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內的空間不算大,可兩邊座椅上皆鋪了棉墊,加上數顆抱枕,顧隨君懶懶地半坐臥在椅上,一雙日月星辰見了都會汗顏的美目掃過端坐在對面的管白蘇,再輕輕合上。
「說故事培我听。」
「少爺要听什麼樣的故事?」
「就說你剛才說的。」
他的意思是,要听她的故事?
顧念鐘最討厭人忤連他的意思,她猜顧隨君亦同,故她沒有半句廢話,決定將剛才告知小正的簡歷再人去敘述了一遍。
然而,她才不過說了六歲那年與姊妹們賣身葬父,古家堡以十兩銀買走了她們的未來,在古家堡經歷嚴苛的訓練,成了一名正式的保鏢……他已經很不耐煩地打斷。
「連些我剛才听過了。」
「那少爺的意思是?」
「我要听完整的。」
完整的?
「最好是鉅細靡遺的!」
鉅細靡遺?
「預計天黑才到得了鄰城,在那之前你只準講到賣身入古家堡那一段,你可以開始了。」他啜了口涼茶,完全是听說書講古的優閑。
天黑才準說到入古家堡那一段?現在才過中午呢!難不成她要將六歲之前的故事,花將近兩個時辰的時間告訴他?
「少爺,我只是出生于窮苦人家的女孩,兩歲的時候母親就因為難產而過世,由大姊照顧我長大,所以……」真的沒啥故事好說的。
「所以」兩個字才出口,顧隨君枯佛就看穿她打算中斷的意圖,插嘴道︰「繼續說下去。」
她的嗓音說起故事來,有股特別的韻味,不只因為聲音好听,她在敘述時豐富的語氣與情緒,讓他腦子里仿佛有影像走過,尤其閉著眼聆听時,更容易跟著故事的情節而起伏。
出外旅游,最怕的就是坐車或轎子的這段時間,護衛們無趣,小廝經歷貧乏,且他們對他有所懼怕,根本沒人可以陪他聊天;今日身邊多了一名會說故事的護衛,且又賞心悅目,他猜他這次會玩得樂不思蜀,不想回家了!
顧隨君語氣平淡,未有起伏,卻暗藏不容否定的堅持。
「如果你不說的話,我再找別的娛樂吧!」
「別的娛樂?」那會是什麼?
「小正。」
「少爺,請問有何事?」車外的小正問。
「你給我倒立走到下一個城鎮。」
「少爺?」小正驚懼地倒抽一口涼氣,「奴才不會倒立……」
「那叫一個護衛抓著你兩腳走,我未說好,不準放下!「
這就是他所謂的娛樂?管白蘇傻了。
「少爺,連一路都是石子地,你不該這樣虐待一個少年……」
「那你說是不說?」人微微張開一只眼眸,讓人寒透的眼神朝她直射而來。
她能說不嗎?
「好!」她硬著頭皮點頭,「我說!」
「小正,」顧隨君又道︰「你不用倒立了!」
「謝謝少爺,謝謝白蘇姊姊!」小正感激得眼眶含淚。
「準備一杯涼茶,給你的白蘇姊姊潤喉,免得說故事說啞了嗓。」這溫潤的嗓子若啞了,可就沒那麼悅耳了。
「是!小的馬上準備!」
手捧著小正給的涼茶,管白蘇不知該氣還是該笑,更不知該怎麼在兩個時辰內,僅說完她六歲之前的枚事?
那樣小的娃兒,會有什麼幼時記憶呢?要不是賣身葬父那段太深刻,她說不定早淡忘了到古家堡的原由。
這任性的少爺,不由他又不行,真怕她這次又無法特任務有始有終,到時不曉得又得連累哪個同門替她完成任務。
「嗯咳……」清了清喉嚨,她將自姊姊們那兒听來的、有關于家中的一切回憶,盡其可能地堆積出一個完整的故事,說給了任性的大少爺听。
馬車顛簸,他躺臥的姿勢卻像待在家里的房中,恬然自得,而最令她驚奇的是,他似乎比她要早發現杯中的涼茶見底,總會適時叫小正斟茶,一路上都未曾渴了她的口。
時近傍晚,馬車進了鄰城客棧,身為保鏢的她,不與護衛們輪班,而是專注地守護在門口。
「你,進來。」二更天時,顧隨君突然開門對她命令,同時要睡眼惺忪的小正出去。
「少爺,有事嗎?」管白蘇問。
顧隨君上床拉被躺下,「拉把椅子坐到我床邊來。」
管白蘇一頭霧水地拉了張圓凳置于床邊。
「你就坐在這兒保護我。」他打了個呵欠,「可別讓我在睡夢中見閻羅王!」話一說完,翻身便閉目安睡。
坐在椅上是比站著舒適,且離他近,萬一有什麼風吹草動,她也可以在最短時間內做反應——管白蘇覺得能這樣近身保護,的確是比在門口好。
她挺著背,閉上眼,進入假寐狀態。
沒一會兒,她感覺到有什麼正要靠近她的身,她迅速張眼跳起,反手特其扣制在床上,同時點亮燭火。
「少爺?」她訝異「攻擊」的人竟然是顧隨君。「您叫我嗎?」
「我想看看你是不是睡著了。」
「少爺您您大可放心,就算睡著,我也是充滿警戒心,不會讓您發生不測。」像只兔子一樣,就算在睡夢中也處于警備狀態,是保鏢的入門功失。
「嗯哼!」顧隨君輕應一聲,又翻身而睡。
約四更天時,假寐的管白蘇又感覺到有東西迅速接近,她抬手想格擋時,赫然發現她打中了顧隨君的臉。
「少爺,你怎麼又……醒了?」他吃飽太閑不睡覺,一直測試她?
「我無聊。」他靠在床柱,肩膀幾乎貼著她的。「繼續說吧!你六歲之後的故事。」
「又要講……」
就算在黑暗中,管白蘇也能感覺得到那雙眸子又投射過來冰冷的眼神。
這任性的少爺可是不準任何人拒絕他的!
「說說你進入古家堡後的故事!」
床柱太硬,靠著不舒服,他索性將頭靠上她的肩頭。
感覺到他竟然直接靠著她,管白蘇渾身僵硬。
「怎麼?沒踫過男人?」
「我……」
「我……」
「我只是把你當床柱靠著,別自作多情了。」他還故意調整了一下姿勢,「你太瘦,靠得真不舒服,若跟小正一樣胖胖的,像團棉花一樣,才叫舒適,可惜小正太矮。」
十六歲的個子,才到他胸口,管白蘇也沒高到哪去,但至少還可觸及他的下巴,委屈一點,勉強靠著。
哪有人得了便宜還賣乖的?管白蘇十足十見識到大少爺的任性了。
「可別說你以前沒遇過把你當柱子的。」
她悶聲應道︰「是沒有。」
「怎麼?你過去的雇主都把你當什麼了?」
「保鏢。」喉嚨里有著壓抑。
「富家千金也是?」
「當然。」
「我猜還當情敵吧?」
他的一語道破,讓她愕愣了下。
她十六歲才出第一項任務,現年十八,他就已是她第四個主子了,古家堡租賃保鏢一年一簽,在時間上怎麼算都不對,再加上她的姿色過人,軟語呢噥,一定是在這上頭出了問題!彼隨君隨意猜猜也猜得著。
「你可想當我小媽?」他語帶促狹。
「什麼小媽?」
「我爹的妻。」他滿眼曖味地等著看她反應。
「怎麼可能?」她吃驚地大喊,一臉難以置信。」我怎麼可能當老爺的妻?我是保鏢,不是來賣身的!」
她說得義正詞嚴,戳中顧隨君的笑點。
「哈哈哈……」顧隨君突地捧月復大笑。「哈哈哈……你真是有趣……真是……呆到了一個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