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妻好忙 第二十章

作者 ︰ 綠光

周家牙行後院幅員遼闊,光是棧房就有十數座,高有五層樓,至于供商隊住宿的別館也有十數座,規模之大,絕對是大燕牙行之首。

正所謂樹大招風,找碴的人從來不少。

「寇大人。」巴律一踏進棧房里隨即漾起無人能敵的溫柔笑意,此笑能讓病者舒心,郁悶者歡快,只要是人,瞧見他這男女老少通殺的笑,少有不買帳的,就連棧房外左都御史帶來的人馬全都被他的笑迷倒,但是——

「離本官遠一點。」左都御史寇久一身赭紅錦袍束黑革帶,伸出長指晃著,示意他停在一臂之外的距離。

巴律嘴角抽了下,更賣力地賣笑。「不知道今兒個寇大人前來是——」

「為何牙行里的織錦數量如此多?」寇久冷聲打斷他,翻看著一匹匹排列整齊的上等織錦。

巴律這下子笑得連俊眸都眯起了。「寇大人孤家寡人,許是不知七夕將近,姑娘家為了心怡的男人制衣扎同心結是咱們大燕的習俗,眼前織錦的數量算不得多,小店也不過是替商家先備貨罷了。」

「文簿。」寇久充耳不聞他的冷嘲熱諷,原是擋著他的手攤開,等著他把帳本遞上。

巴律笑得額際爆開青筋,回頭跟于丫兒拿文簿時,偷偷地無聲罵了幾句,再回頭又是笑若春風,恭恭敬敬地將文簿呈上。

寇久翻看著文簿,問︰「哪家商家要的?」

「寇大人是眼盲了嗎,沒瞧見就記在第一頁第一行嗎?」巴律笑呵呵地道。

寇久頓了下,抬眼睨去。「嗯?」

「小的是說寇大人眼茫,茫茫然的茫。」巴律慢條斯理地應答著。「大人身居要職,日理萬機,眼茫是再尋常不過。」

寇久清俊的面容冷沉,直瞅著他半晌,才似笑非笑地道︰「巴掌櫃,本官認為棧房里的織錦夾藏了其他物品,本官要一件件地翻查。」

巴律臉色微變。「大人在說笑吧?」知不知道里頭有多少匹織錦,不是百匹也不是千匹,那可是超過一萬匹的織錦啊!

他到底是哪里有毛病?堂堂一個左都御史,不去糾察百官,彈劾結黨,偏找自己牙行的麻煩,殺雞焉用牛刀,還需要自己教他嗎?!

「本官看起來像是說笑嗎?」寇久將文簿丟還給他,喊道︰「來人,給本官徹底地搜!」

「等等,大人,讓小的差牙郎小廝來搬布匹。」巴律忙道。

要是被這一票人進來搜,他的織錦還要不要賣啊!

寇久直睇著他,唇角笑意若有似無。

「大人不記小人過,小的要是說錯了什麼,自個兒掌嘴自個兒罰,您大人有大量,就別跟小的︰般見識了。」巴律能屈能伸,賞幾個巴掌意思意思,俊眸閃啊閃的,使出他最上乘的無賴笑功。

「給本官搜!」寇久笑意斂下低聲喝道,棧房外的都察院侍衛立刻蜂擁而上。

「等等、等等,官爺們,輕點!那都是上等織錦,隨便一匹都比官爺們的餉銀還要高呀!」巴律趕忙拉開喉嚨,邊使眼色要在外頭的牙郎趕緊入內幫忙。

就在一陣兵荒馬亂間,一道清亮的嗓音不疾不徐地揚開,「大人,這萬匹織錦可是徐家要的,咱們小店只負責替徐家找貨,一旦這貨出了事,交不了貨,這違約金恐怕得要大人負責。」

寇久回頭,睨向戴著帷帽的于丫兒,彈了彈指,正準備要翻動織錦的侍衛立刻停下動作。「于姑娘,要是這織錦里藏了什麼,本官依令行事,這違約金可不關本官的事。」

「當然,但如果大人沒能在織錦里找著什麼,卻損毀了織錦,這筆損失咱們又該向誰討?」于丫兒慢條斯理地翻開文簿,指著上頭的細目。「大人瞧瞧,這一匹織錦是以十二兩銀成交,一匹織錦的契稅為三兩六,其中一兩二為牙稅,二兩四為代繳商稅,這兒總共有一萬匹,換言之,光是這些織錦就會上繳兩萬四千兩的商稅……大人,光看這上繳的商稅如此之高,可以想見這賺進的利潤相當可觀,身為大燕第一富戶的徐家,能夠允許商貨損毀嗎?」

「你拿第一富戶壓本官?」寇久聲薄如刃地問。

「大人別誤會,民女只是提醒大人,徐家不過是尋常百姓,豈有本事壓著大人。但光是一個七月就少了徐家這兩萬四千兩的商稅,別說稅官不開心,就怕戶部那頭也會皺眉。」于丫兒不疾不徐地道,不見絲毫慌亂。

寇久注視她良久,久到巴律忍不住偷偷地模到她身旁,打算一有不對勁就準備飛身護人。

「撤!」寇久悻悻然地帶著一票侍衛離去。

待一堆閑雜人等離開,巴律才吐了一口氣道︰「終于走了,真是多虧你了,丫兒。」

「唉,過得了今日,明日肯定又沒完沒了。」于丫兒也忍不住嘆氣。

「算了,不管他了,咱們走吧,我還約了爺要一道用膳呢。」看了看天色,他拉著于丫兒就往外走。

「欸,你方才怎麼沒說?」于丫兒喜出望外。

她已經好幾日沒見到他了!七月宮中雜事多,听說是待在禮部,可事實上根本就是一直待在皇上身旁。

「本來是要給你驚喜的,我還托雙葉去訂席,可現在我怕遲了時間,因為爺說用過午膳,他還得再趕回宮。」

「那就動作快!」

「喂!」有沒有走那麼快呀!

大雲樓里,時值午膳時間,里頭早已經高朋滿座,唱小調的歌女伴著琴聲,如黃鶯出谷般唱著可歌可泣的情歌。

有人專注听歌,可大部分的人無視歌女唱作佳的表現,徑自說著各方小道消息,尤其是最新一手的消息,好比說——

「听說睿王的眼楮救不回來,注定是瞎了。」

「唉,說來也真是可憐,睿王先是中了埋伏,命懸一線,原以為已是藥石罔效,後來好不容易救活了,世子卻死了,睿王也瞎了,這真是命啊。」

踏上樓梯之前,于丫兒听著店內的客人說著,不禁搖頭。近年來看似天下太平,可是這宮中內斗卻是不斷,就在睿王遭難的那晚,睿王妃冒雨前來,爺走了趟睿王府才保住了睿王的命,應了當初他的預言。

「就是因為睿王瞎了,皇上才會把靖王給召了回來。」

于丫兒站在樓梯口上,雙腳像是被什麼給粘住,怎麼也走不上樓。已經上樓的巴律察覺她沒跟上,不禁踅回,就見帷帽下的她兩眼出神地呆在原地。

「丫兒,你在發什麼楞?方才不是你走最快的嗎,怎麼現在呆站在這兒?」巴律沒好氣地道。

于丫兒猛地回神。「對喔。」

「怎麼了?」

「沒事,咱們上去吧。」

兩人上了樓梯,壓根沒瞧見臨窗位子一雙貪婪如蛇的眼緊粘在她身上。

一進三樓的雅房,掌櫃殷切地送了壺涼茶和茶點招待,之後趕緊下樓張羅。

「丫兒,你方才在樓下發什麼呆?」巴律替她斟了杯涼茶,推到她面前。

「我剛剛听人說靖王回朝了。」她摘下帷帽,秀眉微攏著。

「喔。」巴律顯得有些意興闌珊,淺啜了門茶,才又道︰「近日皇室不安寧,所以爺才會一直留在宮里回不來。」

「皇子內斗?」在她的記憶里,皇子的內斗一直沒停歇過,可問題是這一回所發生的事和上一次的不同。

「哪個國家的皇子不內斗?」巴律好笑地問。「近來就是五皇子杠上了睿王,怪的是向來個性偏弱,手上又沒什麼實權的五皇子也不知道是哪條筋不對勁,竟差了人暗算睿王,如今睿王瞎了,五皇子被關進大牢里,冀王前年去了北方大郡鎮壓金漠,四皇子體弱多病……你說,皇上能不把靖王給找回來嗎?就算皇上不想,滿朝文武也會逼得皇上把人給找回來。」

「靖王一派在朝中還是相當有勢力。」

「畢竟是皇後所出,有個戶部尚書舅舅,震威大將軍舅舅,吏部尚書表哥和林林總總太多的皇後一族,一人一天一份奏折,還不逼死皇上。」

「唉。」這麼多人替他撐腰,恐怕這大燕江山將來是注定落在他的手中了。

「靖王本身就有不少人脈,好比寇久。」

「嗄?」

「他就是靖王那一派的。」巴律拿了塊茶點嘗了口,覺得滋味不俗,又拿了塊給她。

于丫兒楞楞地接過茶點咬了一口,有點食不知味地問︰「爺有跟靖王交惡嗎?」雖然她恨不得將靖王給千刀萬剮,但純粹是擱在心里想個痛快而已,豈可能這麼做。畢竟他極可能是將來的大燕皇帝,再恨再厭也得吞進肚子里,不能讓爺知道,否則一旦沖突的話,只會害了爺。

巴律舌忝了舌忝指上的餅屑。「百官認為四年前靖王會被發派到須寧城與爺有關,這樣你就知道為什麼寇久老是把咱們牙行棧房當成他家的後花園了。」

原來如此,且寇久近來變本加厲,看來跟他的主子回京月兌不了關系。「巴哥哥,要是靖王真打算對付爺,那該怎麼辦?」寇久的囂張行事,不就意味著靖王授意?

巴律撓了撓臉,直覺自己話太多,招來麻煩了。「放心吧,皇帝老子還在,爺不會有什麼問題,是說爺怎會還沒到?我到樓下吩咐一聲,你在這兒等著,別亂跑。」通常這個時候,走為上策。

于丫兒沒轍地嘆了口氣。巴哥哥真是的,也不透點口風,要是真有個萬一,她要怎麼幫爺呢?

伴君如伴虎,哪怕是受盡皇室愛戴的周氏一族,在面臨易主的當下,任何一步都不能走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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