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還有誰問過你啊?」葛羽看著白蘇荷平靜茫然的神情,心里惴惴不安。
葛羽都說不出自己心里是個什麼滋味了。她這幾天心頭偶爾也會掠過這樣的想法的,想著要是白蘇荷能夠忘記林樂該有多好啊,這樣白蘇荷就不會天天跑出去把她自己折騰得又是生病又是發瘋的。但她從沒想過,這種事情真的還有發生的一天!
白蘇荷竟然能夠忘記林樂,她曾經這麼執著尋找的林樂,一個早上的功夫,就被忘得一干二淨像是從來不曾存在過!到底是發生了什麼逆天的事情?她到底還該不該再提起林樂?葛羽做了幾個深呼吸,覺得好矛盾,她又想白蘇荷真的就此忘記林樂,又想知道到底是誰刪去了白蘇荷腦海里關于林樂的記憶。
白蘇荷卻好像一點都體會不到葛羽這樣矛盾復雜的心情,轉而開始說自己的事情︰「就是那個今天約我的人∼啊,他說,會幫我查清楚事情真相,三天之內。葛羽,你說我是不是遇上貴人了,難不成我終于時來運轉了……」
巴拉巴拉,白蘇荷把自己今天遇到的事情全部說了一遍,但是一個字也沒提起過林樂。
葛羽從白蘇荷的話里知道了一個她沒見過的男人。這個人就好像是個一心助人為樂的活雷鋒一樣,對白蘇荷只付出,不求回報。
葛羽扶額嘆息,這個世上,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人?她可以斷定。白蘇荷今天早上的經歷,肯定不止這麼簡單,但是她不知道的那一部分,估計白蘇荷肯定也已經忘記了。她看得出來,白蘇荷雖然神情很平靜,但是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疲憊的氣息,好像被人從精神上折磨了很久似的。
葛羽暗暗心驚,卻也沒敢再多說多問什麼,只是順著白蘇荷的話附和了她幾句,就把她打發去睡覺了。白蘇荷也好像是已經瞌睡極了。挨著枕頭沒多久。就沉沉地睡著了。
葛羽這才表情凝重地打量著睡著的白蘇荷,看來看去,沒看出來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她伸出手指戳了戳白蘇荷蒼白的小臉,白蘇荷都睡得像只小豬一樣毫無反應。葛羽想了想。輕手輕腳地除了白蘇荷的房間。順手把門關上了。才貓回了自己的房間,找出了白蘇荷留下的那個電話號碼。
其實葛羽一直是很猶豫要不要去管著白蘇荷的。從她的角度來看,白蘇荷是她目前最好的朋友。她理所當然地不希望白蘇荷再因為林樂的事情受到傷害,但是從白蘇荷的角度去看,林樂卻是白蘇荷的至交好友,林樂出了事情,白蘇荷怎麼會坐視不理?
就是自己這樣罕見出現一次的拖拖拉拉,才讓白蘇荷這些天一個人受了這麼多煎熬,現在連記憶都被人洗去了。她不能再猶豫了,白蘇荷的事情,她必須插手,不然的話,今天只是失去了一段記憶,以後誰知道還會發生什麼更可怕的事情?
號碼撥出去沒一會兒,就被接通了。
「你是?」電話那邊沒有驚訝,也沒有禮貌的問候,只有簡短中帶著質疑的兩個字。
是個男人,葛羽心里嘀咕了一句,沒有說出自己的名字︰「我是白蘇荷的好朋友,今天你是不是約她出去了?」
那邊的男人僅僅沉默了幾秒鐘,就反應過來了︰「沒錯,可是我已經把她送回家了,你沒見到她嗎?」。
葛羽一陣心驚︰「你,你怎麼知道我們住在一起?」
「呵呵,我不光知道你們住在一起,還知道你叫葛羽。說吧,美女,給我打電話有什麼事?」
「你,你調查過我!?」葛羽這下不僅僅是震驚了,簡直就是驚悚了︰「你到底是誰,你想干什麼?」
葛羽的驚慌卻激起了電話那邊的男人心里的得意︰「白蘇荷跟我呆了一上午,都不知道我是誰,你憑什麼就想知道我是誰?」
「還有,我警告你,我跟白蘇荷之間的事情,你最好別插手。」
葛羽的脾氣讓她根本接受不了這樣的威脅︰「是不是你洗去了白蘇荷的記憶,讓她忘了林樂這個人?」
男人的語氣里難掩驚訝︰「哦?這個都被你知道了?對啊,是我,那又怎麼樣?我幫助白蘇荷,她付出這樣的代價,不是很公平嗎?」。
這樣理直氣壯到沒法反駁的話被他漫不經心地說出來,葛羽听在耳中氣得柳眉倒豎,銀牙緊咬,滿腔憤怒卻沒有一個突破點︰「你,你……」
「我什麼我,我說的有錯?還有,你不是也希望白蘇荷別管這個閑事嗎?現在不是挺好,如你所願,白蘇荷忘掉她不該記得的事情,也能完成她自己的心願,誰也不吃虧,你還想怎樣?」男人一聲帶著冷嘲的笑聲過後,話里又多了幾分隨意和輕佻︰「對了,你要真想知道我是誰,那也可以,哪天出來陪我喝一杯,自然不就知道我是誰了嗎?」。
「你這個王八蛋!」葛羽一拳捶在身邊的軟枕上,要是這個猥瑣的王八蛋現在站在她面前,她一定要他好看!
這是被罵了?電話那邊的男人瞬間沉了臉,聲音冷厲︰「葛羽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不要再隨便管白蘇荷和林樂的事情,以後這世上,沒有林樂這個人!這一次,我看在你舅舅的份兒上,不跟你計較,如果有下次,你外公親自出面我也絕對不會放過你!」
舅舅?外公?葛羽心里一抖,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發現自己的手機已經顯示出了通話結束的字樣。
葛羽握著手機,曲線優美的胸部劇烈起伏了很久,才慘然一笑,把手機扔在了床上。一頭埋進被子里,無語哽咽。
舅舅,呵呵,這真是她最慘痛的記憶。什麼舅舅,什麼外公,誰又稀罕他們?
葛羽如同一個備受欺負的小女孩一樣,縮在被子里默默痛苦,隔壁的白蘇荷,也在同一時間,無聲落淚。
剛才房門被關上的那一刻。她的眼楮就已經睜開了。
仍舊是蒼白得沒有血色的臉。仍舊是疲憊憔悴的樣子,但是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眼楮,卻隱藏著深不見底的悲傷,再無絲毫睡意。
她不是不累。不是不想睡的。可是心里無邊無際的憤怒和憤怒過後涌上來的淒涼讓她無時無刻不清醒著經歷那些煎熬。
林樂。是她這輩子不能或缺的好朋友,她怎麼能容許自己忘記?
以前她還曾對姚斌有過些許懷疑,但今天她才真的相信。林樂的眼光不錯,姚斌頂著那人施加的壓力,還是對她手下留了情。
她從混沌的夢里醒過來的時候,用了很大的力氣才能高度集中注意力听姚斌的安排。
姚斌說的沒有錯,她現在的處境,已經是不僅僅救不了林樂,還可能隨時把自己都搭進去,她再固執下去,就不是有情有義了,而是愚蠢不堪了。
根據姚斌的分析,這個人既然是因為林樂才找上她,那就說明林樂的消失跟這個人月兌不了關系,她還不如暫時偽裝起來,順勢而為,就當自己是忘記了林樂,等這個人放下了戒備,再做打算。
她很快就答應了。她知道姚斌沒有按照那個人的吩咐洗去她腦中關于林樂的記憶,已經是天大的恩義了。她要是再任性下去,且不說她的記憶最終還是會被動手腳,只說姚斌,就一定會被連累。
所以當那個人問她還記不記得林樂的時候,盡管她最想做的就是一拳打在那張惡心的臉上,最後卻還是默默忍耐,用反問來證明自己的忘卻。
而且她從來都不知道,從前連謊話都不怎麼會說的自己,原來演技這麼好。透過門上的貓眼,她看見那個人在她的家門口笑得得意而猖狂,那麼無所顧忌,卻什麼都做不了!
前世今生兩輩子,她從前追尋的是愛情,後來追尋的是真相,但是她現在卻一點一點發現,自己真的錯了。她作為一個重生女,最先應該追尋的,是金錢和權勢。
因為這樣血淋淋的現實就這樣擺在了她的面前。
就因為不夠強大,所以在對上那樣絕對的權勢以後,林樂輕易地就被從這個世間抹去,是生是死,無人敢問,甚至連別人對他的記憶,都不允許被存在。
因為不夠強大,她孤苦伶仃寄人籬下十幾年,卻查不到任何的真相,她的記憶,陌生人想要抹去,就是那麼簡單的一件事情,她百般珍惜的友情,在那人的眼里,真的是連一粒塵埃都不如的存在,隨手就能拂去。
白蘇荷,原來,你早就錯了。
她心如刀絞地閉上眼楮,這才明白為什麼上輩子看的重生小說里面,每一個重生的人,最先汲汲營營的,就是權勢或者金錢。因為這個世界太過于冷酷,只有這兩樣東西,才能保住自己想要堅守的東西。那些想要與世無爭的想法,最終的結果不過就是把上輩子的悲劇再重復一遍。尤其是她,既然想要改變,想要推翻上輩子的那些憋屈,又怎麼能妄想和自己生命里不再滿意的那些人們相安無事?
那麼,她就把這場戲演到底吧,就連葛羽,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告知真相。那個人絕對不是傻子,他既然之前就把她的情況模得清清楚楚,那麼以後也絕對不會就此撒手,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被揭穿的危險。
更何況,這是她的事情,她的責任,又何苦要把無辜的葛羽也拖進這場危機四伏的是非里。那個危險的男人光天化日之下,都敢把她打暈直接拖到姚斌那里洗腦,真不知道還有什麼事情是他做不出來的?
這樣的命運,以白蘇荷現在的能力,絕對是沒有辦法反抗的,那她也只好擦干眼淚,開始好好接受自己在這次的事件中唯一能夠得到的好處。
這個好處目前最明顯的地方,就是她消失的那段記憶,已經有了模模糊糊的影像。
上輩子她從來沒想過,只覺得是自己命不好,但是這輩子她意識到了自己那段記憶消失得突兀而詭異,閑來無事就總會努力回憶。
以前她的腦海里,只有一點點印象,只是一棟大房子,和兩個模糊的身影,還有他們喚她乳名的聲音,蘇蘇。
可是今天在姚斌那里,不知道姚斌用了什麼辦法,她做了那樣美好而溫暖的一個夢,就算醒來,也還記得大概。
這個夢里,有一個眉眼溫柔的女人,叫她蘇蘇,她心里清晰地知道,那就是媽媽。
她的媽媽也曾把她摟在懷里哄她安睡,那樣溫暖親昵的氣息縈繞全身。
或許,這並不是夢,而是她被塵封的記憶中的一小段。在這段消失的記憶里,她也是一個幸福的孩子,有著這個世界上最愛她的人。
白蘇荷忍不住用被角蓋住了自己的臉,覆蓋住了臉上縱橫的眼淚。
媽媽,媽媽。
我也曾是你手心里的寶。你也曾是我最幸福的依靠。
到底是因為什麼,才讓你離開了我,拋下我在這世間孤苦飄零?又是因為什麼,才讓我想起你的時候,卻再也不能見你一面?
白蘇荷拼命地想著,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過著這段溫馨的記憶碎片,卻完全想不起來接下來發生了什麼。
記憶里的那棟大房子,她從未見過。無論是許家原本低矮的土坯房,還是後來豪奢的獨戶別墅,她都有印象,唯獨那棟她記憶里的大房子,她遍尋不到。
那一定是她曾經的家。
她從前想不起來,也就罷了,現在記憶打開的這個缺口,卻讓她生出了無限的渴望。她想回到自己的家,想找到那個溫暖的地方,想自己的爸爸媽媽。
那個人說了,還要再去姚斌那里幾次,想來也是要鞏固一下她「失憶」的效果,這對她來說,也是找回記憶的必經之路。
她之前對于姚斌的催眠心生戒備,其實最深層次的原因,是因為她多了一世的記憶,她害怕自己最大的秘密被人看穿。但是現在,終歸已經走到了這個地步,她已經別無選擇了。
那種發自心底,源自血脈的渴望,已經讓她不再顧及這一點了。只希望,這個惡棍一樣的男人,不要讓她失望才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