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鎮
不要走。
但是,白莫名還是丟下她走了。
他搭上飛機那一刻,白雅君就煩悶了。
白莫名本來要陪她到一條鎮來,陪她參加新生訓練,等她習慣新環境,他才出國。
白雅君卻賭氣不接受。
于是……
新生報到前夕,她發燒、胃疼、肚子也疼,一連病了好幾天,直到開學兩天後才到校。
一早外公開車載她到一條高中,把她丟在校門口就離開了。
外公認為綁架事件是小時候的事情,她必須學著走出陰霾,爸媽的過于保護導致她依賴家人,見到外人產生恐懼、畏畏縮縮,不像個健康的孩子,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白雅君也知道外公是對的,她想念過去的自己,那個胖胖的,在陽光下蹦蹦跳跳,充滿笑容有號召力、無所畏懼的快樂開朗的女孩。
所以她鼓起勇氣獨自走進校園,靠著自己的力量彎彎繞繞走過幾條長廊,找到A棟,爬到三樓,找到自己的教室。
四胡國中考上一條高中的學生有三人,莫名出國留學了,另外一人不同班,她也不認識。
站在一年二班教室門口,空氣陌生,風景陌生,聲音陌生,所有的人事物都陌生,白雅君突然止住腳步,心髒狂跳起來──
怦怦。
怦怦怦……
怦怦──
她趕緊握住左手腕!
手腕上系著手帕,手帕綁著公仔女圭女圭,女圭女圭的模樣和莫名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身上穿著一條高中的制服,是莫名離開前送給她的禮物,是他的分身,代替他陪伴她來上課。
盡避想說服自己,莫名陪在身邊,不用害怕,但是白雅君的心跳還是愈來愈快,臉色逐漸慘白,雙腿發抖,感覺她就要窒息要暈過去了──
阿名……
阿名,幫幫我……
幫我──
她把莫名公仔按在胸口前,心里默念時,突然被人從後腦杓推了一把!
白雅君重心不穩,整個人往前撲,沖進教室里差點栽跟頭,兩條發辮飛起來時,又被人扯住──
雖然及時搶救了她一入新校園就跌個狗吃屎的運勢,但是硬生生的被扯住頭發……
好痛……痛痛痛──痛死了!
重力加速度被扯住的發辮和頭皮拔河,白雅君痛得眼淚都快噴出來。
是哪個混賬推她又扯她頭發啦──
「阿明,早啊。」有人從身旁經過,和她身後的混賬打招呼。
阿名!
白雅君听到有人叫阿名,驚喜的眼淚在眼楮里打滾,激動又感動,嘴角扭曲憋住不自然的笑容……
嗚嗚,她就知道,她就知道,阿名一定不忍心丟下她,他一定是到了國外听到她生病,擔心她又坐著飛機回來了!
嗚嗚,阿名,她果然還是不能沒有他!
阿名──
白雅君心燒得沸騰騰的,迫不及待轉身撲到阿名身上──
「阿明!二年級唐元真的是你表姊?跟你一樣姓唐?」又有人進了教室,聲音亢奮帶點豬哥聲。
「嗯。」
嗯……白雅君听到又有人叫阿名,但身後回答的聲音卻不是阿名的?
跟你一樣姓唐……不是跟她一樣姓白,是姓唐……
姓唐的阿名?
那阿名呢……
「嘿嘿,認識你真好,阿明──」
「謝謝,所以為了你好,那朵帶刺薔薇遠遠看才是你的福氣。」
「好兄弟干嘛這樣?介紹一下,拜托啦。」
白雅君聆听身後兩個男生的對話,陌生的聲音愈听愈想哭,滿滿的期待落空,心情像乘坐雲霄飛車一下子從高處滑落谷底,撞飛了滿懷喜悅,驚喜化為惆悵,一瞬間又剩下她一個人……
白雅君雙手緊抓在胸前,緊握著莫名公仔,成串眼淚滾下來。
臭阿名,真的離她而去!
嗚嗚嗚……
偏偏她已經夠傷心了,兩條發辮還被人拉住。
任憑她如何掙扎,後頭那股「惡勢力」就是不放手。
嗚嗚嗚……
她怎這麼倒霉,第一天到校就遇到凶神惡霸,她只好回頭看看是哪一只惡鬼,一會兒要跟老師說。
白雅君轉過身,差點就貼到男生的胸口,眼楮觸及一個名字……
一條高中規定男生制服要繡名字,白色制服繡著兩個字──唐明。
不是阿名,他是阿明,連名字都不同……
白雅君扁著嘴,沒來由地更想哭了──
嗚嗚,總之同音的阿名都不是好東西,放開她的頭發啦!
教室里來了一半以上的學生,女生看著唐明,眼泛星光,暗自下決定要把頭發留長綁成辮子;男生則看著白雅君,微微張大了嘴巴。
一心想把唐明表姊的呂建太攀著唐明的脖子用力攀關系,發現唐明抓著發辮的女生在掉眼淚──
「喂……阿明,你把人弄哭了……哇啊!女圭女圭耶……」呂建太定楮在那張淚眼汪汪的臉上,細看那張臉馬上驚叫。
白雅君五官細致,眼楮黑白分明,頭發留得很長,前面劉海與眉毛平齊,黑色眼瞳像戴了瞳孔放大片,又大又亮,眼型很迷人,眼尾微勾,濃密的眼睫毛跟發型一樣直直長長,像兩片扇子沾著淚珠,嬰兒肥的臉頰白里透紅,皮膚猶如陶瓷般水潤透亮,嘴巴小小一個,手腳又細又長,個子雖然不高,身材比例卻令人稱羨。
她散發著一種夢幻不像真人的氣息,好像從古畫里走出來的……
「真的,長得好像日本女圭女圭哦!」
男生圍了過來,把掉著眼淚的白雅君包圍了。
「喂,把她頭發放下來更像。」
人群,黑壓壓罩頂把她淹沒,悶熱感令人窒息,空氣愈來愈稀薄,白雅君好想大吼──走開啦!
但她只是張開口,牙齒不停打顫,頭愈來愈低,人愈來愈縮,緊緊把莫名公仔抓在胸口,身子直發抖,淚珠一直滾,彷佛……又被關在紙箱里面,在搖搖欲墜的老舊電梯里,就連顫抖都生怕晃動電梯摔成碎塊,她連嗚咽的聲音都不敢發出來,她好怕死,怕得要命。
阿名……
阿名……嗚嗚……
「阿明,把她發辮拆開啦!」
「對對,快點拆。」
有人起哄,有人笑鬧,真當她不是真人的女圭女圭存在。
「別這樣,你們沒看到人家在哭嗎?不要圍著她啦!」總算有人伸出援手了。
「唐明,你放開她發辮啦!」
唐明個子高,腿修長,身形偏瘦,很有書卷氣息,乍看長得像書生似的有點文弱樣,外表很騙人,實際個性不太善良,做人做事全看心情,有人覺得他斯文有禮,有人覺得他是匪類。
如果校園里同時舉辦記名投票的「好人榜」跟不記名投票的「惡人榜」,唐明一定雙雙上榜,而且都跟他的成績一樣名列前茅。
簡言之,他周遭的朋友都知道他不能招惹,否則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不過……這尊女圭女圭哪來的?」呂建太掛在唐明身上,低頭瞧著白雅君快親到地上去的臉,有些手癢想去踫那張臉……
啪!
頗令人意外的,唐明拿白雅君的發辮當凶器打掉那只手!
呂建太嚇了一跳,滿臉無辜望著好朋友。
唐明撥開人群,拖著發辮,把日本女圭女圭也帶出人群。
白雅君不知道他想干嘛,驚慌之下急忙扯住他的手臂,腳後跟忙踩剎車,不讓唐明拖走。
但兩人性別、身高、體重、體力的差距加起來天差地遠,唐明不費吹灰之力就把人拖到他座位旁邊的位子。
白雅君嘴里嗚嗚咽咽的,眼淚狂掉,心里拚命叫著阿名的名字求救,正感覺到絕望時,她突然被按到椅子上……野蠻粗魯的臭男生放開她的發辮同時甩開她的手。
全班看著她坐的位子,臉上全都是「哦──」的一聲。
「原來──妳就是一直請病假的那個同學啊!」呂建太座位在唐明前面,他把書包擱下,人很親切熱情,蹲到新同學桌位前,手肘往桌面一擱,開口就關心她︰「生病最難受了,妳現在身體怎麼樣,好點了沒?」
白雅君眼楮還紅著,晨曦的光芒從窗口穿入,晃入眼里的是滔滔不絕、掛著笑容的一張臉……有著跟阿名一樣稚女敕的女圭女圭臉,親切和善沒有壓迫感,好像還滿好相處的……
她點點頭,表示無礙。
「我叫呂建太,妳呢?」
「……白雅君。」她報出名字,聲音很輕很低,但終于是開了口。
「白雅君?名字真好听,妳哪一所國中?本地人?」
「四……胡。」她緩緩搖頭,死命掐著莫名公仔在胸口,終究難掩緊張。
「四胡?妳住四胡市?哇啊,比我還遠耶!我家在三花,已經夠遠了說。那妳跟阿明是什麼關系,親戚?認不認識二年級的校花唐元?」呂建太很健談,給他十分鐘,他就能證明四海之內皆兄弟。
白雅君抿唇搖頭,她不認識二年級的校花,跟野蠻粗魯的臭男生更一點關系都沒有……她瞪去一眼,視線越過呂建太的肩膀,怒瞪把她的發辮扯得又痛又亂的野蠻人──
唐明,以為他也是周圍直勾勾沖著她投來好奇眼光其中一枚,她卻發現他早已經從書包里拿出書本,無視周遭的吵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個人在看書。
白雅君怔怔看著他,頗意外野蠻人鼻子好挺,側臉好俊、好有味道,看書的模樣好像一個人……
阿名,也是手不離書,一坐下來就看書,老是翻一些她看不懂的書。
「奇了……喂!阿明,人家跟你又不熟,你怎麼知道她是請病假的同學?」呂建太回頭問唐明,見他在看書,馬上鬧他,「一來就扯人家發辮,你說!你是不是對人家有意思?」
「唐明是班長啊,而且全班就她生面孔嘛。」
「對嘛,一定是老師有交代。」
唐明沒出聲,唐明的粉絲團先跳出來解圍。
「又不是問妳們。」
「誰叫你愛找碴……」
呂建太和唐明粉絲團互杠起來,轉移了大家的視線。
白雅君望著野蠻人,在這麼吵雜的環境底下,他竟然還能處之泰然翻他的書……真是奇葩。
一年二班……才剛開學兩天而已,就這麼熱鬧,看起來氣氛還不錯。
總之,大伙兒的視線不再在她身上,她慢慢松了口氣,終于不再死死掐住莫名公仔。
白雅君忘了剛才站在教室外頭的緊張懼怕,被人群包圍的恐慌,而這一切都多虧野蠻人推她一把,帶領她到自己的位子。
雖然過程很粗魯,可她終于……終于,坐在教室里了。
謝天謝地……
新同學淚光閃閃,呂建太注意到她用手帕綁在手腕上的公仔女圭女圭,看她始終抓著不放,相當寶貝,真是可愛。
不過有一張女圭女圭臉的呂建太喜歡的對象還是冷艷性感的唐元,所以他還是繼續纏住唐明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