫不及待想要殺他為雲靄報仇,而他的經驗告訴他,封鎮玄對自己還留有一手。或許,他已經瞞著自己成功結丹了。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所謂富貴險中求,何況是為了長生大道為了日後大道平坦,這一次拼了許初咬一咬牙,退出了半闔之目的注視範圍,從儲物袋中拿出陣旗,一氣兒在周身布置了不下數十個防御陣法,又拿出最後一具替身傀儡放置在前,這才放心地一次性拿出四顆丹藥吞服,盤膝入定,務求在最短時間之內恢復巔峰狀態。
不知不覺他已打坐了三天,到了第四天中午,他才緩緩睜開雙眼。此時此刻,他雙目神光內斂,已經恢復了冷靜。
他斂衣而起,將臨時法陣和替身傀儡收了回去,低頭想了想,便捏起法訣在眉心之處召喚出太易青蓮來。
此時的太易青蓮之上,碧綠光芒中一道道灰氣縱橫,灰氣每閃爍一次,綠芒便減弱一分。雲靄烙在其上的神識印記猶在,且十分頑固,許初只有用這種方法將烙印浸染消磨才能將之據為己有,現在只能勉強驅使一段時間而已。要讓太易青蓮認他為主,恐怕還要再等幾年。
許初手托太易青蓮,一步一步穩穩地朝石門靠近。
這一次石眼沒有再給他任何危險的感應,許初仔細端詳了這道石門一陣,卻也沒有發現任何可以打開石門的機關。
他翼翼地走上前幾步,正要伸手去模那瓖嵌在石門上的餃環,卻忽然停了下來,眨眼功便退到了數十丈遠之外,從儲物袋中拿出一小塊靈石碎片朝石門上的石眼彈射而去。
他緊盯著碎片飛進了石眼所及的範圍內,一路無阻,眼見著碎片「啪」的一聲打在眼珠之上,石眼竟是毫無反應。
許初略有些狐疑地想,難道是他判斷錯了嗎?可就在剛才拉環的剎那,他分明從石眼中迸發出一股極深的寒意啊。這最後一道門的關鍵應該是它才對,難道不是?
他想了一想,便將目光落在了那個餃環之上。這個餃環很普通,也就是一個虎口大張的形狀,鐵環就瓖嵌在虎口之內,上下兩顎還分別有兩顆銳利的牙鋒將鐵環咬住,端的栩栩如生。
他擰眉思索了一陣,從腰間一個靈獸袋中召出了一只靈豹。他抬手一指石門道︰「飛影,攻擊那個門環。」
靈豹不疑有他,朝許初所指之處狂奔了,一爪子拍在門環之上。
「嗚吼——」一聲獸吼從石門內傳來,門環之上的虎頭突然幻化成一只龐然巨虎,巨虎的頸脖上束縛著一個鐵圈,瞧那古樸的花紋式樣,竟就是那只門環。
巨虎一口叼住靈豹,便听得靈豹哀鳴一聲,已被它咬斷了脖子。它甩了甩口中的靈豹,有意無意地朝站在遠處的許初看去一眼,頭一甩,靈豹的尸體啪的一聲掉到了許初腳下。
許初心下一寒,暗道了一聲僥幸。好在他沒有貿然上去,要不然在這只散發出凝丹期氣勢的巨虎面前,他絕對不是一合之敵。
巨虎扔掉了靈豹,滿嘴鮮血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它殺死了靈豹之後,絲毫沒有留戀,化作一股白霧又縮回了那個虎口餃環之內,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若不是地上靈豹一動不動,虎口的兩對獠牙之上還殘留著靈豹的鮮血,許初甚至會以為剛才的一幕不過是他產生的幻象。
發現餃環的作用,許初低下頭思索突破此門的辦法。就在這個時候,腳下的大地忽然劇烈震顫了起來。石門撲簌撲簌地抖下一層石粉,里面傳出一聲聲獸類的低嗚,好似里面關了一只巨獸,此時正從擾攘中蘇醒,想要破門而出。
許初听著听著,不禁面色慘白。
再怎麼說他也只不過是一個還未結丹的低階修士,從未踫到過這樣奇詭的情景,焉能讓他不驚懼?他咬著下唇都咬得快要出血了,卻還在躊躇是不是現在就抽身離去。在絕對的利益面前,生死也顯得沒有以往那麼可怕了。
許初盡量在地震中穩住身形,過了大約二十息左右,地震才漸漸停住,里面的低嗚聲也收歇了。許初非但沒有覺得松一口氣,反而有了一種山雨欲來的預感。
他抬頭望向石門,猛然發現剛才那只半闔的石眼已經睜了開來,腦中嗡的一聲,頭皮一陣發麻。他下意識打開太易青蓮的防護罩,緊接著一聲咆哮響徹凌霄。
「吼吼吼吼——」
許初只覺得神識遽烈疼痛了起來,體內靈力頓時亂作一團,連同太易青蓮的護罩都不能維持住,灰綠相間的護罩閃了兩閃迅速破滅。此時石眼眼珠的深淵之中閃出一道耀目強芒,直指他所在之處,他毫無反抗之力,只來得及將替身傀儡擋在身前。
……
元照蓮伸手拿起了那份記載著血丹丹方的玉簡,用神識向里面掃了一掃,對幽雲笑道︰「多謝爺爺,孫女可以答應您,不到萬不得已時決不給小蟄喂食血丹。」
幽雲點了點頭,元照蓮這才問︰「我看了一下里面的內容,後文提到還可以直接讓驚蟄服用人血,不過副作用會更大,但並沒有列出具體會有什麼後果。不知道上一次小蟄舌忝了我的血,會不會有後遺癥?」
幽雲道︰「上一次它用的血不多,只會讓它在接下來的半個月內一直衰弱不堪。但加上對抗封鎮玄那一次我給它喂食了血丹,卻已經傷上加傷,恐怕幾年之內都只能維持在練氣期十層的水平了,除非有百年以上的靈草制作而成的歸元丹助它恢復元氣。……歸元丹要用到的材料其實我已經差不多都找齊了,就只差一名練氣期八層的二品煉丹師而已。」
幽雲此話一出,立即打消了元照蓮的疑慮。原來他一直督促自己勤加修煉,盡快將修為提升到練氣期八層,是因為需要她為小蟄制作歸元丹恢復元氣啊。
「爺爺,我明白了。」元照蓮認真地道,「我會為了小蟄加倍努力的。」
幽雲莞爾一笑,正要讓她回房間修煉,卻突然面色一變,從凳子上彈了起來。元照蓮此時也是心頭一悸,有種說不出的令人厭惡的感覺在身體內蔓延開來,讓她微微犯起了惡心。
但她更在乎幽雲的反應,見他健步如飛沖到門外,忙忍下惡心的勁頭緊跟其後。只見幽雲一聲呼嘯,三只靈獸從各處飛奔過來,幽雲腳步不停,朝著谷口跑了。
元照蓮暗暗覺得不妙,在其後叫喚道︰「爺爺,爺爺您要到哪里去?」
幽雲頭也不回,這時已經沖出了谷口快要離開幽雲谷十步距離了。元照蓮知道他曾與人立下心魔誓言,此生不能離開幽雲谷,當下大叫道︰「小蟄,快去阻止爺爺出谷。爺爺,您難道忘記了與人立過的約定了嗎?」。
幽雲猶自要往外沖,小蟄已經跳到了幽雲面前攔住了他的去路。
元照蓮使出了御風訣,很快便來到幽雲身邊將他死死拉住,「爺爺,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幽雲被小蟄一阻,已經停了下來,正望著谷外漆黑的夜色出神,過了一陣才轉過身往回走,一面嘆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罷了,咱們回去吧。」
元照蓮心頭還記著剛才那一瞬間的那種厭惡惡心的感覺,想到那時幽雲也反應劇烈,思疑是和幽雲急著出谷的事有些關聯。但見幽雲神色落寞,便不敢再提起,只道下回等他高興了再探听也是一樣。
幽雲扭頭看了她一眼,見她目光閃爍,便知她另有主意,便道︰「別急,等你到了練氣期八層,我自然會告訴你的。」
又是練氣期八層元照蓮心下一嘆,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了。
不知過了多久,許初從混沌中恢復了意識,竟發現自己在石眼攻擊之下性命猶存,頓覺慶幸不已。他抬起頭再看那石門,石眼已經恢復了原來的樣子。只是他替身傀儡已經用完,手上連一個保命的手段也無,怎敢再去嘗試?
「我一定會卷土重來的。」他凝望了半闔的猙獰石目一眼,勉強爬了起來,拖著傷體離開了這里。
出來之後,他找了人來一問,才知道已經了半個月,他回到自己的洞府,打算先行養傷。誰知甫一打開房門,里頭赫然站著一名黑衣人。
黑衣人轉過身來,幽深地打量著他。
「從墓地回來啦。」他語氣之森然,如同來自地獄,許初可以感受到一股不亞于半闔之眼的寒氣從腳底直泛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