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搬回許家住了,不過只有為期短短的一個多月。一個多月以後,她的生日就要到了。十八歲了,是個大人了,不能再賴著別人了。她覺得許峻爸媽的想法也沒有錯,他們不喜歡自己,卻能供養自己吃穿上學十年,已經算是非常厚道了。現在他們覺得自己成年了,不想再管了,也是應當的。只是這一個月里,她要給自己掙夠上大學的學費,找到一份穩定的兼職來維持生活學業,就需要好好想想辦法了。
她記得前世她大學畢業很久之後,大學生的兼職里才開始流行起來做家教,很多家庭條件不好的學弟學妹靠這個都維持生活。而現在,她也不記得有沒有人給自己孩子請家教,當時只顧著傷心離開許峻去外地上大學,根本什麼也沒注意。
說起來可悲,上輩子她懦弱成那樣,許峻的爸媽反而出錢讓自己上了大學,這輩子她變得強硬了,這個優待也就沒有了。但不管怎麼樣,她都會好好活下去,努力變得優秀,一定要和許峻在一起!
她捏了捏拳頭,仰起頭對著頭頂因為沒有了樹蔭而直射的毒辣日光,忽然又充滿了斗志。生活就像這火熱的太陽,炙烤著她,但是也帶給她希望和新生。
不過下一刻這希望和新生就消失了,她眼前忽然出現了一片藍色的尼龍布,還有整齊的小鐵撐桿,肩膀上也忽然被什麼壓了上去。她被驚得一哆嗦,連忙向後看去,一張漂亮的臉正俯下來,在尼龍布的邊緣對著她笑得開心。
看清了這張臉,白蘇荷被驚嚇的心這才回了原位。她一把撥開放在自己肩膀上的傘柄,沒好氣地抗議︰「林樂,你嚇死我了,大白天的,你別這麼鬼鬼祟祟不行嗎?」。
看到自己的奸計得逞,林樂更開心,也不計較白蘇荷惡劣的態度,笑嘻嘻地說︰「這可不能怪我,我喊了你好幾遍,你都沒听見,我這就做做好人好事,給你撐撐傘。」
林樂這麼嬉皮笑臉的,白蘇荷也不好再對他發脾氣,就隨口問他︰「你在哪個考場考試呢?我剛才也沒看見你啊。」
「我啊,」林樂故意拉長了語調,有一抹憂傷閃過他眯著的桃花眼,卻倏忽不見了,他慢悠悠地說︰「我沒參加考試。」
「你沒有參加考試?你為什麼不考啊?」白蘇荷感到非常詫異,這才自己已經有將近半年沒有見過林樂了。
高二下學期的時候,有時候踫見林樂,她還會和他打個招呼。高三以後,听說林樂又出了幾起打架事件,她去看過他,他說沒什麼大事,也沒被開除,她後來也就沒在意。
林樂又露出那種你傻啊的神情,語氣顯得特別無奈︰「小白痴,我考上了你供我上啊?明明知道考不考都是一樣的結果,我何必去考試,萬一考上了好大學卻上不起,那樣才更傷心。所以,能拿個高中畢業證就行,我就提前退學了,這樣也能斷了上大學的念想。當然,我就是參加考試也考不上,沒法和你們這些學霸相比。」因為白蘇荷到了高三以後成績突飛猛進,林樂只要一見她的面就說她是學霸了。
白蘇荷感覺到了這個漂亮的男孩子身上的那種深深的悲傷,雖然他是這樣毫不在意的跟她坦白心跡,但是白蘇荷卻能感覺得到他語氣里隱藏的自傷。
她眨眨眼,很想說林樂你這樣不對,不去考試連個希望都沒有,但是,已經這樣了,考試已經結束了,她何必在他的傷口上撒鹽呢?
她突然間不由自主地釋放出了自己心底一直盡力去忽略的迷茫和悲哀︰「彼此彼此,我雖然考試了,但也一樣上不起大學,還得自己想辦法呢,等我過了十八歲生日,還會無家可歸,說不定就要露宿街頭,從此流浪了。」
林樂听她說得如此可憐,很是吃驚,發出一連串疑問︰「怎麼會呢?你養父母不管你嗎?你那個好哥哥呢?他怎麼也沒來接你啊?」
「我養父母只管我到十八歲,已經很不錯了,以後我就是大人了,要自己想辦法生活下去。許峻,他可能被他爸媽接了吧。」本來許峻也說了考完試他來接她,但是剛才她走得那麼慢,都沒有等到他,看來他爸媽肯定是不會讓他來了。對于這個結果,她心知肚明,根本不對許峻能來抱什麼期望,心里也不難過,這太正常了不是麼?
林樂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這種事情沒辦法說人家有什麼不對,現在白蘇荷跟自己一樣,成為徹頭徹尾的孤兒了。
他原本是因為沒能參加高考,心底留有一點遺憾,今天從這個學校門口路過,就不由地停下來看看,沒想到還能遇上白蘇荷。
看見她一個人走在大街上,烈日當空,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現了第二次見她時她一個人伶仃的背影。雖然他覺得以後白蘇荷跟自己走的會是不同的道路,他們不應該再有什麼交集,但他卻沒辦法忘記這個少女曾經肯定地點頭說是,承認他們是朋友。這幾年的時光,除了社會上那些狐朋狗友,在同學里,只有這麼一個人認認真真地成了他的朋友。後來他屢次打架,也只有她跑來為自己擔心,怕自己受傷嚴重,怕自己被開除。
于是他就又一次沖動地跑到路邊的商店里買了把遮陽傘追了上來。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但是最起碼,可以給她暫時遮擋一下灼熱的陽光,給她一片暫時的涼蔭。
林樂想了想自己最近做的事情,還是把話說出了口︰「白蘇荷,要是你不嫌棄,來跟我一起擺地攤吧!」
「擺地攤?」白蘇荷沒想到林樂竟然會在擺地攤!
看到白蘇荷吃驚的樣子,林樂尷尬地撓撓頭,掩飾一下自己的不好意思︰「我知道,你們女孩子可能都會覺得擺地攤拋頭露面不是什麼好事,但是,擺地攤收益還是可以的,你要是跟我一起擺地攤,掙的錢就全部先給你,哦,借給你。你,要是不願意就當我沒說。」想到白蘇荷那強烈的自尊心,林樂還是改了一下口。
白蘇荷想起上輩子到後來的時候,擺地攤的人已經隨處可見了,雖然是小本生意,但掙得也不少,不過這個時候出來擺地攤的人還真是不多,就如林樂所說,這時候的人大多數還認為擺地攤是拋頭露面,覺得掉價。難得林樂這樣桀驁的人肯去擺地攤,更難得的是他竟然願意讓自己跟他一起擺地攤!
她知道林樂肯定是誤會她嫌棄擺地攤這個職業了,她飯都快吃不上了,還計較什麼拋頭露面啊。她趕緊解釋︰「不不,我沒有不願意,我就是覺得,你這主意真不錯!我正發愁該怎麼掙點錢呢,你的提議真是太及時了!」
為了不讓林樂覺得她是看不起擺地攤,白蘇荷破天荒地表達著自己對于林樂要幫助她的歡喜。
林樂這才如釋重負地笑了,他可不想一時好心反而讓白蘇荷心里反感。隨即他心里又充滿了一種被信任的快慰,這是白蘇荷第一次對他的幫助接受的這麼快,表現的這麼高興。
「那行,你先回學校,就跟我一起去批發市場看看,看看你想販點什麼來賣,對了,你往後住哪里?要不要我先幫你找地方湊合幾天?」林樂沒忘記白蘇荷說的過了十八歲生日就要無家可歸了,他從出了校門就一直在朋友家湊合,準備等攢點錢再租間房子住。現在白蘇荷也沒地方去,不行的話就讓她去美美家住一段時間。
白蘇荷搖頭︰「不用了,我先回許峻家住,等到我搬出來,要是能考上大學攢夠學費,學校也就開學了,可以去住宿舍。要是不行,那到時候再說吧。」
林樂听了這話才放心一些,他點點頭,覺得白蘇荷真是個堅強的女孩子,忍不住夸她︰「你真堅強,要是別的女孩子,可能早就痛哭流涕了,你還能冷靜地想辦法,真不容易。」
對于他的恭維,白蘇荷笑了笑,要是上輩子的自己,肯定是會痛哭流涕的。她也回敬他一番︰「你更厲害,自力更生,樂觀向上,比我更不容易。」
林樂哈哈大笑︰「不用拍我的馬屁,以後哥哥帶你賺大錢。」
兩個人隨後就開始商量現在什麼好賣,在哪兒擺地攤生意比較好,而且林樂連白蘇荷的原始資本也一並承諾要借給她,大不了他再多在朋友那里賴上一段時間罷了。
藍色的遮陽傘下,兩個人說說笑笑走遠了,而遠處已經空蕩無人的校門口,許峻神色焦急地四處張望著。
考場內外,考生已經空無一人了,小荷根本就不見蹤影。他有些沮喪地站在考場門口,猜測著小荷是不是等不到他已經先走了。
「看吧,你巴巴地跑來,人家早就走了,瞎好心!」李月數落著,嘴角掛著冷笑。她可不會告訴之前他們就商量好了,要是許峻非要來接白蘇荷,就走那條中午最愛堵車的路,她可是一秒都不想看見白蘇荷那個死丫頭。
許峻仿佛沒听見李月的嘲諷,不死心地又四處找了一遍,確定真的沒人了之後,才怏怏地上了車,靠在後座靠背上思緒萬千。
小荷她,會不會對自己很失望,她會不會在這樣的烈日下等了很久等不到他?許峻心里酸酸地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