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章合一
……
「都說宦海莫測,這商海比宦海還可怕啊。」朱恩章嘆了口氣,「賢佷可有何打算?」
「就按這個價兒簽吧。」楊子騫聲音里滿是無可奈何。
「你……」朱恩章錯愕。
「如果不簽,楊家的糧就只有爛在倉里了。」楊子騫苦笑,「哪怕價兒再低,只要搶在他從南州征糧之前簽了,好歹也能收回些本兒。」
朱恩章于心不忍,「這樣楊家可虧大了。」
連一直對楊子騫心存質疑的朱盎也徹底信了他,露出一臉同情。
「總比賠光了強!」苦澀地搖搖頭,楊子騫神色突然變的格外堅定,「只要伯父在譚西省,楊家何愁賺不來銀子。」
一句話說到了心里,朱恩章感動莫名。
「好,好,好樣的!」拍拍<楊子騫的肩頭,「果然後生可畏!。」
楊子騫微微地笑。
笑容一斂,他又露出一臉為難,「只我認賠,沈家未必會認賠,就怕他一听我簽了契約,把糧食囤長了毛也不給我……」似是在猶豫什麼,他聲音緩緩的,忽然抬起頭,「這個還要伯父幫忙!」
朱恩章想都沒想,爽朗道︰
「只要別讓我去求傅萬年把契約分開簽,其他事情賢佷只管說!」
周旋了大半天,他等的就是這句話!
楊子騫心頭一輕。
******
被老太太送回麗景閣,趙青才一陣後怕。
早就知道人在窮凶極惡時。都會垂死掙扎。
可她還是低估了大老爺和沈懷杰!
好險!
今天若非夏竹反應機敏。
若非沈懷亮的牽絆拖延。
若非麗景閣的奴才紅了眼,紛紛拿了鍬鎬菜刀要拼命,嚇呆了那些小廝。被迫將老太太放進去,若是老太太再晚來一步。
一頂通奸的帽子就被沈懷杰實實地扣在了頭上!
自己不死也得扒層皮。
欣慰之余,他一陣陣的心悸,這一次是幸運,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
她不會每次都有這麼好運的!
而且沈家正面臨巨變,誰知道明天又會發生什麼?
不行。她得說服老太太給雇幾個像奉天朝那樣的護院做貼身保鏢。
哪怕工資由自己出都行。
只是,內宅是禁止外男入內的,她怎麼說服老太太呢?
保鏢。又去哪里找呢?
要是馳風能回來就好了……
趙青望著玻璃上的冰凌花發呆。
夏竹端了豆腐枸杞鯽魚湯進來,「……羅嫂炖的,給您壓壓驚。」
「春蘭怎樣了?」趙青回過頭。
「馬大夫說要將養些日子。」夏竹盛了小半碗豆腐枸杞鯽魚湯,用湯匙攪拌了會兒。試試溫度正好。這才遞給趙青,「三女乃女乃嘗嘗。」
趙青一點胃口都沒有。
正要搖頭,想到肚子的孩子,又伸手接了過來。
「嗯,好喝!」
味道甘美,入口清鮮,倒真把那寂靜無聲的食欲給勾起了三分,一口氣把小半碗湯喝了個干淨。
夏竹眉開眼笑。
又說起外面的事情。
「大太太準備了大禮讓四爺親自帶著。連同沒了半條命的尹世哲一起送去了尹府……老太太要罰大爺跪三天祠堂,被大太太以大爺剛落水。差點凍沒了半條命為由阻止了,說是先記下,以後大爺身體調養好了再跪!」語氣憤憤不平。
趙青臉色表情紋絲沒動。
沈家生意都在大老爺手里,控制著整個沈府財政和武力的大太太一天比一天跋扈,一天比一天囂張,老太太還能壓住她,全憑一個孝字,憑大太太對臉面的顧忌。
現在徹底撕去了這層遮羞布,這府里還有誰能鉗制她?
說是最高領導,如果把沈府比作一個國家,那麼,如今的老太太就像一個沒有財權和軍權的傀儡總統。
在大太太眼里,听話點會有善終,不听話的話……就難說了。
被人養活的滋味真不好受!
第一次,趙青生出要培植自己的勢力,打破沈家不準女人經商的祖訓的念頭。
就算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也要自己掙錢養活自己!
*****
鳴翠軒里,大太太正劈頭蓋臉地訓斥圍了一層厚厚貂裘蜷縮在床上不停地打噴嚏的沈懷杰。
「……明知道她力大無窮,你還讓尹四爺一個人進去!」
若是多帶幾個人,今天哪容那賤人月兌了身?
說不定這事兒早成了。
現在可好,雞飛蛋打。
心里恨急了,對沈懷杰臨時起意要將趙青送給尹世哲之舉,大太太是非常樂見其成的。
只是,她也沒想到,那尹世哲竟會這麼窩囊,連個懷了孕的女人都收拾不了,想到這件事還不知道怎麼收場,不由拿眼使勁瞪沈懷杰。
沈懷杰這個委屈啊。
「他說他學過功夫的……」
大太太眼前就閃過快凍成冰茬的尹世哲滿頭滿臉都是包的狼狽相。
不由一陣錯愕。
「會功夫怎麼竟被個女人打成那樣?」
鬼才知道他怎麼會被打成那樣?
沈懷杰沒言語。
大女乃女乃嚶嚶地哭個不停,「大爺怎麼竟吃了這麼大個虧……」
「閉嘴,我還沒死。」沈懷杰心里一陣煩躁,
哭聲戛然而止,大女乃女乃嚇得大氣不敢出。
屋子沉寂下來。
四爺垂頭喪氣地回來了。
「怎麼樣?」沈懷杰緊張地問道,「尹大人怎麼說?」
大太太把手心都掐出了一片青紫。
「……一瞧見尹四爺的模樣。尹當場就昏了,尹大人把母親送的禮物都扔了,讓人亂棍將我打了出來。」四爺揉著被打得青紫的胳膊。
「天。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大太太頓時慌了神,差點一**坐到地上。
破家縣令,滅門知府。
沈家這次可真要大難臨頭了!
「快,快請昌先生!」沈懷杰顧不得渾身發冷,一個高蹦到地上。
昌復生很快被請了來。
听說趙青天生力大無窮,竟把尹世哲給打了個滿頭包。他靜坐在那里好半天沒回過神。
大太太和沈懷杰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看著他。
「……為今之計,只有將三女乃女乃送去尹府,若能討得尹四爺歡心。或許免了此劫。」足足有半刻鐘,他才開口。
他還是低估了沈家的這位三女乃女乃!
原本以為趁亂連她一起弄死,神不知,鬼不覺的。珍珠譚垂手可得。
現在想來。他想簡單了。
尤其滅了青幫的那個人,也只希望沈三女乃女乃母子能活著吧?
昌復生在心里反復地盤算著,雖然他的主子說不怕那個人,可是,這樣的狠辣角色,能不沾惹最好。
若能兵不血刃地把這位身份敏感的沈三女乃女乃送出去,讓這潑辣貨月兌離了沈家,他們的行動就更方便了!
大太太和沈懷杰卻嘴巴半開。合不上。
將三女乃女乃送?
那怎麼行?
她還懷著三爺的骨血了呢!
「老太太和二太太絕不會同意!」大太太頭搖成了撥浪鼓。
沈懷杰也面色死灰。
大女乃女乃卻一哂。
「這有何難!」她冷笑到,「母親就讓人把榮壽堂蒲柳園和麗景閣都看緊了……」變相地提醒大太太索性連老太太都給圈禁了。「再派幾個孔武有力的把她綁了塞到轎子里,誰敢攔著轎子出府?」只是,她話題一轉,「得有人去尹府和尹大人表明我們的意思,尹大人同意了才行。」
對于趙青,大女乃女乃算是恨到了骨子里。
都是這個賤人,今日她若好好地順從了尹四爺,立時就能為沈家拉來一股強大的助力,哪有這飛來橫禍!
不是那個賤人,自己的怎麼會被凍沒了半條命,怎麼會三番兩次受老太太罰?
不是那個賤人背後攛掇,那些入份子的奴才哪會視自己為眼中釘,鬧得她現在連屋子都不敢出!
明明是為了大家賺錢,如今卻鬧得里外不是人。
都是這個賤人害的。
想起這些,大女乃女乃牙根癢癢的。
活該他被尹世哲那個變態折磨,最好讓她天天生不如死,想起傳言中尹世哲那特殊的嗜好,大女乃女乃打眼底露出一絲熠熠光彩。
沈懷杰卻有些忐忑不安。
「這……能行嗎?」。他呆呆看著昌復生。
圈禁老太太,那是大逆不道,那可是要天打五雷薨的!
「總比被尹大人逼上門來,抄了家要好。」昌復生慢條斯理地喝著茶。
沈懷杰一激靈,頓時蔫了。
「昌先生說的是……」大太太點點頭,只是,她又搖搖頭,「就怕尹家不答應。」
畢竟是一個婚前就不貞潔的蕩婦,就算臉蛋再俊,也是個殘花敗柳,做官宦人家的姨娘還是高攀了。
昌復生臉上就露出一絲難色,猶豫在三,他毅然道。
「為了沈家,少不得我就辛苦一趟吧。」
大太太千恩萬謝。
「那就委屈昌先生了,若尹大人但有所怒,您千萬要忍耐些。」
委屈?
昌復生心里冷笑。
這三女乃女乃是傅萬年挖空心思要保的人,他只要把這話告訴那尹思成,他感激自己都來不及呢。
果然,听了昌復生的分析,尹大人頓時拍手叫好。
「好!」他哈哈大笑,「我就听信昌先生一回,待明日世哲醒來,就讓他親自帶了聘禮上門求娶!」
兒女嘛,就是用來聯姻的。
能傍上傅萬年和蘇道這兩位大靠山。別說一個平妻之位,就是娶她做嫡妻也值!
求娶?
昌復生腮幫子上的肌肉自抽。
他只是來商量著給抬進來做妾的啊。
大太太和大女乃女乃听了,眼底竟同時流露出一絲艷羨。這個賤人,「也不知道她哪輩子修來的,竟有這麼大的福氣。!」
那尹世哲,自己的親生女兒,還是黃花大姑娘的五都攀不上!
整整一天,沈府異常的寧靜。
第二天一大早,大老爺就風塵僕僕地回來了。
听到尹思成準備和沈家聯姻。想求娶趙青為平妻,他吃驚之余,心里卻莫名地松了一口氣。
那個潑辣貨走了最好。
有她在府里。自己做什麼都感覺如芒在背,像被個豹子盯著。
尤其能和尹家聯姻,得到尹思成支持,無異于雪中送碳。
听到大太太的問話。他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面無表情地喝著茶,心里卻在暗暗盤算著︰「老太太和二太太一定不會同意這件事兒,下聘那天得想個借口躲出去,免得尹家人來求娶時自己在場攔也不好,不攔也不好,被老太太扣上一頂不孝的大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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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飛鴿傳書給楊善堂,讓他立即組織人去沈家追債!」
「傳書給馬先生。讓他火速組織人替債主寫訴狀,準備擊鼓鳴冤!」
「傳信給楊宏。讓他再召些人手,加緊尋找那條密路!」
「……」
一回到府邸,楊子騫就開始馬不停蹄地安排起來。
一項項指令從他手中流出,被隨風,隨波迅速傳遞出去。
「鐵侍衛來了。」隨波帶了鐵全武進來。
楊子騫放下筆。
把剛寫好的信連同朱恩章給尹思成的親筆信一並用火漆重新封了,交給鐵全武。「把這個連夜交給楊善堂。」又沉聲道,「要換馬不換人,務必在兩天內趕到,一定要親手交給他!」
望著鐵全武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楊子騫神色從沒有的凝重。
六天,他只有六天的時間了。
六天之內,若弄不到糧,違了契約,楊家將會被滿門抄斬!
也不知在官府和西征大軍捷報的雙重高壓下,沈家會不會就犯?
沈家只要稍微掙扎一下,自己就可能面臨軍法處置!
千萬不要出事啊。
千萬不要出事啊。
撫案的手不知不覺攥成了拳,楊子騫感覺他從沒有這一刻這麼緊張過!
而朱恩章卻從未有的輕松。
沒想到那楊子騫竟會這麼識大體。
有楊家散出幾十萬兩銀子,再加上沈家所有家產,這窟窿也差不多給平了,即便還會有糧商想不開自殺,也翻不起什麼大浪來……一大早,他就拿了竹枝逗弄窗前的鸚鵡。
有小廝拿了拜帖進來,「……門外有個叫涂卓仁的求見大人?」
「沒說什……」聲音忽然頓住,朱恩章驀然轉過身,「誰,涂……卓仁?」
「是涂卓仁。」
「快,快請!」
這涂卓仁,別看他無官無職一界布衣,此人卻出身二皇子府。背景非比尋常,自己能從區區知府一躍成為布政使,說是因為平定隋雲山賊暴亂有功,主要還是靠他走通了京城里的關系!
不敢怠慢,朱恩章親自把涂卓仁迎進上堂。
「……我還是晚了一步!」一听說楊子騫已于昨天按每石八百文的價錢簽了契約,涂卓仁頓時扼腕頓足。
「怎麼?」
朱恩章大惑不解。
能說服楊子騫低價放糧,即穩定了局勢,又解了兵部的燃眉之急,他以為自己手段夠強了。
換一個人來任這布政使,面對如此窘境,也未必有他處理的好!
正沾沾自喜呢,他怎麼竟這一付死了娘的表情?
「大人好糊涂!」涂卓仁臉色漲紅,把烈親王的安排扼要說了,最後道,「……南州等地的糧價之所以不漲,是因為王爺連續遣了熊大人和方大人出京巡視,強勢平息當地的糧價?」
朱恩章目瞪口呆。
這竟是,有預謀的?
可是,果真用高出周邊各省近十倍的價格收糧,他這個配合調糧的布政使也月兌不了一個貪墨的罪名啊。
再說,七皇子又不是傻瓜,他也不可能同意高價收糧啊。
滿月復委屈,朱恩章卻不敢說出來。
涂卓仁卻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失望地搖搖頭。
「……在隋雲山我與大人一夕長談,以為大人是個胸有韜略的人物,想不到,大人目光竟也如此短淺。」若不是這些事情只能意會,不能言傳,更不能留下只字片語的痕跡,他又何必親自趕來,「能在袁大人的任令函就要下來的頭一天把人換了,主人就能保你在這場風波中平安無事!」
能在任令函下來的頭一天把他換上來,那人就能無需任何理由頃刻間將自己下入大獄。
朱恩章整個人僵住,臉色如白瓷般蒼白。
空氣落針可聞。
突然,朱恩章騰地站起來,「來人,請楊子騫!」
門外有侍衛應聲出去。
很快又返回來,「……楊子騫今兒一早就動身去了古闌鎮。」
「追!」涂卓仁氣急敗壞,「驛站有快馬,無論如何一定要把他給我追回來!」
空氣有些悶。
朱恩章一把推開門。
一股凜冽的西風直面吹來,寒徹心底,他抬頭看著萬里銀裝,心里波濤翻滾。
這楊子騫,動作真夠快的?
听說尹思成曾經是沈家的坐上賓,和沈懷瑜好的穿一條褲子,希望尹思成即便拿了那封信,也不要立即就為難沈家啊。
千萬,千萬要追上楊子騫啊。
否則,他立即就會被那人碎尸萬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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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十一,天空萬里無雲。
一大早,身子剛剛恢復了些的尹世哲就騎著系了紅花的高頭大馬,帶著媒婆,吹吹打打地來到沈府求親了。
二十四台系了紅繩的聘禮,迤邐排出去半條街。
「快看啊……」
「快看啊……」
「尹四爺要求娶沈三女乃女乃了!」
「尹四爺要求娶沈三女乃女乃了!」
「……」
街道兩邊,人山人海。
潮水般的人群自動地將下聘隊伍後面堵得嚴嚴實實,人們俱想親眼看看,沈家三女乃女乃,這位古闌鎮上曾被傳為傳奇一般的人物改嫁的宏大場面!(未完待續。)
PS︰嘻嘻,青青要收保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