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求鳳,你在說笑嗎?」段景桓不以為然的笑問。
向求鳳神情凝肅,目光卻深情。「夫君,我愛你,自我十三歲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我便對你動了情……」
十三歲?他記得兩人第一次相見,是在她父親的壽宴上,他陪同父親一起赴宴,那時他還覺得奇怪,她身為女子居然被允許同席,後來他才知道兩家其實是藉著壽宴討論兩人的婚事。
「後來知道我要嫁的人是你,你可知道我有多期待?」向求鳳噙著淚,唇角勾起一抹淒迷的笑。「十幾年了,你從不曾正眼看我,又經常在我面前與別的女人調情,可我……還是愛著你。」
段景桓不得不說他是真的感到驚訝,但也同時感到憤怒。「若你真愛我,怎會幫著別人背叛我?!」
「夫君,我不是背叛你,而是不希望你一錯再錯。」她說︰「景熙是你的親妹妹,她月復中的孩子是你的親外甥,你不能對他們痛下毒手。」
「住口!」段景桓憤怒咆哮,「我沒有這種吃里扒外的妹妹,更沒有野種外甥!」
「夫君,你放過他們吧,他們絕不會再出現在你眼前的。」向求鳳哀求道。
「國主大人,請您放過主子一家三口,求求您。」這時,彌生也跪地哀求。
見他們一個個全向著陸傲秋跟段景熙,段景桓更是惱火。「這一切都是命!若老天真安排他們在一起,就不會讓劉媽發現你跟彌生的鬼祟行蹤。」
向求鳳露出歉疚的表情。「景熙,對不住,我、我……」
「嫂子,這不關你的事。」段景熙安慰道。
「確實不關她的事,一切都是你跟陸傲秋咎由自取。」段景桓陰惻惻的笑了。
「陸傲秋,你一定以為此計天衣無縫吧,可你沒想到劉媽以為你害死鄭婉兒,此刻的她是多麼的恨你,凡是可能跟你及熙兒相關的事,就算只是雞毛蒜皮,她都繃緊了神經……」
「夫君,我求求你……」向求鳳上前繼續懇求,「放過他們吧。」
段景桓毫不留情的甩了她一耳光,抬手將她往旁邊一推。
向求鳳一個踉蹌,摔跌在地上,腦袋踫到邊上的一顆石頭,登時冒出血來,昏了過去。
「段景桓!你還有良心嗎?!」陸傲秋憤怒地吼道。
段景桓冷冷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抽出腰間佩劍,持劍攻向陸傲秋。
「陸傲秋,納命來!」
為求行動敏捷,陸傲秋並未佩帶長劍,只隨身帶了把短刀。他輕推開段景熙,立刻移動身形,引開段景桓,同時拔出短刀,以做抵抗。
他不曉得段景桓的劍術如何,但他知道不管怎樣他都不能輸,因為他的輸贏攸關著幾條人命。
就這樣,兩人在崖上展開生死拚斗。
兩人對了數十招,持長劍的段景桓竟未能佔得上風。眼見難分高下,他使出陰招,以暗器傷人,幾道光影,流星鏢打在陸傲秋的身上,其中一個命中他的右肩。
「唔!」陸傲秋吃痛,松了手,短刀掉在地上。
他正要彎身去撿,段景桓一個箭步上前踢飛了它,長劍也指向了他的咽喉。
「旁邊便是斷崖了。」段景桓笑視著他,陰狠的道︰「你是要自己跳下去?還是我送你上路?」
陸傲秋無懼的直視著他。「段景桓,你的廢話真不少。」
聞言,段景桓忽地面目猙獰,惡狠狠的瞪著他,但旋即,他又勾唇一笑。「陸傲秋,再看一眼熙兒吧,這是你此生最後一次看她了。」
「不!」段景熙見狀,立刻撲上前去,緊緊抱住了陸傲秋。「你要殺便殺我吧!」
「景熙!」陸傲秋驚急地反抱住她。「不行,你得活著!」
她凝視著他,淚水卻已模糊了她的視線。「傻瓜,他不會讓我活著,要死……咱們一起死。」
「你……」陸傲秋感動又心疼,然而事已至此,不管是他還是景熙,恐怕都活不了了,既然如此,他們就共赴黃泉吧。「好,咱們一起,生死不離。」他緊抱住她,在她滿是淚水的臉頰上一吻。
彌生也沖了過來,哭喊道︰「我也要跟著主子去!」
「彌生?」段景熙陡地一驚。「你別犯傻!」
「彌生不傻,彌生只是想跟著主子,主子去哪,彌生就去哪,就算是黃泉地底,彌生都要跟著去!」彌生意念堅定,毫不畏死。
彌生的忠心,讓段景熙淚如雨下,卻是笑著。「好妹妹,謝謝你這幾年的陪伴,咱們下面見。」
看著這一幕,段景桓哈哈大笑。「好你個有情有義,我就做做好事,把你們全送上路。」說罷,他猛地抬臂,就要將劍刺向陸傲秋。「陸傲秋,你先……唔!」
他高舉的劍停在半空中,猙獰可怕的面孔突然變得扭曲,隨即他的身體顫了一下,執劍的手忽地乏力,長劍鐺的一聲落地。
他下意識模向胸口,因為那兒又燙又痛,而且還濕濕黏黏的,頭一低,他只看見胸門突出一段刀尖,在月色下發出森寒冷光。
這時,陸傲秋、段景熙跟彌生也驚覺到事情有了天大的變化。
原本昏了過去的向求鳳醒了,她手中緊握著陸傲秋的那把短刀,毫不猶豫的自段景桓身後刺了進去。
她貼在他背後,悲傷的哭道︰「夫君,對不起、對不起……可是你、你不能再添罪孽……」
「你……」段景桓想說話,但一開口,鮮血便自他口中直噴而出。
他奮力往前走了兩步,讓刀子離開他的身體,但短刀一從他胸口滑出,鮮血便猶如噴泉般灑出,教人看著心驚。
段景桓感覺到視線慢慢變得模糊,轉過身,只看見向求鳳哭泣的臉。「你、你為什麼……」
「夫君,我不會丟下你,我願意與你同生共死。」向求鳳丟下短刀走向他。
听見她要跟他同生共死,段景熙驚喊,「不,嫂子,你別犯傻!」
向求鳳已經抱住了意識漸漸不清的段景桓,笑視著段景熙。「景熙,我不傻,這一次……我將永遠跟他在一起了。」
段景熙淒厲大喊,「不——」
她知道自己留不住嫂嫂,因為身為一個女人,她看得出她眼底的堅決及勇敢。
生已無歡,死又何懼?那日向求鳳說給她听的這八個字,其實是說給自己听的吧?想著向求鳳這短暫又悲情的一生,想著她將會在另一個世界陪著她愛的男人,她突然決定給她祝福。
「嫂子,一路好走。」段景熙說著,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向求鳳笑了,她從不曾笑得如此燦爛。抱著已經癱軟的段景桓,她輕柔的拍撫著他的背,手上沾滿了他的血,她在他耳邊輕柔的說︰「夫君,你不孤單,求鳳會永遠陪著你。」說罷,她抱緊他,身子一斜,直直的墜入深崖。
這一幕,惹得段景熙跟彌生悲傷得痛哭失聲,陸傲秋也忍不住落下男兒淚。
段景熙決定夜訪議政大人張奇,將今晚發生的悲劇一五一十的告訴他。
張奇是老臣,亦是對段氏一族忠心耿耿的忠臣,段景桓的專橫冷酷,他看在眼里,但始終因為一個忠字,不曾悖離過他,而段景熙懷有陸傲秋的骨肉一事,朝中僅有他一人知曉。
當以為段景熙已經死去的他,看見她活生生出現在眼前,還以為自己老眼昏花或是活見鬼,著實嚇了一跳。
「張大人,別驚慌,確實是我。」段景熙難掩悲傷,卻強打起精神。
「老夫是……見鬼了嗎?」張奇說完,才發現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的陸傲秋。
他對陸傲秋並不熟悉,但曾在段景桓帶著鄭婉兒游城時看過他,此時見兩人竟在一起,他既驚又疑。
「熙小姐,你不是已經……」
「說來話長。」她蹙眉一嘆。「大人,今晚發生了非常重大的事,我必須尋求你的建言及協助。」
張奇感覺到事態嚴重,立刻將兩人請入內室。
段景熙將事情的來龍去脈毫不隱瞞的告訴了張奇。
听完,他一時半刻根本無法有所反應,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顫聲問道︰「國主大人死了?」
「是的。」她點點頭。「原本傲秋是想將我挖出來後,帶著我遠走高飛,從此不再回到落鳳城,不料卻讓劉媽壞了事,引發後面的不幸。」
「夫人也……」提起向求鳳,張奇一臉的惋惜。
「嫂子為了救我們三人四命,刺殺了兄長,然後以身殉夫……」說到這兒,段景熙難忍悲傷,淚水直下。
「熙小姐懷著身孕,還請節哀。」張奇一嘆。「這是命啊。」
「張大人,國不能一日無君。」段景熙神情一凝。「我夜里前來便是為了跟你商討此事。」
「國主大人無後,眼前段家人就只有熙小姐了。」張奇說。
「國不一定非要由姓段的當家。」她直視著他,說得認真,「張大人,此刻正是你——」
張奇未待她說完,一臉驚慌地打斷道︰「萬萬不可!熙小姐這是折煞老夫了,老夫服侍段家三代,從不曾有過異心。」
「張大人,正是因為你從無異心,性情忠良敦厚,我才認為由你來接任國主之位,實是當之無愧。」段景熙力勸他答應。
「熙小姐,老夫已七十有八,還有多少日子呢?」張奇說得委婉,但態度相當堅定。「我只想繼續侍奉段氏一族,國主之位還是由小姐接掌吧。」
段景熙一怔。「我是女人,而且還懷著身孕。」
「熙小姐性情剛烈,雖是女兒身,但向來不輸男人。」張奇續道︰「熙小姐與國主大人秉性不同,大人陰沉冷酷,治國專橫,雖說境內太平,但其實城民對他多有不滿……」
段景熙很清楚,沒有人比她跟張奇更了解段景桓,他確實是個這樣的人。
「但熙小姐不同。」張奇直視著她。「你雖霸道,但率直真誠,而且你性情良善,行事公允,相信你定能好好治理國,受到百姓愛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