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枍兒,我的枍兒,你要好好兒的,你一定要好好兒的,我的枍兒……」
這聲音讓她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想親近的感覺,可這聲音里又透著痛苦和恐懼,她聞到了血腥味,下意識往下看,她看到了血,從各個方向流,粘稠的、緩緩的流,那血讓她害怕,怕極了,李兮想趕緊飄走,她不怕血液和尸體,可她不願意看到腳下的血泊,她想趕緊走,離開這里!
可她卻飄不動了,好象有什麼東西定住了她,或者是那些血泊粘住了她,也許是衣服,她最近一直穿著那麼復雜麻煩的裙子,也許是裙擺,李兮胡亂的抓來抓去,她感覺她在抓來抓去。
「快走!快!」一個小小的人影撲推了她一把,她覺得那個人影眼熟極了,那是誰?那麼眼熟?
「枍兒,快走吧,你要好好兒的……我的枍兒……」那個讓她心生親近的聲音突然尖利的哭起來,那哭聲尖利到能刺穿耳鼓,讓人難過!
「走……走……走……」四面八方都在催促她走,李兮急的汗都要出來了,她害怕,她也想走,可她飄不動,她動不了……
一聲清越的木魚聲,又一聲,再一聲,腳下的血不動了,漸漸消失,霧也開始消期散,聲音越來越遠,一切消失的時候,木魚聲也消失了,李兮她又能動了,又和剛才一樣,可以自由自在的飄來飄去了。
有風婉轉。李兮隨著風飄過樹梢,飄過屋頂,她看到屋脊上坐著的那些活潑潑的神物。她聞到了花香,聞到了藥香,她順著屋檐往下落,掉到了一間陰暗的房間里,她不知道自己站在哪里,她低頭,她腳下的床上。平直的躺著一個快死的老人。
老人瞪大眼楮看著她,那雙眼楮里,能看到震驚。看到恐慌,看到不甘……
他看的是她?李兮想再往下落,卻落不下去了,她沖老人綻放笑容。沖他揮了揮手。
老人眼里的震驚褪去。恐慌也漸隱,那不甘卻越來越濃,他直直的盯著李兮,嘴唇不停的動,李兮歪著頭,困惑的看著他,她听不到他說什麼,可她知道。他看到的,就是自己。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李兮轉身打量著屋內,到處都灰撲撲的,好奇怪的地方。
「什麼東西!」突然一個炸雷般的聲音,把李兮嚇的連轉了幾個圈,確切的說,那聲炸雷激起的風浪,吹的她連轉了幾個圈,「妖孽!出去!」
李兮捂住了耳朵,她怎麼成了妖孽了?哪來的瘋子!這屋里就她和那個老人,李兮回頭去看老人,老人還在直直的盯著她,老人雙手撐著床,緩緩坐了起來,又慢慢站起來,仰頭看著她,李兮居高臨下看著他,卻有種被他居高臨下打量的感覺。
「原來,你不肯往生,棄絕輪回,真是為了看著我死,阿妹,何苦呢?你看,我是善終,我告訴過你,我沒有罪,就象你們理家太祖殺了幼帝一樣,這是戰爭,我沒有罪!你看到了,我善終了。」
老人站在床上,傲然宛若帝王。
李兮歪頭看著他,他好象認識她,他喊她阿妹,可她不認識他,她也沒有弟弟,堂弟表弟統統沒有。他是誰?
他說她在看著他死,他死了?他知道自己死了?那自己呢?他說他是死人,如果他是死人,那自己呢?
「阿妹,你太任性,何苦呢?為了等我看著死,棄了輪回,我還以為你是為了你的,何苦呢!」
「你死了嗎?」。李兮突然問道。
「不死,我怎麼能看得到你?」老人象是在笑,「阿妹,你還和從前一樣天真……噢不,是蠢!你和你的夫君,一樣的蠢!我要是沒死,能和你面對面的說話?」
「可是我沒死!」
「哈哈哈哈!」老人縱聲大笑,「阿妹!你做了鬼也這麼糊涂!難道你忘了?你讓我先殺了你,你說你不能看著英宗死在你眼前,死在你阿兄刀下,你說你不想心碎了再死,阿兄都成全你了,就連你和你夫君的謚號、廟號,阿兄都讓你自己選定了,你都看到了?阿兄都替你辦妥了,謚號、廟號,陵墓,都照著你的意思,你還滿意吧?」
李兮愕然看著眼前的老人,她知道他是誰了,她也知道他看到的是誰了。
「你不是善終。」李兮笑意融融,不過她不知道他看到的她,是什麼表情,什麼樣子,這里很詭異,眼前的一切,都很詭異。「你是被人下了毒,頭一次中風,是因為華貴妃身上的香味兒,那香味兒聞的越多,你的脈管就越脆硬,你就中了風,頭一次中風,你能走能說話,可從朔方城送回來的藥里,滲進了毒,你才又中了一次風。」
李兮抽了抽鼻子,這間屋子里藥味兒太濃,「這屋里有股砒霜的味兒,你是被人毒死的,好幾樣毒,好多人下手。」
老人臉上黑氣縈縈。
「輪回不是想棄就能棄了的,先皇後早就輪回了,我不是她,我不過替她在這兒守著,替她了了心願。」
老人臉上的黑氣越來越濃,李兮心里生出股懼意,往上飄動,皇上死了,她怎麼會看到死了的皇上呢?
難道她也死了?她不想死,就算死了,她想看看陸離,若是萬千世界死者都歸一處,她想看看她的父母……
她不想看到死後的皇帝,他是皇帝怎麼了?跟她有什麼關系?她只想見一見自己的親人、自己的愛人……
屋子里黑氣彌漫,一陣陣寒氣從四面八方涌,李兮兩只胳膊抱在胸前,急的四處亂撞,她怎麼出不去了?
「傻孩子,你怎麼還沒走?走吧,別再回來了。」一個熟悉的蒼老的聲音,幾乎就貼在李兮耳邊,隨著聲音,李兮覺得她象是被一陣風卷著,甩出了越來越黑、越來越冷的屋子,那陣風推著她,將她推的高高的,離屋脊上那些漂亮的、活生生的神獸們越來越遠……(未完待續……)