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使然,胡義總是想用他手里的槍解決問題,尤其是生死存亡的問題,所以他迷失在殺戮里。
在關鍵時刻,庸俗的騾子跟他點出了問題的關鍵,那些金條,是萬死之源,也是活命之機。
在胡義即將發動火並行動之前,精明的蘇青阻止了他,也只有蘇青能夠阻止他暴發。小紅纓背地里總說她是‘狐狸精’,現在胡義覺得這個形容很貼切,他當然不忍心稱此為她的綽號。
跟她預言的一樣,那些蒙面劫匪終于按耐不住,他們要突圍,比這錢莊里的任何人都更迫切地要突圍,這是財富加身的後遺癥。盡管揣著小黃魚的他們已無法再信任任何人,仍然派出使者,尋求突圍協同。
他們以為那五大憨粗的豬八戒是別動隊頭領,于是向他伸出橄欖枝,得到的答復卻是︰「老子早已看破紅塵,生有何歡死有何求?死這兒算~個姥姥的!誰也別勸我。」
猶豫再三他們又派人征求‘黑衣狗’的意見,雖然只剩下兩條黑衣狗,可是戰斗力他們親自體會過,就沒見過能把槍打那麼利落的,相當猛,當初三個就可以打得他們冒不出頭。然而,那個陰森的黑衣狗一句話都不說,這就是回答了。
……
全體蒙面人止步于錢莊後門內,要麼口袋鼓鼓囊囊,要麼肩上斜挎包袱,在陰暗光線里相互用眼神做最後祝福,拽出槍,呼吸越來越急促,富貴榮華在此一搏。他們覺得留在錢莊里等死的那些白痴都很可悲,不知道某些人看待他們的眼光是一樣的,並且暗含陰險。
「出門後,我們翻對面院牆,你們翻右邊院牆,看哪邊更走運吧!都準備好了麼?」
沉重的門栓開始響,光線,橫向擴大開來,清晰了每一個遮面黑巾上驚恐同時也興奮的眼,他們魚貫而出,沖向向往已久的陽光下。
槍聲再次大作。
有人中彈,有人嚎叫,伴隨尸體從牆頭落下,有人拼命在跑,或者繼續在爬。
然而錢莊二樓上的所有窗口都沒有提供任何火力支援,胡義說子彈不多了,警告所有人要留給自己突圍時用。
躲靠在窗口內邊牆的豬八戒們連探頭觀看的興趣都沒有,只憑那哀呼慘喝就知道外面的畫面有多悲哀,一個個蒙面人正在被打成篩子,倒在富貴路上,繼續掙扎著不甘。
沒有多久,槍聲便停了,仿佛只是一塊雨雲飄過。
靜了一會兒,又有聲音出現,听起來像是撕扯,接著大片腳步聲紛亂。
……
牆根下,有偵緝隊員在尸體旁相互撕扯搶奪,袋子終于被扯破,叮叮當當的清脆墜落響,一條條小黃魚掉落在大片血泊,金染血,格外鮮艷,映得趕來之人眼都直了。
巷道里,有警察匆匆鑽進無人角落,撇下槍拼命在地上摳挖,然後驚慌回顧,確定沒有被各自匆忙的同行關注,再從口袋里掏出幾根小黃魚來放進地上的坑,匆匆埋。這東西不能揣在身上,草包上級早晚會來收繳。
每條小黃魚重一兩,天知道現在這百變行情一根能換成多少法幣,小坑已經被埋平了警察仍不放心,細致地處理著,恢復這塊地面與周圍一樣,他因興奮而變得有點不知所措,拼命咽口水,不敢相信以後他能天天逛窯子了,他發誓首先要買一根大煙槍,瓖玉的,抽起來才夠味!
也有人的想法不同,覺得金條揣在自己身上才保險,可是上級早晚會來收繳的,似乎現在就開始有各種上級來收繳了,戰斗的時候他們都不在,現在全都鬼一般冒了出來,奮戰在第一線;所以,他懷著對美好未來的無限憧憬,老鼠般開溜,翻牆穿院過洞,小心翼翼地匆匆,看起來也像是在突圍。
有未來的人,才知道生命之可貴,這世界一點都不公平。
……
金春秀在金窖旁轉悠了一圈,看夠了窖底那敞開的大金屬空箱子,又瞧了瞧死在窖口旁的掌櫃尸體,終于離開那間辦公室,一邊走向樓梯,一邊輕聲哼著曲兒。如此境況,身為袖籠錢莊股東之一的她,這種表現實在令人跌眼鏡,越看她越像個神經病。連胡義都看不懂,她那不為其他人知的計劃已經失敗了,這奇葩女人怎麼還高興得起來?
提著裙邊穩穩當當上二樓重新回到那間會議室,湊到角落仔細看了看已經昏迷在椅子里的那位倒霉新東家,血已經流的差不多,即將邁向黃泉路,金春秀的表情看起來很滿意,那首下流小曲兒又開始哼唱。
一向對這種場面粗神經的小紅纓也不禁抽了抽鼻子︰「太難听了!別哼了好不好?」
金春秀朝她一笑︰「老娘心情好,金條全給捐到了外邊,這回又死不了了,不用跟著丑八怪逃命了。」然後徑自到長桌邊找把椅子蹺二郎腿一坐,又模出她那把小銼刀開始修她那些曾經因失神而修壞的指甲,細致而專注。
現在這間會議室里除了牆角那個即將成為尸體的倒霉東家,只有金春秀和小紅纓,其他股東都去了一樓與所有人質呆在一起。小紅纓抓了抓她自己的後腦勺,一邊往金春秀身後湊,一邊問︰「你是說……不跟著大家一起逃了?」
金春秀不答,反而自語︰「我猜……那個黑無常,該是姓‘八’;至于那個豬八戒……狗屁的別動隊,他就是個雜毛匪。可我不明白的是……小蹄子,你是姓什麼的?」
被說得小辮兒一晃悠︰「啊?我……姓高啊?」
「呸!假模假樣的,我看你是惦記著撇下老娘要跟他們跑呢吧?」
「我哪有……好吧,我說我也姓‘八’,你信啊?」
一聲嘆息,忽然語重心長︰「丫頭,如果你還活著,別忘了給老娘捎個信兒……滾蛋吧!沒良心的玩意!」
金春秀並不回頭,持續修她的指甲,听著那個小貓般的腳步聲漸漸遠離她身後,似乎在門口有片刻駐足,後繼續遠離;室內歸于安靜,只有牆角那里仍有血滴偶爾敲擊地板。
……
錢莊包圍線外圍,某間屋子,一個警察和一個伙計打扮的人,手撐窗台焦急盯著錢莊那棟樓看,這伙計是金春秀的伙計,叫張三。
一陣急促腳步聲後,又跑進門個警察來,窗邊兩位回頭急問︰「情況怎樣?」
「出門投降的全給當場斃了,不過沒有金媽,她還在里邊!」進門這位摘了警帽,抹了一把滿頭大汗,又說︰「可是……那些劫匪剛才從後邊突圍,據說掉了滿巷子的‘小黃魚’,這下好,咱們竹籃打水白忙,全便宜那些廢物們了!」
窗邊的警察被這消息說瞪了眼︰「什嘛?這……」
張三也吃驚地 吧了一會兒眼,忽然又問︰「有‘大黃魚’麼?」
「大……的……好像……沒有。」
沉思了一下,張三重新抬頭︰「咱們接著等,事後收拾現場的任務你倆必須去要下來!」
兩個警察不解。
「現在不怕告訴你們,金媽本來就沒指望那些廢物,他們只是亮在面上的幌子。為防不測,這錢莊是雙窖,明窖下頭有暗窖,普通股東只看帳,知道這種細瑣事的只有兩位,一個是錢莊大東家,一個是錢莊掌櫃,我猜他們不可能活著走出錢莊的門了!」
兩個警察呆滯地看著陰笑的張三,不禁也開始憧憬幸福未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