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豎都背下來了,要不要也一起燒了?
略一猶豫,趙青就果斷地翻找了出來。
可真正拿在手里,感覺到那上好絲絹特有的柔滑,趙青心中頓時又生出一絲不忍。
這些,都是自己一筆一筆畫出來,是自己的心血。
罷了,就算落到楊子騫手里,也只不過讓他更了解沈家罷了,卻是不能利用這個把沈家怎麼樣。
念頭閃過,她叫進夏竹,「……去把那本《慧明起居錄》找來。」又補了句,「仔細些,千萬不能讓別人看見。」
那可是一本現行的潭西省百官行述!
看到炭盆中一堆紙灰,夏竹目露困惑,暗道,「三女乃女乃這是把什麼毀了?」心里砰砰直跳,卻沒敢問出來。
她應了聲是,轉身走出去。
不一會兒,就裝模作樣抱了一摞書走進來。
而《慧明起居錄》正夾在中間,被趙青抽出來,然後把手里的幾塊絲絹仔細折好,小心翼翼地夾在卷冊中,合上卷冊。
掂了掂,就是一本普普通通的書,什麼也看不出來。
又隨手遞給夏竹,「還放回原……」聲音戛然而止,趙青心忽然一動。
她索性又抽出捐冊,倚在迎枕上認真看起來。
等了半天,趙青再沒動靜,夏竹就叫了一聲︰「三女乃女乃……」
趙青頭也沒抬地擺擺手,「……你出去吧。守著門口,別讓人進來。」
聲音少有的安定。
夏竹不由認真看了看趙青。
她專注地看著書,長長的睫毛微微向上翹著。映著肌膚瑩白如雪,靜謐安祥,相較于各院人心惶惶的,有種格格不入另類。
夏竹無奈地搖搖頭。
這個時候了還能安之如素。
她真是個怪胎。
拿了個薄毯給趙青蓋在身上,夏竹剛在門外站定,就有小丫鬟帶了青梅匆匆走,「……老太太請三女乃女乃去榮壽堂。」
趙青吃了一驚,開口問道。「……什麼事兒?」
青梅搖搖頭,「奴婢也不知道。」
想一想,自己也有幾日沒去榮壽堂了。趙青不敢耽擱,把卷冊交給夏竹,示意她親自收好藏起來,匆匆洗漱一番。便隨素梅來到榮壽堂。
老太太正帶了小丫鬟作九九消寒圖。
選的是時下流行的那句「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已經用細毫筆描成雙鉤空心字。
老太太正指揮素梅畫梅往牆上掛。
「……高點。再高點!」見畫梅只稍稍挪高一點,又道,「……再高些!」頗為不滿的語氣有些像賭氣的孩子,「你們是不是以為我老了?」
掛低了不好看,往年老太太都要踩了凳子填九。
如今年齡大了,尤其今年,從沈懷瑜暴斃到大老爺囤糧致使沈家風雨飄搖,接二連三的打擊。讓老太太的頭發變得雪白。
擔心老太太爬不動凳子,大家哪敢再掛的像往年那麼高?
素梅畫梅被訓斥的面紅耳赤。
正無計間。一眼瞧見趙青進來,忙叫了一聲,「三女乃女乃來了。」又稍稍向上摞了一點點,不著痕跡道,「三女乃女乃看這高度如何?」朝趙青眨眨眼,「是不是正好?」
老太太素來最寵這個三女乃女乃,她的話老太太一定會听!
眾丫鬟紛紛看向趙青,目前中滿是期待。
俱希望她能勸勸老太太。
老太太頭也沒回,要不到糖的固執孩子似的盯著畫梅素梅。
在回廊里就听見老太太的抱怨,如今又見大家這樣一副模樣,趙青哪有不明白的。
心里不由嘆了口氣。
大家都只擔心掛太高了老太太會爬不動凳子,卻沒想過一個風燭殘年老人的心。她是不希望自己真的成了廢物,想藉此來證明自己還寶刀未老吧?
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就掛的和往年一樣高!」她眼皮都沒眨說道。
老太太立即眉目舒展。
青梅畫梅卻尖叫出聲,「……三女乃女乃!」
趙青話題一轉,「……回頭告訴梁總管給做個半拱小橋式的階梯,繪上山水花紋放在這里。」她指了指踩在凳子上的畫梅腳下的牆壁,「這里再畫上流水壁畫……」
老太太眼前一亮。
田媽媽已經把話接了,「對,對,這樣更好,壁畫就畫上另半個拱橋,進門一眼望去就是一座真的小橋流水,別有洞天……一來裝飾了屋子,二來填九時大家也不用再來回地搬凳子,老太太直接踩著階梯上去就是。」
素梅畫梅也連連點頭,利落地把一張精美的九九消寒圖貼到了牆上。
兩人雙雙跳下凳子,退後幾步觀看。
小丫鬟迅速把凳子撤出去,將地面打掃干淨。
趙青則扶了老太太的胳膊,親昵地叫了一聲,「女乃女乃……」
老太太目光一直打量著九九消寒圖。
「听說你昨兒做的九九消寒圖,竟選了九九八十一個字?」語氣頗為驚訝。
趙青迥然。
「孫媳非常喜歡那首九九消寒歌謠。」
「只是喜歡?」老太太皺皺眉,「這都是祖上傳下來得規矩,怎麼能因為喜歡就廢了?」又道,「你還年輕,以後的路還長著呢,要切記規矩誠設,則不可欺以方圓的道理。」
趙青愕然。
老太太這是怎麼了?
比這還出格的事兒自己都做過,她從來也都沒訓過一個字,今兒怎麼竟找茬教訓上了?
見勢不好,田媽媽早率畫梅等人都悄悄退了出去。
趙青卻不敢向大家一樣躲起來。
心里沸水煮茶般翻滾著,她嘴上卻不敢怠慢,「……媳婦知道了,就讓人把那幅九九消寒圖給換了。」
不過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就隨老太太高興好了。
對這些,趙青自然不會介意。
一邊說著,又過電影似的把這幾天發生的事兒在腦海里過濾了一遍,沒得罪老太太的地方,趙青心里更加困惑,只面上依然沉靜如水。
見她不焦不燥的,老太太心莫名一松。
「來……」她拉了趙青的手緩緩來到臨窗大炕上,一面上下打量著她。
她穿了件青碧色素面錦緞交領長襖,烏黑的青絲利落地挽了個高髻,用一只素釵別著,瑩白如玉的臉頰上一雙長空秋水般明眸永遠那麼的澄明,言談舉止間揮灑自如的沉穩在這人心惶惶風雨飄搖之計,更顯彌足珍貴。(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