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就給吳媽媽打眼色,讓她好歹先勸住三女乃女乃,實在沒法,就先來您這兒避一避,再請了老太太和大太太出頭!」硯香小臉紅撲撲地看著二太太。
「對,對,好閨女,你處置的對。」二太太連連點頭。
鬧得這麼大,也只有請老太太和大嫂出頭了。
硯香話題卻一轉。
「誰知三女乃女乃竟來了 勁,一把將上前規勸的吳媽媽推了個趔趄,抬起腳迎著艾菊面門就踩!」
「天!」薛媽媽下巴差點掉下來,「她不是真想從艾菊身上踏吧?」
看著挺文靜個人,行事怎麼這麼潑辣?
「她就是想從艾菊身上踏!」想起當時的情形,硯香小臉煞白,「沒想到她竟這麼野蠻強橫,吳媽媽當時就傻了,眾人也都驚住了,張著嘴巴發不出聲音,場上靜的掉根針都能听到……奴婢的心跳都停了……」
「後來呢,後來怎麼樣?」見她兀自絮絮叨叨說不到點子上,二太太急得打斷了她。
她身子骨那麼單薄,細胳膊細腿的,真跨還好,一旦磕絆倒了……二太太越想臉色越白。
她全忘了,硯香早就告訴她,趙青已經平安進了屋。
「三女乃女乃的腳一寸一寸地向前落下,眼見腳尖就踫到艾菊面門了,就听見她媽呀一聲閃到門里,而三女乃女乃的動作一點都沒停滯,腳就那麼緩緩地落了下去,在一片驚呼聲中,頭也不回地進了屋。」拍拍小胸脯,「……可嚇死奴婢了。」
「現在呢,艾菊她們起來沒?」薛媽媽問道。
「她們哪敢起來?」硯香搖搖頭,「見三女乃女乃進屋了,她們就那麼一直跪著,和三女乃女乃一個在屋里,一個在門口,僵持著呢。」看向二太太的目光閃過一絲擔憂,「奴婢回來的時候,麗景閣門口被圍的人山人海,只怕是老太太也知道了……」
「這個惹禍精!」直听得驚心動魄,二太太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進門這才幾天,就左一出右一出的,一刻也不讓人安生。」
硯香對趙青倒是滿心崇拜。
「眉頭都沒皺一下就一腳踩上去,那腳穩當的……三女乃女乃這是算準了艾菊一定會躲。」她自言自語地嘟囔道,「奴婢就不明白了,她哪來那麼大的自信,艾菊就一定會躲?」
「這還用說?」薛媽媽一哂,「又不是去找死,大家去跪三女乃女乃,無非就是想逼她松口,繼續回麗景閣當差罷了,有三爺血脈在,她們以後的日子也好過,保護都來不及,哪敢亂來?」若這孩子沒了,別說回麗景閣,她們一個個誰也別想活命,「是人只要稍微動動腦子就能想明白!」
大丫鬟茗香卻恨恨道,「奴婢要是艾菊就不躲,看她還敢真踩不曾?」
平日和艾菊最要好,茗香心里直替她窩囊,胸口像堵了塊破抹布。
「不躲。」薛媽媽瞪了她一眼,「三女乃女乃果真踩你身上,你還敢動不曾?」一動不動都擔心她站不穩當摔了,眾目睽睽之下,一旦擔上謀害小主子的罪名,艾菊第一個就得死,又不是一個人的事情,艾菊怎會去做那出頭鳥,「果真一動不動地讓三女乃女乃在眾目睽睽之下踩著,艾菊也沒臉留在麗景閣了。」
「也是這個理兒……」硯香點點頭。
薛媽媽臉上就帶了幾分得意,「也就你,在那兒大驚小怪地嚇唬自己。」
「奴婢當時嚇得腦袋都不轉了,哪能想到這些?」硯香就嘻嘻地笑,「再說,奴婢哪有您老的見識?」
小丫鬟端了湯藥進來。
茗香、硯香一個上前接藥,一個半跪在炕邊扶起二太太。
「看著挺穩重的,三女乃女乃這脾氣也太大了些……」一面喂藥,薛媽媽嘀咕道,「怎麼就不管不顧地和這些人對上了?」漱了口,又用竹簽插了枚蜜餞遞,「也不想想,老太太親自下令圈禁的人還能出來,沒點背景誰能做到?如今事情鬧得這麼大,可怎麼收場?」語氣中不無擔憂。
接過蜜餞,二太太卻沒往嘴里放,她鄭重地看著薛媽媽,「你怎麼看?」
「奴才猜,這事兒一定是大太太的主意……」薛媽媽認真想了想,「架不住人情,又礙著是老太太的吩咐,她也不敢擅做主張,才做了個順水人情……解鈴還須系鈴人,這件事由三女乃女乃引起的,自然得由她出頭去求老太太,否則……」話峰一轉,「以大太太的心性,怎麼會舍得把這樣一個天大的人情送給昨天才打了她臉的三女乃女乃,讓她去收買人心?」
慢慢地轉悠著手里的竹簽,二太太沉吟不語。
「就不知道她是不是得了老太太的默許?」薛媽媽又接著道,「若是老太太的默許,三女乃女乃今天可是闖了大禍!」語氣中有股發自內心的擔憂。
麗景閣的水芝是榮壽堂田媽媽的外孫女!
吧嗒,二太太手中的蜜餞掉到炕上。
硯香也驟然醒悟。
「天,三女乃女乃這下可桶了馬蜂窩!」
「今天在榮壽堂,是大丫鬟青梅給三女乃女乃引薦的各位女乃女乃和!」茗香語氣中有股難掩的幸災樂禍,「很顯然老太太也為昨天的事兒生三女乃女乃的氣呢。」聲音頓了頓,「這一定是她老人家默許的!」
否則,這些人那敢大張旗鼓地去麗景閣起哄?
「這個惹禍精!」
她難道不知道女子無才便是德,只有溫厚柔順才能討得婆家喜歡嗎?
麗景閣那些丫頭,有一個算一個,哪個是好惹的?
冒冒失失的,她怎麼就不知道長點腦子?
緊咬著牙關,二太太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老太太都默認了,她就是再能耐也翻不過天去,鬧到最後還得灰頭土臉地把這些人給放了,反倒得罪人。」
「可不就是這個理兒。」薛媽媽點頭附和,「奴才就怕她年輕氣盛,腦袋一跟筋!」蚍蜉撼樹,自不量力!
二太太就想起昨天的事情。
明知道她懷了三爺唯一的骨肉,沈家絕不會讓她回娘家修養,竟還不管不顧地端出了那盤黑呼呼的殘羹剩飯……
「不行!」二太太激靈靈打了個冷顫,「不能再讓她這麼胡鬧下去!」鄭重地看著薛媽媽,「這孩子是三爺唯一的血脈!」
「奴婢去勸勸她。」硯香上前一步,「就說是您的吩咐,立即去給老太太認個錯,求她老人家放了艾菊這些人。」
二太太點點頭。
硯香快到門口又被叫住。
「薛媽媽就辛苦一趟吧。」二太太看著薛媽媽,「硯香太年輕,我怕她鎮不住。」
以她昨天在大家面前暴露出的那雷厲風行的火辣脾氣,硯香去了還真就鎮不住!
薛媽媽就點點頭,「奴才這就去。」
二太太轉頭又吩咐硯香,「……把我那套瓖金半翅蝶串珠點翠頭面找出來。」
隔了窗戶看著捧了紫檀雕花首飾匣的硯香的背影消失在通往綴錦院的路上,二太太目光又轉向榮壽堂。
老太太在干什麼?
佛祖保佑,她千萬別大發雷霆。
好歹讓這孩子能順順利利地生下來!
……
「她到底想干什麼?!」
啪……
老太太手里的一只精巧的青花瓷茶盅被摔得粉碎,滾燙的茶水落到光潔的青石地板上,濺起一溜青煙。
不聲不響地就把人放了,傳到方老爺耳朵里,自己豈不成了出爾反爾的人!
到了她這地步,榮華富貴已不重要,所圖的,無非就是一個名聲體面,家族興衰。
還有,這是沈懷瑜的唯一骨血,一旦有個閃失怎麼辦!
小丫鬟嚇得瑟瑟發抖。
「杜鵑說綴錦院昨兒一晚上就沒消停,全是求情的人,不敢找您,都去了大太太那兒……」青梅翼翼回道。
那也不能就這麼把人放了!
老太太語氣中有股難掩的怒意,「我還沒死!」
青梅一哆嗦,不敢再接話。
「這段日子府里的事情一莊接一莊,偏二太太又病了,全仗著大太太一個人操持,她一時忙糊涂了也是有的……」見小丫鬟都不敢吭聲,田媽媽就翼翼地開解道,「小輩不懂事兒,偶爾出格些也是有的,您老犯不上為這兒生氣,仔細氣壞了身體。」
自沈懷瑜的噩耗傳來,府里就亂成一鍋粥,二太太哭的死去活來,直恨不能替他去死,自己也是昏了醒,醒了昏的,大夫前腳剛走後腳又被請了回來……所有殯喪冥婚事宜全仗了大房兩口子張羅,也的確辛苦了些,想起這些,老太太神色微霽。
「內宅的事情,哪個不長眼的敢往外傳?」田媽媽趁機接過小丫鬟重沏的茶遞上前,「哪就那麼巧了,偏偏就傳到方老爺耳朵里?」話題一轉,「再說,人都在麗景閣呢,實在覺得不合適,要攆還不是您一句話的事兒。」見老太太神色又緩了些,田媽媽聲音就高了些,「沒請示您就一聲不響地把人放了,說起來還是大太太犯糊涂了,可她總是當家主母,您多少也得給她留些體面。」
言外之意,事情已經鬧到這地步,若這個時候橫插一腳,重新把人圈禁了硬送出去,鬧得婆媳生罅就得不償失了,不如裝聾作啞。
「不聾不啞,不做阿姑……」老太太自言自語地點點頭,又搖搖,「只是這件事兒……」
上位者最忌諱朝令夕改,若事事這樣,以後誰還信服?
「麗景閣奴才欺主之事,只是個別奴才膽大妄為,罪不至所有人,若三女乃女乃親自來您跟前討情面,你順水推舟只嚴懲幾個主事的,既讓三女乃女乃對您感激涕零,又在奴才面前全了您寬厚的名聲。」田媽媽趁機說道,接著話峰又一轉,「即便方老爺知道了也不會說什麼。」畢竟是他女兒求的情。
老太太听了就皺皺眉。
話說的這麼偏頗急躁……田媽媽今天是怎麼了?
驀然身子一震。
麗景閣的大丫鬟水芝是她外孫女!
是一早就參和進去了只瞞著自己呢,還是也才知道卻因水芝也在其中而幫著說項?
老太太臉色漸漸沉靜下來,她端起茶慢慢地啜著。
氣氛異樣的沉寂。
一瞬間,也發現自己急躁了,田媽媽撲通跪倒,「奴才的外孫女也在麗景閣當差,奴才斗膽給討個人情。」
所以就和大太太串通了背叛自己!
枉她這麼多年的推心置月復和全心全意的信任!
老太太慢慢地抬起頭。
看向田媽媽的目光仿佛千年寒玉,沉靜而又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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