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兮一陣心酸,嘴里象是剛剛咬了一大口紫銀花餅,澀的開不了口。
「姑娘就跟我說句實話吧。」閔老聲音干澀。
「沒多……」李兮突然福至心靈,想起紅樓里的那些她當時沒看懂的委婉暗示,立刻比葫蘆畫瓢,「如果能熬過上元燈節,就能大好了。」
閔老一下子瞪大了雙眼,不敢置信的看著李兮,正重新給閔老沏茶的鄒嬤嬤手一抖,開水澆的滿桌都是。
「姑娘……姑娘……姑娘……」閔老直直的瞪著李兮,一聲接一聲叫著姑娘,說不出別的話。
李兮的判斷太出乎她的預料了,她的最壞打算,是三兩年……
「姑娘,您一定診錯了!」鄒嬤嬤月兌口叫道。
「我也這麼希望。」李兮看了一她一眼,聲音低落,她真是這麼希望的,做了這麼些~年的醫生,她還是沒能學會從容漠然的面對死亡,特別是那些年青鮮活的生命的死亡。
閔老喉嚨里重重‘咯’了一聲,語調慘然的讓人落淚,「還有幾天就進臘月了,上元燈節!姑娘,真沒有辦法了嗎?求求你……」
李兮咽了口口水,又咽了口口水,轉頭看向鄒嬤嬤,閔老反應極快,「老鄒侍候了我一輩子,我知道的,她都知道。」
「別再吃紫銀花餅了,再吃些排毒的藥,能多撐兩三年。」李兮咬了咬牙,直視著閔老。
閔老如同五雷轟頂一般。一張臉白的沒有半分血色,兩只手緊緊抓著胸前的衣服,大口大口喘著氣。如同一只垂傷垂死的母獸,李兮不忍的移開了目光。
鄒嬤嬤滿眼驚恐的看著李兮,仿佛在看一只可怕之極的怪物。
「自作孽,不可活!」好半天,閔老一聲低低的哀號,听的李兮心酸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我早就疑心是因為這個,天底下哪有不付代價的好事?有多大的好處。就得付出多大的代價!都怪我,當初,她要不是一心一意要替我爭口氣。要替我……」
閔老緊緊揪著自己的衣服,痛苦的恨不能立刻死了。
李兮默然看著她,她不怎麼會勸人,而且。這樣的事。能怎麼勸呢?
「那一年,玉兒剛過了十五歲生辰,庵里來了位老和尚,穿著一身破破爛爛的紅衣服,個子很高,又干又瘦。」
閔老呢呢喃喃,象在自言自語。
「他來前幾天,我一直做噩夢。夢見玉兒死了,皮開肉綻。一身的血,後來,他讓玉兒吃紫銀花餅,每天用摻了落銀霜的不老霜抹兩遍身體,他說快了半年,慢了一年後,玉兒就能治好皇上的病,就能讓皇上離不開她,他說皇上會君臨天下。」
李兮听的連打了幾個寒噤,紫銀花萃取後的廢棄物中,可以提取出一種劇毒,這種劇毒含量極低……可華貴妃已經做了差不多三十年的人形燻爐了,再低的含量,三十年的累積,也足夠了,那毒劇烈發作時,確實會讓人皮開肉綻……
這真是一個神奇的世界!
「我當時問過他,一遍又一遍問過他,我閔氏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他避而不答,我就知道,怎麼會沒有代價呢?」
李兮伸手按在閔老抖個不停的手上,輕輕嘆了口氣,這雖然是個神奇的世界,可也沒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老,別讓小姐再吃那餅了!」鄒嬤嬤啞著嗓子哽咽道。
閔老微微仰著頭,仿佛要把無數淚水仰,好一會兒,才一聲慘笑,「這大半年,玉兒已經從一天兩塊餅,吃到了一天四塊,五塊!我為了我的孩子,她為了她的孩子!這當娘的心……」
閔老嗚咽出聲,「為了三哥兒,她能粉身碎骨,就跟我為了她一樣,多少人盯著她?她怎麼敢停?皇上要是知道……知道……」
閔老淚如雨下。
李兮心里惻然無比,是啊,皇上那樣強勢傲慢的人,怎麼能容得下這樣的‘欺騙’?這樣的算計?若是知道了真相,這京城,這個年,肯定就是在血雨腥風中度過了。
「老,」李兮心里突然一跳,趕緊解釋道︰「照規矩,這些事連你都不該說,可是,一來我實在不忍心直接跟娘娘說這樣的話,娘娘那麼好的人,我說不出口,二來,宮里面也不知道方不方便說這樣的話,這才跟老說,至于要不要告訴娘娘,還請老斟酌。」
閔老漸漸止了眼淚,看著李兮,閉了閉眼楮,啞著聲音道︰「姑娘放心,姑娘的意思我明白,我信得過姑娘,姑娘早就……」
李兮垂著眼皮,點了點頭,和說她昨天才想到華貴妃的病因相比,早就知道卻沒說,對自己更有利一些。
「姑娘要是……這京城早就一片血雨腥風了,姑娘醫術入了化境,這份德行,更讓人敬仰,多謝姑娘!」閔老鄭重躬身,沖李兮行禮,李兮急忙還禮,「老言重了,實在不敢當!」
李兮陪閔老在金明池邊上呆了日頭西落,才回到梁王府。
剛進二門,姜嬤嬤就匆匆迎上來,「姑娘走了這一天,姚先生打發人問了足有七八趟。」
李兮腳下一頓,姚聖手問了她七八趟,那陸離呢?他沒問嗎?
「二爺沒找我吧?」李兮忍不住問了句,姜嬤嬤臉上的笑容有點僵,「二爺天沒亮就上朝,到現在還沒回來過呢。」
李兮心里一陣淒然,其實她在不在這個府里,去了哪里,跟誰在一起,他壓根就不關心,也不會放在心上,要是沒有病人,他大概都不會想起她……
陸離從宮里出來,青川急忙迎上去,低低稟報說表小姐剛剛離開金明池回府。
陸離眼楮一點點眯起,小兮到東十字大街後不到一刻鐘,閔老的車子出了華府,直奔東十字大街,接上小兮就去了金明池,在金明池邊上直呆了三個多時辰,身邊只留了鄒嬤嬤一個人侍候。
除了華貴妃的病,哪還會有別的事能讓那位人老成精的老如此行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