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隆鎮的警察和偵緝隊全員出動,把鎮中心路口處的錢莊周邊範圍包得密不透風,小鎮本就不大,布置起來迅速得很,光天化日之下,無論錢莊里是搶匪還是別動隊,都插翅難逃。
錢莊是棟二層建築,所有窗口都封了金屬柵欄,並且一層的窗口現在都被閘板關了,完全看不到里面的狀況;前門在里面栓著,後門所在的後院猥瑣著所謂別動隊,樓內似乎進行了槍戰,完全不知道是誰和誰在打,被挾人質數量以及背景也不清楚,復雜兩個字根本不足以形容。
警隊隊長一個頭兩個大,他的能力不足以面對如此狀況,全無頭緒,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好,只會不停地喊增援;手下人提醒,警隊偵緝隊全在這了,再叫增援……難道讓門衛也趕來?
于是隊長大人開始翻眼珠子掰手指頭,警察三十來個,偵緝隊也有三十來個,夠用了,這才ˋ放下了心,可是,還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只能繼續圍著。
鎮內某個偏僻巷口,七八個挑夫緊張兮兮聚集,戴草帽的潘柱子半探著上身,朝早已空蕩蕩的街上焦急看,沒多久,又有兩個挑夫溜著街邊匆匆而來。
人尚未到跟前,潘柱子問︰「打听清楚了?」
「出事的是袖籠錢莊和賭坊,一牆之隔,都交了火,有說是搶劫,有說是別動隊報仇,還有說是別動隊搶劫順便報仇。」
甭管是搶劫還是別動隊,看來都和自己人沒關系,潘柱子這顆心徹底放下了,再問︰「現場什麼情況?」
「警隊偵緝隊全到了場,包圍線兩層,只是一直圍著,前面根本進不去,後面他們好像一時也不敢打,干瞪眼。」
無語幾秒,潘柱子忽然朝身邊一眾挑夫說︰「二連為什麼那麼牛?因為他們敢作!九連為什麼那麼囂張?因為他們更敢作!現在,大好機會擺在咱們眼前了,有沒有膽子跟排長我干一票?」
一個挑夫訥訥︰「排長,俺不是不敢作死,只是俺覺著吧……咱這幾個,就算能沖進錢莊去,也肯定突不出來,非變肉夾饃不可,怪冤呢。」
這話說到大家心坎上了,慌忙跟著點頭。把潘柱子氣得摘了草帽往說話那位腦袋上抽︰「白長個腦袋!天天刷標語把你們的腦袋都刷成漿糊了,我真……我說的是咱趁現在去偷警隊!懂不懂?既然警察都圍錢莊呢,警隊不是空了嗎?盒子炮想不想要?」
這話又說到大家心坎上了,再次慌忙跟著點頭。
「好!有膽子就好!小馬,你出鎮子去跟連長匯報咱們的偵查情況,另外把咱們要進行這個臨時行動也匯報一下。其余人跟我去警隊,不是都有毛巾麼,一會兒都把臉蒙一下,咱們要爭取神不知鬼不覺,可也得做露餡準備。」
一個挑夫跑了,余者跟隨潘柱子竄進了巷。
……
身為錢莊內的無辜人質,感覺是最倒霉的,好不容易盼來的和平曙光被樓上一槍給毀了,暴風驟雨之後,幸虧下來個金春秀,持續緊張的氣氛終于緩和了許多,可惜還沒有放屁的功夫,錢莊後門被撞得震天響,別動隊讓樓里人開門投降,還好得了麼?這不更操蛋?這心情就像日了狗!
先前給跪下勸大家和平相處那位人質,現在又哭咧咧開了腔︰「滿意了嗎?你們都滿意了吧?別動隊這要進來了,誰還好得了?啊?咋都不說話吶英雄們?有能耐去干別動隊啊?欺負俺們這些平頭百姓算什麼好漢!一群天殺的!」
滿廳無言。
胡義很無奈,這就是混亂世道里的平凡生活,又見別動隊,別動隊怎麼總是陰魂不散呢!趙家堡也好鬼子醫院也罷,打得是你死我活,但是對他們沒什麼成見,只是很煩,別動隊一出現就沒個好!
那位蒙面劫匪首領突然又開了腔︰「我說柱子後邊那位,現在你怎麼想?瘟神上門,咱可沒多少時間繼續耗著了!」
又是迫在眉睫的選擇,沒一分鐘輕松,這別動隊的威力確實大,看來劫匪也上火呢。
胡義今天是第一次見到金春秀,金春秀這個人他早就知道,從李有才口中,從小紅纓的絮叨,都听過。只是沒想到第一次見面的印象如此深刻,不讓須眉!難怪丫頭從沒用貶義詞形容過金春秀這個無良老鴇,她們是典型的王八瞅綠豆,對上了眼,一路貨色!
金春秀剛剛說在耳畔的悄悄話很詭異,既像是誑人的激將法,又像是真的,如果大廳里這些蒙面搶匪是她的人,那她圖什麼?搶她自己有股份的錢莊,她瘋了還是缺心眼?她真是和李有才那個賭鬼一樣奇葩!
一直在猶豫中思考這些白痴問題,現在別動隊來撞後門了,蒙面劫匪又提問了,信不信胡義都不得不賭一把,相對于劫匪,別動隊的威脅更大,因為胡義現在不是八路,是偵緝隊!
「我同意合作。」胡義給出了答案︰「但不是全面合作。」
「你什麼意思?」
「如果你允許我那傷員轉移進櫃台,我就允許你派三個人移動去後門。」
「什麼?你指望我的人守後門?這特麼叫合作?」
「你人多,我不得不防。但你擴大了一塊實控面積,至少後門範圍也是你的了。」
「不進櫃台老子干嘛來了!」
「同不同意隨你,其他的現在我不談。」
于是,別動隊促成了一樓大廳內的暫時和平,槍口仍然互相指著,三個蒙面匪小心翼翼走出掩蔽位置,緊盯著立柱旁和櫃台後的槍口,慢慢朝後門方向挪;于此同時石成也從躲避處站起來,拖著一條傷腿一瘸一拐朝櫃台方向橫移;人質觀眾們看得滿頭汗,大氣不敢喘,生怕再出岔,只盼樓上和樓外千萬別響槍重蹈覆轍。
……
錢莊二樓,會議室後窗旁的金春秀罵得滿頭細汗,倚在窗邊拿著粉帕得意洋洋直扇。
錢莊後院,牆根下的羅富貴被罵得滿頭大汗,坐在台階上氣呼呼直喘,他實在罵不過上頭那個娘們,親姥姥遠房姥姥都陪了葬,早已敗下罵陣來,灰心了。
不只是他羅富貴,替換上陣的砍九也被罵得滿臉喪氣,同樣喘著粗氣坐在羅富貴身旁。
「老子就特麼沒見過這麼厚的門!早知道這樣就該帶個手榴彈進鎮!」又朝身旁的羅富貴捅了一肘︰「我算看透了,你特麼就是個坑!把我們哥幾個都填下去都不帶滿的!要不是得死一塊,我現在就想掐死你!」
這熊倒不在意砍九的冤大頭德行,漸漸的把氣喘勻了,歪回腦袋看了看那包鐵的錢莊後門,無良蛤蟆眼 吧一會,突然又站起來︰「姥姥的,黑風山混過,八路當過,眼下咱是別動隊,當老子吃素的嗎?」。
砍九一撇嘴︰「你特麼能吃了那門就行!」
那對豬耳朵一搖晃︰「門?砍小二,我跟你說今天老子把這樓都給他吃了!」
「……」
「不是不開門嗎?把院子里的破爛都堆過來,燒他姥姥的!看那缺德娘們再囂張!」
听得砍九楞了兩秒,接著那賊眼一亮,完全忘記了砍老二又變成了砍小二的事情,別人膽再大也只是臨危不亂,這熊是臨危不亂還能缺德冒煙兒,上哪找這麼不要臉的人才去?油然而生一副求賢若渴賤相,語重心長道︰「騾子,哥必須跟你掏個心窩子……別干八路了,以後跟哥混行不行?保你頓頓吃葷的!」
自古臨危現名將,袖籠錢莊倒是固若金湯,可惜……遇到了羅富貴這個熊玩意,什麼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